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高考

少年清潤低緩的嗓音如潺潺溪流淌過般清澈明亮，淡淡的回響在她耳邊。

童甜整個身子被他輕輕環住,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在外邊待久了而沾染到的絲縷寒意。

鼻間萦繞的盡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

現在正是嚴冬時節, 兩人的衣服都很厚，即使相擁也觸碰不到對方的肌膚，何況他只是淺淺地抱了一下, 很快就放開了她。

但即便如此, 童甜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白皙的臉蛋兒上浮起一抹紅暈, 低垂的眸光裏含羞帶怯。

兩人并肩在雪地裏走着, 靴子踏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童甜想起他昨天就給自己發了微信問在哪兒，不由問道：“嘉旭哥, 你是昨天才回的申城嗎？”

寧嘉旭嗯了一聲，反問道：“你昨天怎麽沒回我微信？”

童甜語塞, 下意識的就想繞過這話題，“那你今年會在申城過年嗎？在奶奶家？”

“是。”寧嘉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所以你昨天怎麽沒看微信？”

“……”

童甜有些扭捏不太想說這事兒, 但一擡頭便對上他微沉的目光……她一下子就慫了, 只好把憋了這麽多天的心事都給講了出來。

因為是不開心的事, 所以童甜原本軟糯的聲音裏此時還帶着點兒委屈。

她講話一向溫吞, 寧嘉旭也沒有絲毫不耐, 只在旁邊當個安靜的傾聽者。

默默聽她講完事情經過後，寧嘉旭拉着她就往前跑，“走，帶你去個地方。”

寧嘉旭在小區門口叫了計程車, 剛一上車就報了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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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漸漸駛離市區，最後在市郊的一處別苑前停下。

這種農家小苑跟客棧的性質差不多，大多是市區人周末休息的時候會選擇來這兒體驗大自然放松一下。

別苑裏環境幽雅，屋子的裝修也是別具風情。

只是……

“咱們來這裏幹嘛？”童甜疑惑。

寧嘉旭笑了笑：“等等你就知道了，咱們先進去。”

接下來，童甜就見寧嘉旭徑自去跟前臺的老板娘說了幾句話，老板娘朝他爽快的擺擺手，兩人俨然是一副認識的樣子。

說着說着，那老板娘還笑看了一眼不遠處站着的童甜。

沒多久寧嘉旭便又回來，朝她道：“走，咱們去後院。”

這裏的後院很大，有假山和涼亭，還有一片人工湖，應該是專供給客人釣魚用的。

現在臨近年關，別苑裏沒幾個客人，此時的後院裏更是空空蕩蕩見不到人影。

冬天的夜晚來得早，這才五六點的光景，天色就已經沉了下來，一輪彎月透過雲層漸漸浮現出來高懸在天邊，月色朦胧，一片清冷。平靜湖水中倒映着月亮的影子，形單影只。

童甜借月光欣賞了一遍景色後，又不禁冷得打了個哆嗦，“你帶我來這，不會是來看月亮的吧？”

“是啊，順便帶你來吹吹風。”寧嘉旭順着她的話往下說。

童甜：“……”

寧嘉旭睨了她一眼，語氣略強勢的道：“閉上眼睛，數三十秒再睜開。”

……

……

“好了，睜開吧。”

當童甜剛默數過二十秒時，寧嘉旭淡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乖覺的張開眼。

閉眼太久，初初睜開時眼前是一片黑暗。

但也就在下一瞬，眼前有一道弧線劃向天際，“嘭”聲後在天邊綻放成金絲菊狀，零星火焰從空中灑落。

緊接着又有數十道煙火接連升空綻放，火樹銀花，燃亮了漫漫黑夜。

童甜看着眼前的景色呆愣了一瞬，難掩驚喜的道：“這…這是你準備的？”

寧嘉旭仰頭看着天邊，眼神悠遠，“嗯……還行嗎？”

童甜重重點了兩下頭，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狀，“行行行！我喜歡！”

“你喜歡就好。”寧嘉旭低沉的嗓音中含了笑意和絲絲得意，轉而看向她時瞳裏有細碎的光，深邃的眸裏像是盛有星辰大海。

童甜心中微動，好像在某一刻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別過頭，想掩飾此刻的不自在。

她的這點兒小動作自然沒被寧嘉旭放過，他唇邊笑意漸深，或許是氣氛使然，他在她耳邊輕輕留下了一句話。

童甜沒能聽清，只是依稀聽到他好像叫了自己一聲，當她好奇的看過去時，他已經沒再看她……童甜悻悻，但很快又轉移了注意力。

十幾箱煙花同時燃放，絢爛無比。

申城市區禁鞭，這樣的景象難得一見。

……

……

最後的一縷煙花落下後，一切又重新歸于寂靜。

寧嘉旭倏然開口：“童甜。”

童甜随口應道：“嗯。”

寧嘉旭看着天邊，漫不經心道，“我跟你講講我家裏的事兒，想聽嗎？”

童甜訝然，其實最早的時候她便聽說過他家裏關系複雜……但後來随着跟他的接觸越來越深，她心裏也是真正的把他當成哥哥了。至于他的家裏事，出于尊重她好奇但也不會問。

寧嘉旭聲音變得悠遠，似是在回憶以前，“我是申城人，但我從小學開始就沒在申城待過，因為我爸媽做生意都太忙，我又不想當留守兒童，畢竟那時候看電視裏演的留守兒童都會被惡毒保姆給欺負……我就跟着他們四處輾轉，直到高中了才轉回來。”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但即使這樣，我跟他們的相處時間還是少得可憐，在我的印象裏他們也都是各忙各的從來都沒怎麽在一起過……直到我初二那年他們協議離婚了，我才算是明白過來。”

……

“然後呢？”等了等一直沒聽到後續，童甜忍不住小聲問道。

“然後——”寧嘉旭哼笑了一聲，“然後兩個人幹幹脆脆的就離婚了，也不管他們倆孩子的死活，我爸繼續忙他的事業，我媽更厲害，直接一個人去了國外，到現在也沒回來過。”

童甜聽到這兒心裏咯噔了一下，她這種從小在幸福家庭裏成長的人很難想象出來寧嘉旭小時候遭遇過什麽，或許物質上過得比一般人要好，但他心靈上受到的創傷卻難以彌補。

安慰的語言總是貧瘠，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裏也緊巴巴的。

寧嘉旭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時語氣恢複了輕松，“所以啊，我相信你。”

童甜還沒從剛才的情緒裏走出來，一下子有些莫名：“……什麽？”

寧嘉旭莞爾，“人生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當你成功跨過去時就會發現這都不是事兒。”

他朝她溫聲道，語氣含着堅定：“所以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知道嗎？不管是學習還是其他事，哪能都盡如人意？但只要盡了你自己最大的努力，結果就不會太差。”

他語氣緩緩，“你想要的，都會有。”

童甜翳了翳唇，跟他對視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良久才點點頭：“嗯！”

她踮起腳伸手在他肩上輕拍了兩下，“嘉旭哥你也是，雖然叔叔阿姨離婚了，但你還有奶奶還有潇潇姐呀，而且你還有那麽多好哥們兒，還有我，我們都會陪着你！”

寧嘉旭靜靜看了她片刻，點點頭笑道：“嗯，謝謝我們童童陪着我。”

那天晚上注定是個難以忘懷的特別夜晚。

在多年以後，已經在一起的兩人身處異國，一同望着天邊的彎月和煙火時相視一笑，他們不會忘記有這麽個夜晚，年少的兩人說出要一直陪着對方的話。

當一切語言變得蒼白，陪伴就是最長情的告白。

大年初六，童甜就早早的開了學，寧嘉旭也在元宵節後回了大學。

距離高考只剩下四個月不到，童甜全家都進入一級戰備狀态，餘媛和童志遠夫妻倆都盡量減少了非必要的工作和出差，能有更多時間的陪着女兒。

高三下學期的前兩個月結束二輪三輪複習後，剩下的基本就是連綿不斷的考試，每天學校打印室裏的機器都在連軸轉，各班的老師排着隊打印試卷。

童甜已經從一周用完一根筆芯變成了三天用完，每天除了閉眼睡覺的時候，其餘時間腦子裏都是知識點和錯題。

這學期她沒再被沒收手機，但也只是周末的時候能用用，所以寧嘉旭的電話也經常會在周末的時候打來。

兩人打電話時大多是随便聊聊平時發生的小事，雖然雞毛蒜皮瑣碎了點兒，但卻能很有效的緩解童甜緊繃着的心情，就像是她枯燥緊湊生活裏的一味調劑品。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六月，距離高考僅剩5天。

……

童甜直到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才覺得恍然，其實高考也沒那麽可怕，真正做卷子的時候她腦子裏只有解法和思路，根本顧不上緊張憂慮。

外邊陽光明媚到刺眼，她擡手擋了擋。轉身看了眼被警戒線封住的考場，她笑了笑。

無論結果如何，她想她都能接受。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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