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唐心沒想到，自己的出櫃，竟然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前世的時候，他并沒有出櫃。直到他和趙和雅私奔，父母才知道他的性向。

而現在，他正在一間咖啡館裏，等待他的相親對象。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那天在餐桌上，他向自己的父母出櫃了。當時，雖然他的父母感到十分的震驚，卻并沒有發表什麽看法。然後，幾個月過去，高考也結束了，就在他以為相安無事的時候，他的母親告訴他為他安排了一次相親。

沈雪卉對他說：“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對相親有些抵觸，但是相親并不是馬上結婚，只是給了一個你和別人互相了解的機會。如果你覺得對方适合，你們可以嘗試交往。交往之後，如果情投意合，再談婚論嫁。我和你父親，也是相親認識的。”

唐心本想拒絕，但是他看到沈雪卉帶着幾分憂郁的眼睛，答應了下來。

他的母親，是個十分開明的人。但是，她也知道，雖然現在同性婚姻已經合法，不少人還是存在着對同性戀的偏見。這條路，是一條比其他道路更難行的路。

一個人，坐在了唐心的對面。他面容俊美，五官恍若雕塑，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身穿一件煙灰色的大衣和同色的西裝長褲，裏面是白襯衫和黑色的領帶。

唐心吃了一驚，“顧哥哥！”

他面前的人，就是顧家的長子，顧氏的當家，顧明軒。

顧明軒面上笑意更深，“心心。”

“我的相親對象……怎麽是你！”唐心的眼睛睜得極大，像是受了驚的小鹿。

顧明軒幾乎想要像往常一樣，伸出手摸一摸唐心的頭，但是現在場合不适合，于是他只是咳嗽一聲，說：“我怕告訴你，你就不來了。”

“我也未必不會來。”唐心小聲道。

顧明軒看向桌子，唐心只點了一杯卡布奇諾，他于是點了一杯黑咖啡，又點了一份巧克力慕斯。

服務員把黑咖啡和巧克力慕斯端上來之後，顧明軒把巧克力慕斯推到了唐心面前。

小小的一方巧克力慕斯，層次分明，上面點綴着櫻桃和巧克力片，看上去香甜誘人。

唐心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叉子，吃起了巧克力慕斯。甜蜜的味道，在他的口中蔓延開來。

“別動。”顧明軒用手指抹掉了唐心嘴邊的奶油，然後舔掉了手上的奶油。他神色平常，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普通的事。

唐心的臉卻紅了，他一直把顧明軒當哥哥，和顧明軒過于親密，簡直有一種亂倫的錯覺。

等唐心吃完之後，顧明軒問：“看電影嗎？”

唐心愣了，“啊？”

“看完電影之後，我們還會吃頓飯，然後我把你送回家，今天的相親就結束了。”顧明軒頓了頓，“你也可以不把它當做相親，就像往常一樣和我相處。”

唐心的心有些亂，他拿着勺子，攪拌了一下咖啡，“嗯”了一聲。

顧明軒結了賬，然後對唐心說：“我們走吧。”

唐心站了起來，走出了咖啡館。

顧明軒也走在唐心的身邊，手仿佛随意地搭在了唐心的肩膀上。

以前顧明軒也不是沒有對唐心做過這種動作，而且他搭在唐心肩膀上的手也并沒有用力，但此刻的唐心，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變扭。

兩人走到了顧明軒的車邊，這輛車是一輛老式雪弗萊，和顧明軒本人一樣低調。

顧明軒打開了車門，讓唐心坐在了副駕駛座上，然後自己坐在了駕駛座上。

……

顧明軒把車開到了電影院門口，然後下了車，替唐心打開了車門。

這家電影院在外觀上充滿了高科技感，仿佛一棟外星建築。

唐心也下了車，和顧明軒走進了電影院。

電影院內部的風格，與外部也頗為相似，藍色的燈光照着兩人。

顧明軒問：“你想看哪部電影？”

唐心想了想，指了一部好萊塢動作大片。

顧明軒去買了飲料和爆米花，然後和唐心走進了放映廳。

唐心發現放映廳裏除了顧明軒和自己，一個人也沒有。他奇怪地說：“我記得這部電影票房很高，口碑也不錯，怎麽沒人看啊。”

顧明軒笑了笑，并沒有說自己包了場。今天的這家電影院，只有他和唐心兩個顧客。

電影開始了，唐心把疑問抛在了腦後，專心地看電影。

唐心在看電影，顧明軒卻在看他。銀幕的光影，投在唐心的臉上。這張臉，顧明軒看了許多年，從唐心出生不久，看到他長大成人，卻仿佛永遠也看不厭。

這個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就應該是他的東西。

唐心把爆米花桶擱在了他和顧明軒之間，他一邊看電影，一邊咯吱咯吱地吃着爆米花。他察覺到顧明軒的視線，以為顧明軒也想吃爆米花，于是把爆米花遞到了顧明軒的嘴邊。

顧明軒吃了爆米花，笑着說：“很甜。”

唐心繼續看電影，電影裏汽車爆炸，大樓崩塌，男主角飛檐走壁，死裏逃生。然後，在街道的廢墟中，男女主角開始接吻。

唐心有些尴尬，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父母面前看電視劇裏的男女親熱一樣。

顧明軒低聲叫了唐心的小名，“心心。”

唐心轉過頭來，接着他看到顧明軒的臉向他靠近，吻住了自己。這是一個單純的，僅僅是嘴唇相貼的吻。然而，唐心卻覺得有一種火熱的溫度，從嘴唇傳到心裏。他的臉頓時紅透了，像是煮熟了的蝦子。

良久，兩人才分開。

顧明軒問：“讨厭嗎？”

唐心捂住了嘴，沒有回答。

顧明軒笑了笑，沒有繼續說話。他知道再說下去，唐心說不定會惱羞成怒。

接下來，唐心魂不守舍。電影後面講了什麽，他一點也沒有看進去。

電影結束後，放映廳又光亮了起來。

兩人出了電影院，又上了顧明軒的車。

……

顧明軒把車開到了一家餐廳門口，兩人下了車，進了包廂。

這間包廂三面都是屏風，一面屏風上寫有鐵畫銀鈎的書法，一面屏風上畫有淩霜傲雪的寒梅，一面屏風上畫着富麗堂皇的牡丹。

顧明軒拉開椅子，讓唐心坐下。接着，他坐在了唐心的旁邊，對服務員說：“可以上菜了。”

菜，他之前就點好了。他向來是有個有計劃的人，而且他的計劃成功率也很高。這一次，他也覺得自己不會失敗。

服務員把菜端了上來，擺了滿桌——兩個人肯定是吃不完的。

顧明軒問：“你看還要加菜嗎？”

“不用了，已經很多了。”唐心雖然之前吃了蛋糕，又吃了爆米花，但看着滿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馬上又餓了，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桌上的菜，都是他喜歡吃的。他先是每道菜都吃了一口，然後對着他特別喜歡的幾道頻頻伸筷。

顧明軒也吃了起來，他看着唐心的吃相，就覺得特別有食欲。唐心吃得腮幫子鼓鼓，像是儲食的松鼠。

唐心特別鐘愛那道酒釀米糕，白色的米糕上點綴着一顆紅色的枸杞，甜而不膩，松軟可口，帶一點點酒味。他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這個好吃。”

“那等下打包一份，讓你帶回家裏吃。”顧明軒溫聲道。

唐心一邊點頭，一邊還在往嘴裏塞吃的。

一頓飯吃完，顧明軒在賬單上簽了字，然後吩咐人備了份點心，開車把唐心送回了家。

……

顧明軒和唐心并肩走進了唐家的別墅，光從外表上看，兩個人十分相配。

沈雪卉和唐晨濤都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表情也非常嚴肅。

以前顧明軒來，是作為世交的兒子，今天他來，有了不一樣的身份。他素來沉穩，今天竟然有那麽一點緊張。

顧明軒和唐心也坐到了沙發上，不過兩人是分別坐在單人沙發上。

仆人端來了茶，放在顧明軒面前。

沈雪卉看向顧明軒，說：“明軒，謝謝你照顧我們兒子。”

“伯母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顧明軒微笑道。

沈雪卉又看向唐心，問：“今天做了什麽？”

“就看電影，吃飯啊。”唐心低聲道。他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不好意思。

沈雪卉又問：“開心嗎？”

“還……行吧。”唐心回到家，才想起今天是他是和顧明軒相親。在他和顧明軒的相處中，他逐漸忘了這件事。他和顧明軒相處了太多年了，顧明軒對他來說就像水或者空氣，是會忽視，又十分要緊的一部分。

“我的兒子是個什麽樣，我也清楚。這麽多年，他被我和他父親慣壞了。”沈雪卉頓了頓，“他是我們寵着長大的，我就希望能把他交到一個像我們這樣寵愛他的人手裏。”

“如果他願意，我會對他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顧明軒說得平淡，但只要看到這個人的眼睛，就知道他一定會做到。

唐心盯着地上的地毯，如果地上有條縫，他一定會鑽進去。

沈雪卉滿意地笑了，“時候也不早了，心心你送明軒出門吧。”

唐心站了起來，又和顧明軒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顧明軒忽然停住了腳步。

唐心撞到了顧明軒的背脊，發出“哎喲”的聲音。

顧明軒低笑一聲，“小迷糊。”他轉過身來，給唐心揉了揉額頭。

在這夜晚的庭院裏，馥郁的花香中，兩個人相對而立，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