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梁秋陽說我長得像狐貍,性格卻像綿羊,很為我将來操心。】
等待宣判的日子裏,駱青禾忽然登門了。
九嫂告訴我對方在山下馬上要上來的時候,我腦海裏第一念頭是:遭了,要被他罵了。
可等他進門,視線卻只在我臉上轉悠了圈,沒提官司的事,也沒說我再開直播的事。倒是不痛不癢問起慈善酒會那晚我有沒有受驚,我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這種就跟“吃了嗎”一樣的句式,客套寒暄罷了,想來他也沒想聽我發表真心感言。
我連說沒有,表示那天多虧有宋伯勞,并沒有受什麽驚吓。
駱青禾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轉頭讓九嫂将宋墨帶下來。
我愕然道:“您要帶墨墨去外面?”
駱青禾站在那裏,挺拔猶如松柏,氣質疏離清冷,這樣一個仿佛永遠都冷靜克制的alpha,很難想象他會毫無理智地對宋柏勞動手。
“今天是硯池和阿喬的忌日。”
硯池,阿喬……夏硯池和夏喬?他們忌日是同一天?
原來他不是來看望宋墨,而是來帶他去祭掃的。
九嫂很快将穿戴整齊的宋墨抱了下來,宋墨被移交到駱青禾懷裏時顯得十分乖巧安靜,還主動環住了駱青禾的脖子。
只是到要走的時候,他見我停在門口沒有要上車的意思,忍不住顯出一點焦慮。
“媽媽不去嗎?”
駱青禾一下頓住腳步,長眉擰起:“媽媽?”
壞了,他不會與宋柏勞一樣也有被害妄想症,覺得我要圖謀他們家什麽吧?
他略微偏頭看過來,目光堪稱銳利,我渾身一凜,背脊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但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後便收回視線,沖宋墨慈和道:“他不去。”
宋墨顯得有些失望,但也乖乖的沒有鬧,走前還朝我隔着車窗揮了揮手。
目送他們離去,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身進屋。
夏喬自殺都選在兒子忌日,想必是很疼愛自己這個孩子的。
說起來,我還見過夏硯池。
宋柏勞打架生事,将同年級一名alpha的鼻子都打歪了,學校請來家長,結果也不知是不是夏喬和駱青禾都不在,竟是夏硯池這個繼兄來領的人。
彼時他們剛從校長室出來,他們下樓,我上樓,兩撥人在樓梯口差點撞上。
轉角處驟然出現的青年讓我止不住驚呼出聲,夏硯池也被我吓了一跳,退後一步撞到後面宋柏勞身上。
宋柏勞扶住他肩膀,蹙眉看我:“走路看着點啊。”
他嘴角有些淤青,瞧着越發“不良”。
雖然我并不覺得是我走路沒看清的問題,但還是道了歉:“抱歉,你沒事吧?”
這是我第一次見夏硯池。他皮膚白皙,甚至可以說毫無血色,透着股弱不禁風。與夏喬看起來沒什麽主見的懦弱不同,他是缺乏健康的病弱。
夏硯池捂着心口看我一眼,也不知是不接受還是不稀罕我的道歉,站直身體後,他并沒有搭理我,而是偏頭淡淡沖宋柏勞說了聲:“走吧。”便擦着我遠去。
那态度不能說嫌惡,至多只是漠視,卻同樣讓人很不舒服。
第二天,我正在天臺吃飯,宋柏勞上來了。我将一袋小餅幹照臉丢了過去,他一把接住了,等看清不是暗器而是點心時,微微挑了挑眉。
“你幹嘛火氣這麽大?”
我低頭吃飯沒說話。
他在我身邊坐下,将餅幹一塊塊丢進嘴裏,咬得嘎吱作響。
突然,宋柏勞毫無預兆地開口:“你是不是在生昨天的氣?”
我咀嚼嘴裏食物的動作一停,低頭戳了戳手下的米飯。
“沒有。”
但他好像已經認定我在在意什麽,徑自說了下去。
“他就是那個樣子,從小身體不好,心肺有問題,平時沒什麽朋友,脾氣就很怪。”他嗤笑道,“有時候我也受不了他。”
雖然我并不覺得自己在生氣,但聽他那麽一說,心情倒的确明朗幾分。
第二次見夏硯池,是在一年後。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自己懷孕,驚慌無措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心情。
我找不到人商量,思來想去也只有去找另一個當事人,一起來讨論下這個“意外”的去留問題。
宋柏勞大學去了首都,沒在香潭本地,我只能等他放假回家再去找他。
我記得那天天氣很差,要降溫了,天上陰雲密布,空氣中滿是潮濕的氣息。
我在宋柏勞家門口等了很久,傭人說他不在,可我不信。我從早上天不亮就開始等在門外,期間沒見到任何人出門,說人不在必定只是不想見我的托詞罷了。
我從上午等到下午,風漸漸大起來,寒氣刺着人骨頭發酸,我有些撐不住了,就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就在這時,總是深鎖的別墅大門緩緩朝兩邊打開,從中駛出一輛黑色的加長豪車。
這是我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有人從裏面出來。
我一下站起身,也不管裏面到底坐着誰,撲到車門上就開始拍窗戶。
很快,車窗降下,宋柏勞戴着止咬器的臉逐漸顯露,他的身旁坐着夏硯池。
“你做什麽?”他黑着臉低聲呵斥我,“我說過不想再見你吧?你到底要死纏爛打到什麽時候?”
我扒着窗,不讓他再升起來:“我有話跟你說,就五分鐘,給我五分鐘!”
他死死盯着我,幾秒後,我感到車門正在打開,忙往旁邊讓了讓。下一瞬,宋柏勞沒好氣地推開車門,從車子上跨了下來。
“給你兩分鐘。”他走到路邊,離車大概有五六米距離,停下大發慈悲地給了我兩分鐘。
“那天……那個信息素,還有那封信,不是我做的。”我緊緊攥着衣服下擺,“我也不知情,不是有意要設計你。”
宋柏勞凝視着我,忽然勾唇笑了起來,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這笑我可太熟悉了,輕蔑不屑,并不是“信任”的表情。
果然,他的話也不是什麽好話。
“信是你的字跡,上面的話也是你曾經和我說過的,你約我去的器材室,親手将信塞到我手裏,現在說不是你就不是你,怎麽,你是看這招對我沒用了,想另辟蹊徑說是別人逼你的嗎?”
我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回他。他已經認定我滿腹心機,肮髒下賤,我又怎麽能光靠一張嘴就讓他相信這一切都是朱璃的算計?
“所以你不信我。”我漸漸松開十指,內心的緊張不安在這短短兩句話間歸于平靜。
那一簇懷着微小期許的火焰,終是被宋柏勞冷漠暴力地撲滅。
“信你?你當我傻子嗎?”他吐出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精準地插在我身上,起初還挺疼,到後來也麻木了。
“你對我用的手段,是我最痛恨的。我沒有當場打死你就該謝天謝地了,你怎麽還有臉來讓我信你?”
我其實早有心理準備,但當他說出這些話時,那種窒息感,那種血液全部凍結的感覺,還是令我感到難受。
既然他已經不再信任我,我也不想繼續糾結這件事。
“你不信就不信吧,我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
我抿了抿唇,思考着怎樣說這件事能讓他沒那麽反感。
“我……”
“還沒好嗎?爸爸在催了。”這時,車子方向傳來一道聲音。
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夏硯池什麽時候出聲不好,偏偏這個時候出聲。
他降下車窗,露出半張面孔,神情也沒有多不耐,可只要這句話就夠了。
宋柏勞經他催促,說了句:“好了。”也不再看我,轉身就要回到車上。
倉促間,我伸出一只手急急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掌心下的血肉似乎在跳動,我更緊地攥住腹部的衣料。
“等等,我好像……”
“別碰我!”他反應劇烈,狠狠甩開我的手,表情在霎那間變得極為可怕。
我驚懼地僵在那裏,不敢再阻攔,只能任由他遠去。
他那樣厭惡我,讓我深切地意識到自己在他眼裏已經徹底變成一灘令人作嘔的垃圾,謊話連篇的無恥小人。他看我的目光,變得和學校裏那些a、o一模一樣。
我在路邊又站了會兒,直到被一襲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這才開始往山下走。
好死不死,半路下起了雨。宋柏勞他們家住得偏僻,路上出租車很少,就算難得有一輛空車,也因為不想載我這個落湯雞直接停也不停開過。
我在公交站臺避了會兒雨,等來了一輛公交車。
無奈之下,我上了公交,輾轉多時才回到家。
我拖着一身疲憊進門,寧詩正好從樓上下來,見我渾身濕透,有些驚訝。
“你怎麽淋這麽濕?”她頗為嫌棄地打量我,“別傻站着啊,快去洗澡。”
屋子裏很安靜,朱雲生不在,朱璃出國,寧詩不喜歡白天家裏到處都是傭人,所以他們現在該全都呆在地下室自己的房間裏。
我的指尖滴着水,渾身沒有一點熱乎氣,感覺下一刻就能倒地不起。
我看着她,沒有動。
“我好像懷孕了。”
面對這顆驚天大雷,寧詩愣了兩秒,突然臉色變得十分陰沉可怖。
她粗魯地拉扯着我進到房間,掀開我濕透的上衣,當看到我微突的小腹時,她呼吸急促起來。
“誰的?”
我沒有一絲猶豫道:“不知道。”
寧詩毫不留情扇了我一巴掌,扇的我耳朵嗡鳴,臉也偏到一邊。
之後的一切,就是另一場噩夢了。
宋墨在傍晚同宋柏勞一起回的山上,駱青禾沒跟來,想必祭掃完就與宋柏勞父子分開了。
吃完飯,宋柏勞去了圖書室,還讓人不要打擾他。
他看着心情好像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祭掃夏家父子令他又想起了自己父母的悲劇。
他将自己關在圖書室,差九嫂送了兩回酒,一直到十點都沒出來。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具帶着酒氣的灼熱人體從身後抱住。
我吓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身後的人卻不容我掙紮,牢牢将我鎖在懷裏。
“別動,睡覺。”
宋柏勞含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不受控制地打了個激靈,沒有再動。
之前又是他受傷又是我受傷的,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同床共枕。
我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受了什麽刺激,但也沒問,就這樣任他抱了一個晚上。
他酣然入夢,我卻睡得實在是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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