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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自習的走廊上響起熟悉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女生手忙腳亂的将夾在課本裏面的言情書塞進抽屜，男生則不動聲色的将手機推進口袋裏，桌子上攤開一本書，還用轉筆做掩護。

一時之間，翻書聲、翻筆記聲，此起彼伏。

李老師站在後門那裏站了十分鐘，才走進班級，敲敲夏和光和徐理平的桌子。

輕聲說了一句，“你們兩個，出來一下。”

辦公室裏，李老師給徐理平和夏和光兩個人各遞了一份表格。

“上次月考和競賽選拔你們考的都很不錯，22個普通班一共10個競賽名額，我們班就占了兩，老師很為你們驕傲。”

“但競賽這條路，很辛苦，你們把資料拿回去，好好想清楚。”

夏和光接過表格，和李老師道了一聲謝，一時之間心情複雜。

青州市是全國獨一無二的教育大市，而青中則是優中之優，群英荟萃。

近20年來，文壇政壇商會，不少在電視上才能出現的人物，都以影像圖片的形式呈現在校史館和優秀校友櫥窗裏。

在這樣的地方似乎很容易做夢，夏和光有好幾次經過文化欄、創意角，看到的都是粗體黑字“将想做的夢做到最巅峰。”

可如果人生本就是大夢一場，青中夢一定算得上比較艱難的一部分。

青州市人口密集，人才濟濟，可按照國家的教育資源分配與地域管理政策，能夠分配到的頂尖高校的錄取名額卻有限。

“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這是一代人的憂慮。

夏和光從青小一年級開始上華羅庚奧賽，青附是青中附屬中學，為了滿足青中對優質生源的需求，兩個中學高層之間走動了一番，敲定下來，青附兩個實驗班，有計劃的引入競賽知識。

從初二開始，本來淺顯易懂的課堂知識開始艱澀起來。

夏和光初一成績本是年級前十，初二開始逐漸退步，青附其他普通班的尖優生開始迎頭趕上。

競賽，并不适合所有人。

夏和光翻看了手中的這份資料。

用“份”形容聽上去或許過于正式了，事實上只有兩張紙，一張“申請表”，一張“放棄表”。

要放棄嗎？

青中每年星華、北校的保送名額是十個，僧多肉少。

而自主招生通過後加20分、加60分、達一本線錄取的優惠條件，實在是讓人心動到難以割舍。誰能确保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候，自己一定不會失誤，一定是贏家？

自招，是學有餘力者給自己上的保險栓。

一個事實，難以否認的存在着。資源不平均，則教育難公平。

青一、青附都是私立初中，青中按照市教育局的規定，給予公立學校降20分錄取的政策福利，這也是每年青中錄取分數線都拔得很高的原因。

在18班入學花名冊上，前10名裏面有2個公立學校的學生，第一次月考以後，掉到了班級的中後部，且愈現頹勢。

強壓是她們需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即使是從青中吊車尾成績升上來的插班生，也對堆積的‘日日清’司空見慣。可有好幾次，夏和光都從她們身上感受到了真實的焦慮。

除此以外，還有暑期預科班、私人訂制輔導班，你可能不是在和一個人競争，而是在和他背後的所有教育資源在一起競争。

更別提國際班的學生了，他們的父母早已為他們開辟了新的跑道。

所以，當你知道，只要你再努力一點，再聰明一點，再辛苦一點，就可以給自己一個安全網，高空墜落，也會有底兜着，你的選擇是什麽？

夏和光不知道。

站在辦公室的門外，徐理平苦笑一聲。

“其實，我拿到這個表格，覺得很害怕。”

“雖然青附的時候，被灌輸了兩年，不斷的為競賽做準備，可真正拿到競賽入場券的時候還是害怕。”

“和光，你清楚的很對不對，上次月考，我們能夠進前20，7班8班兩個競賽班在授課內容以外引入競賽知識，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不是？”

“老師不會給你夯實基礎，只會給你不斷拔高。有的人，不适應，被拖了下來，就像我們當初一樣。而這種滞後的心理壓力，在競賽環境中是致命的。”

“黃金時代不斷受錘，不自信的種子萌芽，到最後甚至連基礎的高中知識都應付不來。”

“每年那些高考滑鐵盧的競賽生，誰能想到他們入學時，是青州市的前一百名呢？”

“誰能保證我們不會再次被拖下來呢？”

徐理平盯着手上的資料看了半晌，突然幹脆利落的将申請表揉成一團，讓站在他旁邊的夏和光吓了一跳。

“徐理平……”

夏和光忍不住喊他。

徐理平握緊手上團成一團的申請表，停了三秒，才看向夏和光，臉上揚起笑“我放棄了，競賽不适合我，普通高考對于我來說，或許才是坦途。”

“和光，我們中考已經輸過一次了，再輸不起了。”

回了教室以後，夏和光看着面前的申請表，心情複雜。整個晚上筆都沒有動過一下。

突然，後排傳來了李哲不滿的嘟囔聲。

“徐理平怎麽回事，問我借煙，還把我打火機順走了。好學生想抽煙，都自己不帶火的嗎？”

“兄弟們，誰借我一個啊？”

看到夏和光的視線轉了過來，他雙手舉到耳側“我可什麽都還沒幹呢啊，徐理平那貨倒是很有可能在天臺幹壞事。”

夏和光愣了三秒，從後門出去，去了天臺。

天臺的門，沒有合攏。

夏和光站在最後一級臺階上，順着門縫看到，徐理平倚着天臺的欄杆，點了一根煙。

原本卷成一團的申請表，在徐理平的手中展開了。黑夜中的那點猩紅，靠近紙張，紙端開始蜷縮，最後騰起火焰。

徐理平将焦黑的紙片甩在天臺的地上，抖抖索索的将煙遞進了自己的嘴裏。

“咳咳咳，”他蜷起身子，咳的震天動地。

很嗆，嗆到，鼻子一酸，嗆到，咳出眼淚。

夏和光輕手輕腳的從臺階上走了下去。

三年後，夏和光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看一檔音樂節目，一個幕後女音樂人說“十年電容一次動圈，我在錄音棚裏面待了十年，才站到了舞臺上”。

夏和光不期然的又想到了那一日的徐理平，從青小一年級就開始上奧賽的徐理平，也用了十年磨一劍。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夢想熬出翅膀。

更多的人，親手點燃了自己的夢想，告訴自己，死心吧，向現實妥協。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将夢想熬出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