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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緒一路緊盯着窗外全然陌生的高樓大廈, 原本對京城的記憶轟然倒塌。
他記得傍晚時傅一辰忽然拿出一份明天就要交上去的市場報告, 讓他幫忙完成, 他嫌寝室裏那兩個人打網游實在太吵, 拿着作業去了自習室。
寫着寫着, 他睡着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然在一輛出租車裏,外面還下着大雨。
李嘉文又為什麽會在京城。他不是應該在石家莊嗎
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出租車猛然停下, 遲緒身體前傾,砰的一聲撞在了副駕駛的靠背上。
司機師傅一臉緊張的轉過頭, 生怕他再出什麽意外, “小兄弟, 你沒事吧”
遲緒搖搖頭,還未來得及開口,車門被打開了。
李嘉文穿着一身藍色牛仔服,舉着一把破舊的傘站在他面前, “小緒, 你怎麽樣是哪裏不舒服嗎”
看遲緒怔怔的望着他不說話,李嘉文表情更為急迫,他一邊收傘一邊問道, “師傅,到最近的醫院需要多長時間”
聽他說要去醫院,遲緒終于有了反應, “不用, 不用去醫院。”
去一趟醫院要少說也得花一兩百, 遲緒的錢幾乎都在食堂飯卡裏,別說一百塊,他連五十都很難湊出來。
“昏倒可不是小事,你必須得去醫院做個檢查”
不顧李嘉文的勸阻,遲緒硬是下了車,見他被雨淋着,李嘉文只好重新打開了傘,“師傅,多少錢”
司機師傅指了指打表器,上面顯示着金額七十八,李嘉文從兜裏摸出一張紅票遞了過去。
遲緒下意識的咬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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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京城的出租貴,到京城上學大半年,他都沒有做過出租。
莫名其妙的欠了七十八塊錢的人情債,他心都疼。
而李嘉文看着他毫無血色的臉,心裏也疼,“你身上怎麽都淋濕了走吧,先去賓館,我找一件我的衣服給你換上。”
遲緒跟着他走進一扇小玻璃門,走過陰暗無光的長廊,李嘉文在賓館前臺還了傘,把他領進一間小單間。
有了光亮後,遲緒才發覺面前的李嘉文和京城的街道一樣,産生了很多的變化,他更成熟了些,不似上次見面時的唯唯諾諾。
李嘉文卻沒有察覺到他在打量自己,一進門便匆匆翻開行李箱,從裏面找出幹爽的衣服。
宋美秋雖為人偏執,對李嘉文極其嚴厲,但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吃食上從未有過一丁點苛待,因此哪怕父母矮小,李嘉文也發育的很好,比遲緒還高兩厘米,他的衣服遲緒穿正合适。
“換上吧。”
遲緒看着他,接過了那身衣服,起身去了洗手間。
關上門後,遲緒轉身看向面前的鏡子。
鏡子裏的他同李嘉文一樣,面貌上有了些許的變化。
遲緒揉了揉臉頰的肉,他似乎胖了。
“小緒”
生怕他再昏倒似的,李嘉文在門外叫他的名字。
遲緒吸了吸鼻子,輕聲回應,“馬上了”
換衣服的時候,遲緒從自己褲子口袋裏摸出五百塊錢,兩把鑰匙,以及那部精致輕薄的手機。
遲緒緊盯着手裏的錢,到現在他才意識到,他已經不再是十九歲的自己。
他可能,到了未來。
遲緒深吸了口氣,讓激烈跳動着的心髒逐漸平靜,
他推開門,懦懦的叫了一聲,“嘉文哥”
李嘉文也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遲緒看他的眼神,仿佛一只尚且無法獨立生存,迷茫而又不安的小奶貓,看不見丁點幾天前那個從容自信青年的影子,“你,怎麽了”
遲緒心底并不想告知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離奇,可此時此刻,他找不到那個可以讓他依靠的人。
那個人。
遲緒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男人的身影,他西裝革履,氣度非凡,笑起來的樣子像清晨的太陽。
遲緒努力的回想着那個人的面貌,卻始終一團模糊。
“小緒”
“我好像,好像突然間忘記了很多事情。”
李嘉文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失憶了”
遲緒低下頭,嗯了一聲,“我記憶中,今天應該是,2006年,四月十八號。”
“”
“現在是幾號”
李嘉文好一會才回過神,“初五一三年,正月初五。”
即便遲緒早已接受了這一事實,可當他從李嘉文口中聽到确切的時間,還是無法保持冷靜,他眼睫顫抖着緩緩擡起頭,聲音嘶啞道,“那我,我爺爺他身體還好嗎”
“爺爺他”
他爺爺去世了。
他已經工作三年有餘。
他在京城有屬于自己的住處。
這是遲緒從李嘉文那裏得到的所有信息。
不知為何,遲緒心裏沒有為此生出絲毫喜怒哀樂,他呆呆的坐在床邊,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張模糊的面孔。
他十分确信,那個人對現在的自己至關重要,可偏偏他就是,就是記不起來
“小緒,要不你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李嘉文覺得遲緒是因為出門來找自己才會變成這樣,既覺得愧疚,又有些許的竊喜。
他喜歡遲緒,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整整十年。
李嘉文很久以前就清楚,他和遲緒是兩條平行線,雖然離的很近,但永遠不可能有所交集,他僅僅想做與遲緒最為貼近的那條線,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然而從中考那天起,遲緒就把他遠遠的甩在了身後,他一路緊追,可母親就像壓在他背上的一座大山,他背着這座山跑,氣喘籲籲,大汗淋漓,仍無法阻止遲緒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遲緒成了他遙不可及的一顆星星。
現在,上天玩笑般的将遲緒送到了他身邊。
離他那麽近,伸手就能觸摸到。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我沒事”
李嘉文不再相勸,“你餓不餓外面雨小了很多,我們出去吃飯吧。”
遲緒沒什麽胃口,不過他還記着那七十八塊錢的人情債,他口袋裏有錢,想趁早還回去,“嗯。”
“好,我給你找雙鞋穿,你的鞋都濕了。”
李嘉文從行李箱裏拿出用塑料袋包裹着的帆布鞋,“我就帶了一雙鞋,可能不是很舒服,你先湊合着穿吧。”
遲緒腳長的小,李嘉文的鞋他穿着大一號還要多,遲緒勒緊了鞋帶,倒沒有什麽不适應的。
他以前穿的鞋大多擠腳。
兩人在賓館附近找了家黃焖雞米飯,點完單後很快就上了桌。
遲緒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那兩把鑰匙,問坐在對面的人,“你知道,我現在住哪裏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李嘉文看着他,笑了笑,“你早晚會想起來了,這段時間,你可以先和我住,我已經在京城找到了工作,明天就去找房子。”
遲緒點點頭,他找不到自己的家,總覺得不安,似乎有人在家裏等着他回去一樣,“那你知道我在哪工作嗎”
李嘉文想到那張被自己收放妥當的名片,笑容顯得有些生硬,“你過年回去的時候,确實給了我名片,但是我不小心弄丢了,我只知道你現在在一家大公司上班”
“這樣啊。”遲緒看向桌上自己的手機,他覺得自己的手機裏一定有那個人的聯系方式,可密碼鎖屬實難以破解。
他弄不明白未來的高科技,只好向李嘉文求助,“去手機店可以把這個打開嗎”
“應該是可以打開的,不過得刷機,刷機之後裏面的東西就都沒有了。”
遲緒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想到了別的辦法,“你的手機能借我用一下嗎,我想打個電話。”
“你要給誰打電話”
遲緒露出一個輕松的笑臉,“大學室友,他或許能知道我住在哪裏。”
李嘉文在心裏松了口氣,面上卻絲毫不顯,他笑眯眯的把手機遞到遲緒手心裏。
遲緒在鍵盤上輸入熟悉的號碼,撥過去後,那邊很快接了起來,聲音聽上去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喂”
“你好我想找一下傅一辰。”
“你打錯了。”電話立即被挂斷。
看到遲緒在電話挂斷的一瞬間露出驚惶無措的表情,李嘉文的心像被刀子割一樣,他硬撐着安慰道,“這麽多年過去,換號也很正常你再試試別人吧。”
“嗯。”遲緒握着手機,卻不知道該打給誰,猶豫了片刻,他把手機還了回去,故作輕松道,“算了,說不定會有人打給我。”
李嘉文笑着應和,心卻再度懸了起來。
他想和現在的遲緒多相處一會。
就一會。
吃完飯,遲緒搶着結了賬。
他們倆一共花了三十塊錢,将近三天的夥食費一頓飯就沒了,遲緒還是忍不住心疼。
回到賓館時已經快要晚上八點了。
遲緒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機看,他冥冥中有種預感,一定會有人打給他。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确的。
不到兩分鐘,他的手機響起了。
上面顯示着老板。
一種莫名的喜悅在遲緒身體裏翻湧着,他用力的戳那個綠色的通話鍵,卻怎麽也接不起來,他急切的轉過頭,想尋求幫助,卻被一把按住了手。
“不要接。”
“為什麽”
李嘉文的語氣忽然變的強勢,“你老板打電話來肯定是工作上的事,你現在的狀态根本沒辦法工作,你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在京城立足有多不容易,如果因為這件事丢了工作,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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