16 ☆、以刑止刑

雖然未笑但眉目卻罕見有了平和，他是太過深沉遙遠的人，這樣教人看清的神色變化對他而言，寥寥可數。

這樣的疑問從一開始就有了，不管是剛剛回到秦國還是成為秦王，都不像是那個年齡所有的表現。

即便是天生的帝王也該需要時間成長，但這個人似乎用不着，冷靜理智的更像是高效精确、永不停歇的機器。

他是為了帝國而存在的機器。

是有人這麽說的，那是這世間唯一離帝王最近的人。

如果說前世今生的變化，不過是政策上的更改。

前世他做了許多和如今一樣的事，律法、集權、定禮……有的事之前看不清，重來以旁觀者的身份細細看過卻是一目了然。

從政局到人心。

而這樣的結局他始終銘記在心：胡亥繼位後趙高獨攬大權，厲行督責術，繼而暴/亂之風席卷了整個帝國。

手執耕具的百姓換了刀劍兵刃，在血色朦胧中新的朝代來臨。

這一次要改變的除了前世耗費了太多時間兵力走了許多彎路的行策軍事——那些彎路浪費了他太多時間，于是到了最後不甘、不怨。

扶蘇還沒有足夠的能力繼承帝位，還有太多事沒有完成，他怎麽能倒下？入了魔障，求取長生。

長生一事太過虛無缥缈，即便有也不可得，那麽快些完成一切，一刻時間都浪費不得。

十三為王，而後六國之戰，七年掃平六國，十年穩民定國。

除了這些，還有将匈奴的威脅徹底消失，他怎麽容許這些游牧民族觊觎這如畫江山。

而那些叛逆分子所形成的墨家、儒家、兵家……頭懸利器會讓他們更清醒些。

百家相互制約、相互平衡，各有各的用處。

以刑止刑、以殺止殺——這是法家重刑，并非帝王之道。

何況若盡殺了難免又要出現叛逆分子，他們也許會說着大義天下，但實際不過是為了個人的愛恨情仇。倒不如留下他們，不管是那一方，唯有抓在手心，得适留白。

扶蘇既已為帝，如今又有許多更改不同想來那樣的結局不會再有。

這天下從不是如此之大。

開疆擴土是扶蘇的責任。

六代先王分別為天下的統一打好了底子，因為諸位先王才有了如今的天下一統，他也希望留給扶蘇的是最好的帝國。

最堅固的盾用來保家衛國、最鋒利的劍用來掃平四夷。

嬴政微微擡頭，望向了深藍的天幕，目光深遠。

章邯雖是兵家人卻不在戰場歷經殺戮，而是混跡于江湖，磨砺兵道。

出現在秦王面前還是在李斯的引薦之下。

最弱為韓，最強為秦。

人人知道。

那時正是天清地闊，他第一次看到秦王，那個時候他已聽到了很多傳聞，有幾分誇大，但也的确是真實的事跡。

殘忍無親。

意外的是很英俊漂亮的青年，那雙漆黑的眼睛如同深淵，是映不出萬物的寂靜也同時是包容了整個天下的平和。

蒙恬對外軍事、蒙毅謀劃國內政事，他則成為影密衛的頭領，雖無官職卻直接接受帝王的命令。

他和影密衛是為了保護帝王而存在。

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下一刻嬴政收回目光看向深林某處，而在此刻蒙恬、章邯以及六位影密衛皆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在看清來人的那刻，又松了神情，面容英俊，沉寂寡言，整個人帶着近乎煙灰般的死寂晦暗。

韓信。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才注意到對方眼裏也有着意外，對方行禮作揖：“先生。”

韓信、張良、蕭何并稱三傑，韓信更是被稱贊為國士無雙，這樣的人若為帝國效力自然再好不過。

只是張良韓信似乎對朝堂并不感興趣，于是一個在小聖賢莊閑雲野鶴一般，一個行走于江湖以影密衛的身份游走于以農家為首的百家之間。

潛龍在淵，韓信不如說是為了等待更好的時機，而張良說是閑雲野鶴怕是不太正确，他畢竟是韓國人。

小聖賢莊和帝國、法家和儒家即是對立又是統一。

恰恰是在合适的位置。

他只是目光淡淡，但是其他人，尤其是韓非已湊了過去，摸着下巴問道：“韓兄，這姑娘是什麽人？怎麽如此凄慘？”

韓信不是自己一個人，身後的小推車上還躺着一位披頭散發、滿身血污的秀麗姑娘。

韓非目光一掃，桃花眼仍帶着三分笑意：“看其傷口可明招式，每一招都在人所不能顧及的死角，奇詭陰毒，能以這樣的角度發動攻擊的想來想去只有無骨人趙遂。”

“能令趙遂出手的又會是什麽人？”目光多了幾分深意。

韓信語聲淡淡：“悟元。”

蒙恬、章邯以及韓非和紫女面上立刻有了不同，“醫家人悟元？”

有些不确定的看着韓信的臉色，許久，幾個人眼中浮現出驚喜的神色。

帝王的身體不好不算秘密，曾日夜守衛在身邊的章邯最為了解，除去夢魇纏身，還有心肺之疾。

宮中各位醫道大師是如出一轍的神情：五髒之疾，藥石無醫。

只給了各種方子養着，說要是調理得當還有數年好時候。

醫仙端木蓉不救秦國之人，絕不會來到國都，何況即便端木蓉願意帝王也不會同意，他的身體本身就是帝國機密，怎麽會容許墨家或是與叛逆有所牽連之人知曉。

醫家悟元是近幾年聲名鵲起的人物，就連帝國情報機構都查不清她的來歷過往，似乎沒有國家、沒有朋友、沒有往來交好的勢力，永遠獨來獨往。

大概是因為端木蓉，墨家有關她的讨論有不少，但最多的是：醫術高明，與端木蓉相比也不相上下。

相比他們的驚喜，嬴政最為平靜，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最了解，有關五髒肌骨的病怕是除了神仙其餘誰也治不得。

名醫扁鵲望聞問切，因為無力醫治逃望秦國。

因為了解他并不抱治好的希望，只要支撐到一切結束就已足夠，那麽不管是宮中醫者或是江湖上素有名聲的醫者都是一樣。

他偏過頭，将軍便及時遞了一杯養神茶。

篝火冉冉，野味很快好了，令嬴政沒有想到的是除了紫女其他幾人手藝都很不錯，但是轉念一想他們即便通曉廚藝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他從前也懂些烹饪。

天幽地靜，遠處流水潺潺，本該是有番閑情逸致，但在蒙恬他們的認真嚴肅下愣是有種商讨國家大事的氛圍。

原因在他。

似乎不管是什麽時候、不管在哪裏，別人都認真恭敬的過分，即便如今他已不是帝王。

也就在這時，聽到了一道微弱的呻/吟聲，聲音正是醫家少女發出，韓信立刻扭頭望了過去。

少女垂着的手腕動了動，居然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她低着頭，一頭亂發将面容全部掩去。

“……好香……”

随着這句話，少女随手一攏将長發紮住，擡頭望過來的眼睛綠油油發着光。

韓非手一抖，松了口氣：好懸沒灑了美酒。

紫女手腕一轉用赤練送了美食過去，笑意微微：“若不嫌棄請用吧。”目光漸深。

那少女一愣，也不客氣道了一聲謝一口咬掉了半個雞腿，習武之人多耳聰目明，借着月光看到那雙手還沾滿了塵土。

眼看着少女沒幾口吃掉了半個雞，不管是坐姿還是吃相都是常人難及的豪邁，吃過之後又十分滿足的長長喟嘆一聲：“人生最爽莫過于吃飽喝足。”

韓非瞠目結舌了半晌，“你是三天沒吃飯嗎？”

少女哎了一聲，一撓頭：“你咋知道？”

韓非有了片刻的沉默：看吃相。

韓非是什麽樣的想法悟元自是不知道，她目光輕掃一周，轉而落在了紫女身上，莞爾一笑：“我師傅說過恩要報，仇要了，這一飯之恩我還是要報的。”

章邯再一次看向了她。

蒙恬、韓信面色如常，但那雙眼睛卻似乎有了不同。

“但是。”少女捏着下巴：“你說金銀珠寶，我窮啊，沒法給，你說我當護衛？”目光掃向了不遠的七人：“你們這随意一個人武功都比我好。”

“要報答當然是我有的或者擅長的，而恰恰也是你們需要的。”少女松了捏着下巴的手指，目光望向了最中間的男子，笑意盈盈道：“你說是不是？”

男子不急不緩擡頭看了過來，這些年走南闖北她見過不少俊秀男子，這個人自然是好相貌。

長眉入鬓、挺鼻薄唇，是很令人動心的相貌，但也并非是她生平所見最俊美的相貌，但是在他有些蒼白的面容上卻有着旁人難以企及的魅力。

莫說他本身就是這樣的好相貌，即便是平平無奇，有了這樣的神采便足可以讓無數人為之仰慕心折。

作者有話要說： 2333每次一寫都感覺自己作死，在文筆劇情都不成熟優秀的時候寫了最仰慕的男神。

但是既然寫了就好好完結吧。

我無法知道陛下到底是怎麽樣的人，但這就是我所理解的——帝國機器。

之前有人留言惡心到我了，按她的說法就應該全殺掉，我不知道多少人這麽認為但我是全然否定的，從政治來說不是好的選擇，高壓強權絕對會帶來反叛和起義，這是歷史的必然。

縱觀古中外歷史，我沒見過一個以殺戮為政策的國家是長久的，秦亡一陛下太早死去，有着許多隐患，二趙高掌控朝政，誅殺蒙恬蒙毅、章邯将領，是真正的□□。

而從性格，陛下也不是這樣的人，他心胸開闊，是的，在位時所有人善始善終，沒有兔盡狗烹，重用他國人才。

丞相李斯來自楚國、中車府令趙高來自趙國、軍事家尉缭來自魏國、将軍趙佗來自趙國、上卿甘羅(秦将甘茂之孫，甘茂來自齊國)、将領蒙武及其兒子大将軍蒙恬、蒙毅兄弟(蒙武是秦老将軍蒙骜之子，蒙骜來自齊國)、水利專家鄭國來自韓國、帝王權謀理論家韓非來自韓國……

虛心聽取他人意見，當時陛下曾放下逐客令，後李斯《谏逐客書》收回逐客令，重用李斯。

歷史也好，秦時明月也罷，他只說頭懸利劍會讓他們更清醒些，從未趕盡殺絕。

即便有儒生指責他，他也沒有動怒，歷史上真正的怒大概有兩次，一得知母親和嫪毐通奸，摔死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二是坑四百術士。

陛下從沒有“坑卒”、“屠城”暴舉;不行人殉制，他其實是這麽仁明的帝王啊！

23333藥丸，越來越愛我陛下了，接下來跑偏了什麽看在大家同是陛下腦殘粉的份上別打我啊！愛你們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