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蕾妮在黑暗中坐着,聽着自己在寂靜中刺耳的呼吸聲。
她的手指觸摸着地面,那似乎仍然是木質,似乎她還在醫療所內,但她周圍的一切呢?
她坐在那兒,不知道自己還要這麽坐多久,因為從她落入黑暗中起就什麽都沒有發生,她曾經試着向四周爬行,但沒有接觸到任何物體,黑暗也沒有剝落的跡象。
死亡是不是就是這麽回事?你落入無邊無際、永無止境的黑暗中?
她想到了安東。
他是不是已經在這黑暗中呆坐了十年?
他還在想着自己麽?
如果我就這麽死去,蕾妮一陣顫抖,我們會在黑暗中相遇嗎?
如果真的如此,即使互相看不見,但卻還可以觸摸,那麽死亡就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幾分鐘,或者幾小時?
在黑暗中人的時間觀念會發生紊亂。她變得非常疲倦,很想躺下睡覺。
這大概也是黑暗所帶來的影響。但她并不覺得冷。
蕾妮還記得醫療所一進門的地板總是冷冰冰的,有不少病人抱怨過。但現在她所坐的地方卻很溫暖,不過這種溫暖不是陽光普照的感覺,而仿佛是整個世界都處在同一個溫度。
她的腿開始疼,胳膊開始發麻。
她把不舒服的靴子脫下來,把外套團起來,躺上去。她閉上眼睛,在黑暗中睜着眼睛也沒什麽用,而且之前她一直瞪得太厲害,眼睛有些疼。似乎也不壞,她想,如果僅僅是這樣。
那聲音差點兒讓她跳起來,來自她的前方,似乎就在幾步之外,但她仍然是什麽都看不見。
Advertisement
“你願意去安東的身邊嗎?”那聲音這麽說。
它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男中音,稍微有一些沙啞,讓蕾妮想到一位匈牙利民謠歌手。這聲音有些發空,就像你敲擊空心木頭的聲音。
它說話的方式很平靜,但某些單詞的尾音暗示出說話者的優越感。
“你是誰?”蕾妮問。她坐了起來,面對聲音傳來的方向。
“呃……”它發出了一個代表猶豫的感嘆詞,但蕾妮覺得它好像為這個問題感到愉快。“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我‘主宰者’,‘村莊的主宰者’或者‘這個破爛村莊的主宰者’。”
她不知道是否該對它的幽默感回報以微笑。反正它也看不到她的微笑。“聽起來不怎麽樣。”她說。
“很抱歉你不喜歡。”它沒有再說什麽,蕾妮覺得它好像在等自己開口,但她并不确定,又等了一會兒,蕾妮試探着問。“你是男人?”
“沒錯。不過如果你喜歡女人的聲音我可以換過來。”當這句話說到後半句的時候,聲音已經變成了女聲,有些尖細,好像是撒嬌的小女孩。
蕾妮非常吃驚。“你是口技表演者嗎?很棒。不過我還是喜歡先前的聲音。”
“那麽這個呢?”這是一個男低音,很粗糙,但很溫暖,就像是被陽光灼烤過的沙礫。
這聲音已經深深地烙印在蕾妮的腦海中,讓她即使在十年後聽到依然會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阻止那裏發出的嗚咽聲。
“安東……”
“不好。”它用先前的男中音說,“這個聲音對你的影響太大,我們應該禁止使用它……”
蕾妮猛然驚醒,後退了幾步,說:“你絕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是誰?你怎麽能模仿安東的聲音?你見過他嗎?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哦,請等等,請等等。”如果它有臉龐,一定可以看到它在皺眉頭。
“一次問太多的問題是不明智的。我可以告訴你,就普通的意義上說,我的确并沒有見過安東,但我知道他,我也知道他的聲音以及他的一切經歷。”
“你到底是誰?”
“這個破爛村莊的主宰者。”它的聲音裏帶着笑意。
蕾妮覺得自己最好跳過這個問題,它似乎并不想回答。而且它是誰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你想幹什麽?”
“決定你的生死。”它依然帶着笑意,但這句話聽起來很冷酷又怪誕。
“你是上帝?”蕾妮有些嘲諷地問道。
“謝謝你這麽擡舉我,但我不是,我也沒見過‘他’或‘她’。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我會像經書上寫的那樣仁慈,當然,我也不會特別暴虐。”
“我懂了。”蕾妮在黑暗中點頭。“你想殺死我。”
“最終殺死你的将是你自己。”
“什麽意思?”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它的聲音高了起來。
“蕾妮·霍斯塔托娃,你曾經出過醫療事故……”
她站起來,大聲喊:“那不是我的錯!”
她瞪着黑暗中的一個方向,雙手攥成拳,渾身顫抖。然後,她突然癱軟下來,雙手捂住臉。
“……是我的錯……麻醉出錯……病人死了。但我不是故意那麽做的……我……你要讓我經受懲罰嗎?你想折磨我?”她突然提高音量,“你在折磨我!”
“你并不無辜,霍斯塔托娃醫生。”那聲音冷冰冰的。
“我知道……沒有人是無辜的。”
她甩了甩因為冷汗粘起來的頭發。
“你想要我用自己的生命來贖罪嗎?我犯過錯,害死了人。如果你非要殺死我,如果我的死真的可以贖罪的話,那麽可以——我同意。反正我對這個世界也沒什麽留戀的。”
“一點兒都沒有?”
她皺了皺眉。
“或許有一點兒,但既然我選擇了贖罪,就應該忘記那些東西。而且,我希望能死得從容一些。”
“殉難者。”
“才不是!”她大聲反駁。
“我既不無辜也不純潔。只有真正純潔的人在死的時候才是殉難者,因為他們不應該死。我的生命在你的手裏,你可以奪去它,我已經把它交到你手上了。你是不是期待我會痛哭流涕地求你放過我?”
“非常堅強,蕾妮·霍斯塔托娃醫生。”
她有些詫異。很多人都說她堅強。‘那是個冷酷的女人,’或者‘那是個荊棘一般的女人’。她就是如此,她痛恨軟弱,痛恨笨拙,永遠無法原諒虛僞。一個人假如不配讓她尊重了,那個人在她眼裏就變得一文不值。
“痛恨軟弱,”那聲音說,似乎讀到她的心靈。“大多數人做不到堅強。”
蕾妮聳聳肩。
“因為他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用謊言使自己感覺跟別人不一樣、有所特殊,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以為某個天神會為了自己突然降臨,以為自己想出來的教條才是終極規律,然後當這些可笑的虛榮心被打破的時候,便歇斯底裏的哭泣。”
她頓了一下。
“可是我已經看到了太多這些虛榮心被冷酷的打破,所以我不相信。我寧可什麽都不相信,那些令人神往的設想對我來說只是虛幻。”
“你這樣的人——我承認,我沒有辦法。”
蕾妮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沒有辦法?你難道不是‘這個破爛村莊的主宰者’嗎?”
“如果我說我不想殺死你呢?”
“哦。”她用力咽了一口。“那也不錯。”
她面前的黑暗中出現了微光,最開始只是一塊塊朦胧的光斑,慢慢越來越大,然後黑暗像破裂的杯子一樣被一條曲折的光線撕開,光帶在空中飄浮,像扭動在水面微波上的薄霧。那光芒有規律的搏動,一次比一次更亮,如同心跳和重新開始呼吸的大地,一下,兩下。光芒擴大了,她在被照亮的黑暗背後看到了一個身影,潔白如光輝本身,在那一瞬間整個文明世界的聖靈似乎不用借助月亮和燈光便悄然降臨了。
老年歲月,青春年華,從木炭和灰燼中,從塵土和煤塊中重現。
安東·霍斯塔托夫站在她面前,他嘴唇邊的皺紋消失,他的皮膚變得稚嫩,他的方形臉變圓——他變成了一個少年、一個孩子、一個嬰兒,天地萬物重回胚胎狀态,避開死亡,重新開始。
蕾妮向面前已在光芒中消失了的安東走去,他的分子、原子在她四周飄蕩,她心滿意足地感到自己的分子、原子與它們融合在一起。
但她聽到了某種聲音,于是痛苦地意識到了另外的那個現實世界。
她那本來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的大腦剎那之間思緒從淑女們還穿着鯨魚骨襯裙的時代延伸到了現代。光芒突然變強,如同一把巨大的錘子敲到她胸口上。世界又變黑了。
她在眼前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又閉上了眼睛。請不要離開我,她想,請不要再次離開我,不要像安東那樣只留下一個名字。
請把你的手伸給我,讓我碰觸那靈活的骨節、光滑的指甲和粗糙的老繭。
不要讓我獨自躺在這兒,陪伴我的只有光禿禿的黑暗和木地板。
“蕾妮!”她聽到一個男人的叫聲,感到臉頰上突然冰涼,一只溫暖的手覆蓋在她又冷又潮濕的手上。
一瞬間從她心中爆發出來的強烈情感把其他一切情感都排斥了出去。她感到自己的身體這架機器又開始嗡嗡運轉了。
“安東……”她喃喃念出這個名字,渴望地睜開眼睛。
尼古拉·塞奧羅斯的眼睛在黑框眼鏡下眨着,皮膚慘白,使得臉頰上的雀斑更明顯了。
他正在往蕾妮臉上潑水的手指猛然停下,幾滴水珠從他僵硬不動的指尖落到地板上。
夢境醇酒般的香氣正在飄然散去。
蕾妮立刻縮回目光,蒙上一層灰暗的顏色。
她慢慢坐起來,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還在醫療所內。
“我出了什麽事?”她問尼古拉。
“你昏倒了。我一進門就看到你躺在這兒,一動不動,樣子很可怕。我發現你有呼吸,但脈搏很快。”尼古拉有點兒臉紅,他繼續說,“我試着潑水,還好你醒來了。你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蕾妮搖搖頭。
“沒事,我很好。我只是最近太累了。”
“但是你剛才說……”尼古拉的聲音低了下去。
她猛然擡頭盯着他。她在他剛剛的聲音中聽到了某種東西,她甚至不知道這是一個聲音還是一個感覺。他在嫉妒,像平靜河水下游動的魚。
她剛才說什麽了?
安東?
他嫉妒安東?
蕾妮詫異地睜大眼睛。
他為什麽要嫉妒安東?
一個——死人。
她盯着尼古拉的眼睛,第一次發現在那黑眼睛裏蘊含着憂郁、絕望和祈求。
尼古拉遲疑地握住蕾妮的手,感覺那有些抗拒的手指在自己的手心裏安定下來。
他對她微笑,心裏覺得自己的笑容一定非常醜陋和呆板。優美和潇灑這樣的詞彙向來與自己無關,但他至少還有一顆真誠的心。
他伸出另一只顫抖的手,輕輕放在蕾妮肩頭,然後把她拉向自己。在一陣尴尬的僵持後,蕾妮的肩膀靠在他胸前,她并沒有放松下來,整個身體的重量仍然支撐在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時刻準備着脫離他的懷抱。
而尼古拉也沒有收緊圍繞在蕾妮身上的手臂,只是松松地接觸着。他們在某個層面上達到了共識,知道只要自己再向前一丁點兒就會打破這微妙的平衡,就會讓他們竭力保持在內心的東西洩漏出來,于是他們就那麽極其不舒服地坐在地板上,坐了很久,一言不發,也不看對方,如同兩尊被意外放到一起的石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