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印記
七
望着墨染似的黑夜,冉小柳突然道。
“卿歡,我從前也養過一只黑貓呢……那家夥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經常喜歡像你這樣,鑽進我的被子裏,蹭得滿被窩都是貓毛。”她玩弄着卿歡的耳朵,湊到他耳旁叮囑,“你可不許掉毛啊!”
卿歡将臉扭到一邊,“那不一定呢。你要是把我的毛逆着撫摸,我非得讓你蓋着毛睡。”
冉小柳樂了,将他的貓耳翻過來又折過去:“卿歡,你介不介意聽我提那只黑貓的事兒?”
“剛才你就說了,讓我怎麽介意啊?”
冉小柳噗嗤笑出聲來。
卿歡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俯身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你要是睡不着就說說看咯。”
“我好喜歡那只黑貓,它叫阿灰……啊,給你起名叫阿灰也是因為你們很像啦!”
卿歡嗯了一聲。
“母親悄悄把它帶給我的時候,說看到它被鷹隼欺負,受了傷。不過,它要是像你一樣厲害,大概那時候就不會受傷了吧?”冉小柳的嘴角不由自主上揚,“阿灰很小,就比我兩個巴掌大一點,屋子裏随便找個地方都能藏。就憑這點,這家夥最喜歡玩躲藏了,每次都害我找好久!我還以為它被家丁發現并抓走了呢……”
卿歡笑道:“還真是個不省心的小家夥。”
“對對,自己躲起來也就算了,還要藏我的東西。”冉小柳數着手指,“一個毛線團,一根發帶,一串樟木珠,還有什麽來着……”
卿歡補充道:“還有一只瓷鳥。”
“啊,對!”冉小柳擊掌道,“那只瓷鳥是母親托人給我做的,倒些水進去,還能吹出鳥鳴的聲音。我至今都沒找到,不曉得當時被它藏到哪裏去了……”
“那麽淘氣的小家夥,你喜歡嗎?”卿歡緊緊盯着她,忽然問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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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小柳毫不遲疑道:“喜歡啊!”旋即神色卻黯淡下來,“可是阿灰已經死了。它不像你,它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黑貓,不是妖族。我聽弟弟說,父親他們趁着我出去戲耍的時候,把阿灰打死了……屍體讓我弟弟丢到荒郊野外。”
卿歡淺綠的眸光又一閃一閃:“也許,他真的是妖族呢?厲害的妖族,是可以死而複生的哦。”
“哪裏會有這麽多妖族。”冉小柳吸了吸鼻子,“弟弟回來後偷偷跟我講,他把阿灰好好葬了,讓我不要難過。但是……阿灰是母親帶來的。我不曉得父親他們究竟怎麽想的,那時候母親才過世四五天,屍骨未寒,他們就要除掉母親留給我的阿灰。”
“我來告訴你他們是怎麽想的吧。”卿歡幽幽道,“你父親那會兒正受朝廷青睐,又被封侯,滿心歡喜歸家的時候,卻見你母親救了只不詳的黑貓,并把它養在家中。冉家祖訓不是說‘貓,不詳之物’嗎?去他的不祥之物,我們貓族溫順得很,好端端地哪裏會去無故害人。”
冉小柳贊同地嗯了一聲。
“除非是受了詛咒的貓妖,才會有意識地潛入人類家中,招來禍患。這樣的貓妖,早在幾百年前就被驅妖師絕了。”卿歡解釋道,“自打阿灰來了冉家,你父親的仕途就開始一天天沒落,最後甚至差點被朝廷流放荒野。但是!這不是阿灰的錯!也和黑貓沒有半點關系!”
他轉向冉小柳,貓耳一動一動,“你還記不記得剛才王家那三個趕車的?”
“當然記得了。”冉小柳本想伸手去撫摸貓耳,見卿歡眼神頓時轉冷,她不自一顫,馬上縮回手。
“打算殺你的那些人呢?”
“也……記得。”聽他一提,冉小柳又回想起堆着屍體與殘肢的拂柳橋,她忍住胃部的不适,疑惑道,“忽然問這個幹什麽?”
“冉家沒落,必與王家有關。只怕,王家下一步便是,屠戮冉家滿門。”
鬼哭一般的風聲裏,卿歡特意沉郁下去的聲音顯得格外恐怖。
冉小柳半晌沒說話。
“喵哈哈哈哈哈!清理門戶什麽的,當然是我吓你的!”良久,卿歡忽然放肆大笑起來,“安心啦,王家家主不是什麽挑事的人。”
笑罷,他聲音又沉了下去,“不過,剛才來殺你的人,倒真是王家的人呢。”
八
“父親,夜已深成這樣,姐姐她卻還沒回來。”在門口等了整整一個時辰,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冉小梢轉頭焦急道,“方才我看到拂柳橋那兒亮了一陣,應是燭火一類的東西,後來再看時,拂柳橋上又暗了。姐姐她,會不會在拂柳橋那裏出了什麽事?”
冉劍眉頭緊鎖。他望向拂柳橋的方向,若有所思。
“王家那邊說,晚宴結束後,他們會将小柳送回來。”他回憶道,“如今不單小柳未歸,連冉家的兩個侍從亦沒有回。”
“父親,我想去拂柳橋看……”
“不可。”
冉小梢急道:“為什麽!若是,若是姐姐當真出了什麽事——”
“皎夜只生下你一個男孩,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往後冉家又要怎麽辦?”冉劍厲聲,“給我安分點去屋子裏待着,我這就讓棉棉和阿山一起去拂柳橋。”
九
冉小柳弄不明白,為什麽王家要殺她。
若是說要摧毀冉家,那王家該殺冉劍或是冉小梢,而不是她這個女子。
“小柳,”看出她在困惑什麽,卿歡解釋道,“其實,王家怕的不是你,而是我啊。”
這話聽得冉小柳雲裏霧裏。
“人要是跟妖族結下血的羁絆,只要那妖族不死,人也能擁有妖族的能力。”卿歡就地打了個滾,直起上身伏在她胸口,“而我的能力,可是你們最懼怕的詛咒哦。”
“可以決定一個世家的興衰,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途。雖然一輩子只能用一回,但要是真的實現出來,完全可以把人類最珍愛的東西毀掉呢。”
以黑貓的樣子出現的時候,卿歡笑起來連胡須都在上下搖擺。
“比如說,你現在完全可以詛咒王家走向衰敗。不過實現詛咒需要一段時間,而且你也不曉得王家衰敗後,會不會影響以及牽連到其他事情。尤其是,會不會讓冉家也一起走向衰敗……”
不知為何,冉小柳聽得一陣毛骨悚然。她慌忙打斷卿歡,同時詫異問道:“可我不記得跟你結過什麽羁絆哎!”
“笨蛋啊!當然是我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偷偷結的咯……”卿歡話說到一半,感到後頸皮毛又被冉小柳揪起。
知道冉小柳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下一瞬已變回人形,将冉小柳一把擁在懷裏。
“你做什麽!”看他突然緊緊捏住自己的下巴,冉小柳吃痛地喊道。
卿歡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一陣,最後挑開她的發絲,空着的手裏多出一面鏡子,“喏,就在這裏。”
冉小柳側過目光看向鏡中,靠近耳根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赤色印記,狀似柳葉。
“我那時候還小,咬你的時候力道很輕,而你睡得又很熟,所以你不知道跟我有過羁絆,也是很正常的呢。”
“你小時候咬過我?!”冉小柳瞪大了眼,“你……你給我解釋清楚,這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你小的時候我認識你嗎?”
“笨笨的小柳大小姐啊。”卿歡的指尖在那印記上摩挲,“你說阿灰藏東西的時候,我都提示過你啦。”
冉小柳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回憶他方才的話,眼色漸漸變了。
“聽我講故事的時候,你難道不奇怪為什麽我會知道這麽多冉家的事嗎?”卿歡做出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小柳,我就是那只經常藏你東西的阿灰啊。那只瓷鳥,我小的時候刨了個坑把它埋在後院了。你要是還想玩,明天我去給你把它挖出來,把泥洗幹淨就能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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