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維特的煩惱

童藍通常會在周末的時候睡個懶覺，有時候最遲到吃午飯的時間。周慧芳對于這點很縱容她，允許她彌補上課期間早起的困倦。但是享受也是需要條件換來的，童藍必須做好午飯，并且将家裏的衛生搞幹淨。

下午時分就是童藍的自由時間了，她打算去常去的新華書店逛逛，随便浏覽有沒有什麽好書上架。她在那兒一呆就是一下午，和許多愛書者一樣躺在角落安靜地看着。翻到一本幽默的小書籍時讓她連連忍不住笑出了聲，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她，翻着白眼，她才收斂了些。那本書籍名叫《醉劍大俠》，意為“最賤大俠”，裏面的語言風趣诙諧，與一般正經的武俠書不同，尤其是裏面有一個類似程晉南作風的“小人”，下場頻頻凄慘，讓自己開懷大笑，真是解了昨天的苦悶。

眼看時間過得如此快，就快到五點了，她才戀戀不舍得将書放回原位，她每次看書都用手輕輕的拖着，盡量不在上面留下任何翻閱的痕跡。離開書店，冷風迎面出來，季節即将進入冬天，天色也提早灰暗，她攏了攏衣襟，騎上自行車回家。

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紅燈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後面不遠處叫了過來。

她轉頭一看，正是程晉南和蔣淩，剛才叫她名字的正是程晉南吧。

心頭有些不解，他們在這兒？哦，蔣淩說過他們要去圖書館。

既然見到了，就打聲招呼吧，她調轉車頭，從前面直接繞過安全欄，向他們騎去。

“好巧啊，你們也在這兒？”她單腳撐地，扶穩把手。

“你在哪兒？為什麽不來？”程晉南鐵青着臉問。

“來？去哪呀？我在書店，剛剛出來呢！”童藍奇怪他說話這麽有跳躍性嗎？偏頭看向後面的蔣淩，用眼神尋求發生了什麽事。

最後還是蔣淩開口解釋了這一切。

“童藍，程晉南說昨天聽到你說今天要來看書，所以他以為……原來你說的是去書店啊。”

童藍聽了之後又看了看程晉南，敢情自己昨天在電腦上跟楊馨說的話被他聽到了，也被他誤會了。再看此刻對面兩人神色不一的臉，她心裏不知該作何解釋。

看來程晉南明顯是因為自己才去的，那他将蔣淩置于何地，他們今天在一起一下午等自己？這太荒唐了，而此時蔣淩失落的臉又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她此刻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三人之間的氣氛在剎那間僵住。

“那個，這麽晚了。好像要下雨，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最初開口的還是童藍，用了一個蹩腳的借口。

這個時候天氣雖然陰沉，刮着冷冽的寒風，但是下雨卻是極不會的。

“哦，那我也回去了，再見！”蔣淩首先匆匆忙忙地告別，想要逃離這尴尬的窘境。

“再見！”童藍向蔣淩離去的方向道別。

童藍幸虧程晉南沒騎自行車，不然按照相同的路線，自己不知道會多尴尬。

她不想多此一舉地再向孤零零站着的那個人說句再見，撇開眼擡腳準備離開。

然而預料中的驚慌，車子動不了了，接着車身沉重地被壓了下去。

童藍疑惑地看向後面。

程晉南正霸道地坐在車後座上，兩條腿分開晃着拖地。

“喂！這車坐不了人的，你要把它壓壞了。”童藍跨下腳轉身驅趕着。

“壓不壓壞，看騎的人有沒有本事。”程晉南似乎調整了心情，閑暇地說道。

“你什麽意思？”

“我來騎，你坐後面。”程晉南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憑什麽，我的車我做主，我不載人。”童藍握着車把一口否決。

然而下一秒童藍就被程晉南強盜似得推開在了一旁，那人理所當然地坐上了自己的車。童藍張着嘴看着他如此迅速的動作和得意的嘴臉，把能想到的髒話都在心裏罵了一遍。

“怎麽樣？坐不坐？這裏離公交站可是有些距離哦。”程晉南困難地将兩條腿架在女士腳踏車上，先向前行駛了出去。

“喂！程晉南，你別走。”童藍吓得連連追上前去，眼看着自己的車在別人手裏她心裏真是恨哪！被人威脅的滋味不好受，她只能服從，趕上去後拉着程晉南的衣擺穩穩當當地斜坐在後車坐上。

自行車慢悠悠地向家的方向駛去，她坐在後面忐忑不安，位置太低，她的腳總是要拖到地上，為了平衡位置，只能兩手緊緊抓着車墊下面的支柱。

“程晉南，你怎麽這麽沒有風度。”童藍在他後面，終于還是忍不住地埋怨着。

程晉南坐在前面似乎心情極好：“你抓着我吧，小心掉下去。”

兩人終歸有些重量，車子有些歪歪扭扭，路上的一些老人小孩看到了都笑着指指點點。

童藍受不了地說：“你騎快點行嗎？”

而程晉南卻答非所問：“童藍，我是因為你才答應蔣淩去圖書館的，我等了你一下午。”那聲音帶着點蒼涼。

童藍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我沒說要去，是你誤會了。”

“那你平時看見我為什麽要躲我？”他又追問了一句。

車子拐了個彎，将童藍的發絲全部從後面吹到前面，她忙于整理頭發而沒聽清程晉南說的話。

“你說什麽？”

“沒什麽。”

接下來兩人一路無話，剛到小區門口，童藍就從車上跳了下來。

一來她實在是在後面做得屁股痛，二來不想被小區裏認識的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情景。

程晉南也停下來，看着童藍從自己手中接過自行車。

“行了，你走吧。”童藍毫不留情地上車，騎向自己單元的樓下。

她打算趁着這段路程自己可以先行上樓，避免待會兒再跟程晉南打照面。

哪知，她停好車出來，就看見程晉南氣喘籲籲地跑來。

“童藍，你等一下，我想跟你說會兒話。”

“什麽？”童藍好像猜到了他會說什麽，心裏緊張起來。

程晉南調整了一下呼吸，才說：“今天，蔣淩說你對她說過喜歡一個人要說出來，如果對方不知道，自己卻苦苦相思，那不值得。所以我想說，童藍，我喜歡你！”

不知道為什麽，程晉南說出最後六個字的時候，眼睛像是清澈的水一樣透明，直直的看着她。

安靜無人的樓道下，十六歲的少女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面對男孩突如其來的表白，她臉一陣紅一陣白，想着該如何拒絕這份情感。

童藍不是一個狠心的人，她認為程晉南一定是像書上所說的花季少男一樣情窦初開，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被表白的對象，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落荒而逃，而是要說清楚。

童藍鎮定地擡頭再次看向他，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程晉南臉上出現了一絲羞澀的笑容：“從你搬來這裏的那天。”

搬來的那天，天！童藍努力回憶自己在那天到底做了什麽，去了哪裏，她都是好久才聽說他，他又是怎麽注意到自己的？不過現在不是追問這些的時候。

童藍問了程晉南一個很直接的問題：“今天，蔣淩跟你表白了嗎？”

程晉南剎那有些為難，但還是回答：“有，我拒絕了。”

童藍瞬時有些擔心蔣淩，她不知會不會一個人傷心，從此不再理自己。有時在你不為愛情相思愁苦的時候，友情的力量往往超越了愛情的分量。

童藍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的答案和你的一樣。”

不用任何力量就推開了眼前的人，這次真的有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程晉南在樓下站了好久 ，耳中還是飄蕩着這句話，盡管意思他早就聽懂了，可嘴上還是一直琢磨着這句“我和你的答案一樣”，思緒混沌的他一直回想自己的答案是什麽。直到後來才漸漸清醒，眼前的人早就不在，他甚至有些混蛋地想着如果自己對蔣淩說“我答應你”，她會不會也說“我答應你”。

他的心在那一刻被牽扯着難受，多久了，自從她搬來的那天。那天烈陽高照，他正拿着球拍和同學約好在市體育館碰面，然而在他下樓的時候，卻看見一家三口拿着行李堆在樓下。兩夫妻和一個女孩，那女孩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紮着個馬尾，高溫的天将她的膚色都曬黑了。她嘴裏舔着冰棍，通紅着臉，身上背着書包，兩手還分別拎着兩大袋子。

這種天氣換成任何人都煩躁着，而她卻絲毫沒有反感，但也沒有因為搬家而表現出興奮。她拎一個袋子的時候，她媽媽還在邊上嫌棄：“叫你別拿這些個沒用的東西，現在重到你讓你後悔了吧！”

“誰後悔啦！這裏面可是有很多同學送的珍貴的東西，你是不是羨慕我啊！”她還唱反調。

“行行，你願意拿自己拎着，我可不來拿這些重玩意。”

程晉南在那會兒就被那個瘦瘦的女孩吸引了，她的笑、她的反抗等任何舉動不知為何深深印在自己的腦海裏。他知道，自己對她一見鐘情了。後來知道他們搬的住房就在自己家對面後，更是開心地整夜睡不着。他經常靠在牆壁上想着她是否也在對面靠着牆，想認識她的沖動也越來越強，在知道了她與自己念同一所學校且在相鄰班級的時候內心更是激動不已。他曾向于凱說起過自己的煩惱，于凱卻給他想出了一條接近她的爛招，就是所謂的對她的自行車下手，他一開始不屑，不過後來見她一直沒注意到自己，他心裏更是着急。于是很不恥地在她的車上動了手腳，并在校門口等待她的到來，他怕她拒絕，就故意冷漠地提出可以順路送回家。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答應坐他的車，這讓他的心緊張地跳起來，那一次回家他盡量放慢車速，多享受一些她坐在他後面的感覺。她很拘謹，坐在上面不敢抓着他的衣服，整段路程除了謝謝外沒說過什麽。雖然這種算計來的機會很可恥，但他卻該死的感謝着。但是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她無意間發現了自己做的壞事，對他也冷淡起來，寧可坐着公交也不願做全程的順風車，他開始緊張，看着她每天在路途上走着，于心不忍就将她的車弄好，但是她還是漠然。

在她教室外面聽到她親口對自己的評價，并非自己偷聽，但心裏卻格外難受，她是不是會瞧不起自己。原來她早就知道了，就自己還在傻傻地以為她是對自己有什麽誤會，他都覺得自己可恥。最終他在家樓下攔下她跟她道歉，她感覺很無所謂，自己寧可她讨厭他，也不想被忽視，那感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沒用的，都是可笑的。後來的每一天，他對她的思念更甚，盡管每天都在同一片環境中，但自始至終都隔了一道牆，不管在家還是學校，他都想找機會能夠接近她，哪怕搭上一兩句話也好。

剛才在路上載着她的時候，他想就趁現在這個時候說出心裏的話吧。他很認同她說的話，憑什麽自己在一邊想着她，她卻若無其事地想其他事，就算是擾亂她的心緒也好，他快速追上她并吐露了心聲。但她卻在關心好友的情況，完全忽略自己的心意。他的心，那會兒被一個叫做童藍的女生給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