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高三從來都不是一學年，而是365個每一天。寒假回來，當學習委員将黑板上的120擦掉改成119的時候，大家才真實感受到高考的迫在眉睫。

吳慧因為生了場大病，吃激素藥而變胖的身體，因着斷藥而漸漸的恢複了正常。更因為高三緊迫的學習生活，圓圓的臉蛋上都露出了棱角。只是過去數年養成的吃貨屬性一時半會還沒有改過來。

有的時候，夏和光和秦桉白一起放學回家，剛出校門，就能看到吳慧靈活的穿過校門口的各種車流，奔向另一條街上的美食商鋪。

腐竹，海帶，鴨脖，烤面筋，吳慧手裏總能捧上一堆好吃的，美滋滋的充實自己的五髒六腑。

那個時候，夏和光還很羨慕吳慧，羨慕她的無憂無慮，心寬體胖。

可就是在119天的時候，吳慧過來找了自己。

她哭喪着臉說“我一模沒有考好，這個分數連普通一本都沒有。我以前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要高考會怎麽樣，覺得那是一個離我很遙遠的事情，可是我現在真的能感到高考快要來了。”

“要是你們都考上了好大學，只有我一個人考二本我可怎麽辦？我媽肯定要叫我複讀，可是我不想複讀。”

“我不想你們都走了，只有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從頭開始。太難受了，我會忍不住偷偷哭的，我聽說上一屆的複讀生很多心态都崩了……”

當一個沒心沒肺的人開始喪和緊張起來，那可能是真的緊張。

夏和光努力開解她“喜也一天，憂也一天。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你知道我每次心情最低落的是什麽時候嗎？”

“很多題都不會做，覺得未來沒有希望的時候？”吳慧小聲猜測。

“不是，是我明知道很多題都不會做，還稀裏糊塗的又過了一天的時候。”

“高考本來就是持久戰，你不能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在心理上被擊垮。這樣吧，你可以每天将自己做了什麽寫在小紙條上，每天一定要能夠列出三件以上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我幫助你打卡！”

“嗚嗚嗚，”吳慧抱着夏和光猛蹭了兩下“和光最好了，我待會就去文具店買最漂亮的小卡片，這樣我就有動力堅持寫下去了。”

“手機也給你，這119天我一定要好好學習。”

說着吳慧就從口袋裏面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狠狠心，交到夏和光手裏，頭也不會的離開了。

來去如風，傷心與快樂可以瞬間轉換。似乎只要有人給她加油打氣，吳慧就能迅速原地滿血，充滿活力。可能心思簡單的人更容易滿足吧，真令人羨慕。

醫人者難自醫，夏和光其實遠沒有她安慰吳慧時那樣淡定。

高考的號角在夏和光從準高三變成新高三的時候就正式吹響。每周普通班有一次周測，競賽班有兩次，而第2次周測的難度會遠遠高于第1次周測。

第1次周測整個年級統一排名，第2次周測競賽班內部排名。青中老師的效率很快。基本上考試結束後，當天晚上排名表就能出來，

所以。日歷在一頁一頁的往下撕，排名表是在一張一張的往上漲。

高二暑期的數理化競賽，夏和光全都得了省二等獎，這是一個很雞肋的名次，因為唯有省一等獎才可以申請各校的自主招生。

不同于徐理平這樣一開始就放棄自主招生的，夏和光競賽結束以後，意味着所有的前期投入付之東流，所以她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高考上。

青中的殘酷或者說青中競賽班的殘酷在于，你清楚的知道，好學校在省內投放的名額就那麽多，而全省最優秀的苗子，就是你身邊的那些人。

班級裏的名次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你未來高考所去學校的檔次。沒有什麽多考一分，幹掉千人，競賽班的競争從來都是相對競争。只要名次下降了，你的同學比你更優秀了就意味着你的危險系數增加了。

所以當內部排名表在班級裏一次次更新疊代的時候，班級裏的氛圍也更加緊張了。

青州市所在的省區有別于全國卷，語數外三門總分定天下。夏和光選的理科數學160+40分，語文160分，英語120分。到他們這個程度考試從來都不是會與不會，而是誰丢分更多。

夏和光高一巅峰時期440分的總分考過398分，可是到了高三加上40分的附加分480分的總分也只是在400出頭。

吳慧走後，新鮮出爐的三門試卷就發了下來。成績并不好看，夏和光有些氣餒。

最近各種考試就像車輪戰，讓她來不及糾錯就茫然的投入下一場考試當中。以至于她現在很多時候都不能确保自己完全有能力将上一場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寫對，已經有新的錯題壓過來了。

“怎麽了？感覺你這些天都沒什麽精神，下課總是趴在座位上睡覺。”高三開學的時候調了一次座位，秦桉白成了夏和光的新同桌。

“沒事，昨晚熬夜太困了。”

夏和光朝着秦桉白笑了笑，讓他不要擔心。

夏和光不想做一個“垃圾人”，在集體焦慮的大環境裏面，不将自己的負面情緒傳遞給別人，是對自己和對他人的最大尊重。

“同學們，檢查一下自己腳邊的衛生情況，下午學生會的會來查衛生。”

衛生委員在班級後排吼了一嗓子，夏和光下意識的往自己的座椅下面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壓力過大，最近夏和光的座位旁邊總會有幾根頭發。夏和光的頭發不短，幾根蜷縮在一起，看上去在白淨的瓷磚上就是黑乎乎的一團。

真是諸事不順。

本來想在課間補個覺的夏和光，強忍住困意，從桌子裏抽了一張軟紙，将地下的頭發一根一根拾起來。

正好這個時候，黃春高從教室外面往座位上竄。看到蹲在走廊上的夏和光，沒收住腳，差點撞到她身上。

待看清夏和光在幹什麽的時候，忍不住嘿嘿了兩聲“夏和光防火防盜防脫發呀。”

夏和光指尖一頓，心裏有一股無名的焦躁，好在在惡劣情緒噴湧之前，快速走到後排，将紙扔進垃圾桶裏，從後門轉了一個彎，拐去了洗手間。

夏和光在水池處洗幹淨手，盯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很陌生。

最近情緒起伏的很大，明明這些打趣她以前從來不放在心上，可是現在卻格外在意別人的意見與看法。

想到最近班級裏面不少關系挺要好的朋友都鬧了矛盾，夏和光不知道是該感嘆高考的可怕，還是人心複雜。

我們需要一些小的由頭，來引爆內心的火，藥。将那些難以啓齒的苦悶與煩躁假借不同的名義發洩出去，所以變得格外斤斤計較。

由頭很重要，因為我們不能光明正大的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說，我心裏厭煩，因為你這次考試又比我考得好，或者我扣的分又比你多。

即使這種想法陰暗又正常，即使我們每個人都免不了和身邊的人相互比較，越要好，越比較，卻依舊無法宣之于口。

一連幾天，夏和光下課後都會留意一下自己桌子下面頭發的情況，如果沒有頭發，心情就會好一些，如果有兩三根頭發在地下，就會忍不住蹙起眉毛。

好在，這兩天掉的少了，下課後基本上都看不到頭發，夏和光的心情也明顯愉悅了起來。

“和光，洗手間走一波呗。”後排的女生戳了戳夏和光。

“好。”夏和光爽快的答應。

女同學的神奇之處就在于，一天可以陪着朋友去無數次的洗手間。

走到一半，夏和光發現自己忘記帶紙，同伴表示自己也沒有多餘，夏和光就讓她先去，自己折返了回來。

秦桉白的座位上沒有人，夏和光正覺得奇怪，就看到自己的桌子底下，隐隐約約有個人影。

是秦桉白。

他蹲在桌子與椅子狹窄的空隙間，左手上托着一張軟紙，右手正在從地上拾起自己的頭發。秦桉白個子很高，雖然清瘦，一雙大長腿依舊無處安放。

他整個身子蜷的有些憋屈，不過也只是眉頭稍微皺了皺，依舊伸長了手臂，去摸落在夏和光桌子底下靠裏面一些的長發。

在秦桉白直起身子之前，夏和光快速又輕巧的從後門走了出去。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神色如常。

六年級課本有一篇文章叫《愛之鏈》，那時候還覺得那篇文章俗氣又老套，甚至不如《伊索寓言》。

現在，夏和光想，如果有人為你貼心的制造了一個白色謊言，那，即使你已經觸摸了真相，也最好假裝不知道。

這大概同樣都是愛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