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梁秋陽問我這麽多年為什麽不談戀愛。為什麽要談戀愛?愛這種東西多麻煩啊。】

與宋柏勞的談話在非常不愉快的氣氛下結束,他不同意離婚,讓我徹底打消念頭,還讓九嫂拿走了我的身份證件。

或許我就不應該主動提離婚這件事,以他的性格,怎麽可能容忍我成為“先”開口的那個人?我不提,他遲早憋不住也會結束我們的婚姻關系。但現在我提了,爆出朱璃與阮家婚訊的當天就提了,仿佛終于完成任務,迫不及待想要擺脫他。

他作為一名高貴優秀的alpha,怎麽可能甘心被我這麽玩弄?不為別的,光為出一口氣,他都不會同意離婚。哪怕他看到我真的很惡心。

我锲而不舍地打了寧詩兩天電話,到第三天,她終于接了。我問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标記朱璃的alpha是阮淩和,這才叫我偷文件。面對我的質問,她毫無愧疚,大方承認了對我的隐瞞。

“你別怨我,我也就是前兩個禮拜剛知道。”她語氣聽着淡然,實則刻薄,“算朱璃那小賤人運氣好,竟然是被阮家少爺标記的,也算鹹魚翻身、一飛沖天了。這兩天雲生高興的不得了,忙着和阮家聯絡感情呢。到底是準岳父。”說到最後,她冷笑一聲。

雖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朱璃掌控之下,但對朱雲生來說就跟中了彩票頭等獎沒兩樣,是天降的喜事,他怎麽可能不高興。

“你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讓我的處境變得有多難堪嗎?”

宋柏勞與我本就是商業聯姻,是基于兩家合作才結的婚。現在朱家背棄盟約轉投阮家,我的身份一下子就尴尬起來。就像本來精心準備的一場生日宴,臨到頭才發現記錯了日期,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諷刺無比,連花大價錢買來的蛋糕,都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我就是那個被寫錯日期的蛋糕。就算什麽也沒做,存在的本身已經是個錯誤。

寧詩道:“想過啊,就是想過才不怕。駱青禾要競選議員,行事必定小心,就算宋柏勞遷怒你,他又敢怎麽樣呢?朱家和夏盛還沒簽協議,也不算毀約,最多就是失信。但無奸不商,哪個做生意的不奸詐?你給他白睡幾個月,到離婚一點好沒撈到,他一個alpha有什麽好計較的?”

她想的還挺周全。

要是讓她知道宋柏勞不肯跟我離婚,說不定還要覺得是我賺了。

我不想再跟她糾結那些誰對誰錯:“既然我對你們已經沒用了,優優是不是也可以提前還給我了?”

只要孩子可以回到我身邊,所有一切,宋柏勞也好,朱家阮家也好,随他們怎麽鬥。我會帶着優優離開香潭,再也不摻和進這場商戰大戲裏。

我走後,哪怕他們天翻地覆。

“嗯……”寧詩沉吟稍許,“最近都在忙朱璃的婚禮,我抽不出空來,等他結完婚再說吧。”

朱璃完婚起碼還要兩個月,我還得煎熬六十多天……

我咬了咬唇,試圖和她商量:“你可以把地址發給我,我自己去接他……”

“我說了,”寧詩打斷我,語氣強硬,“要等朱璃結完婚再說。一切還沒完全定下來,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麽岔子?你就乖乖等我電話吧。”

她發出警告:“不要忤逆我,寧郁。”

聽筒傳出電話被挂斷的提示音,我怔怔坐在床上,半天才拿下手機,望着恢複常态的桌面閉了閉眼。

“媽媽?”

我循聲回頭,宋墨趴在門後悄悄看我,與我目光接觸後,又飛快奔過來撲到我懷裏。

“媽媽!”

我快速收拾了下情緒,摸着他腦袋柔聲問:“怎麽了?今天這麽粘人,一直叫我。”

宋墨擡起頭:“我病好了。”

我起先還沒反應過來,他可能看出我的茫然,噘着嘴小聲提醒道:“……游樂園。”

我一下子記起來,的确答應過病好後要帶他去游樂園的,這陣子糟心事太多,都把這個忘了。

“對不起啊,最近太忙把這件事忘了,明天……明天我們就去好不好?”我捏了捏他的小臉。

“明天!好啊好啊。”他耷拉着的眉毛一下子舒展開來,噘着的嘴也迅速向兩邊拉長,形成一個燦爛的笑容。

“游樂園,游樂園……”他在房裏歡快地跳來跳去,嘴裏一直念叨着,“去游樂園!”

看着他這樣快樂,心裏那點煩悶似乎也有所消減。

晚餐時,宋柏勞不在,我與九嫂說了明天帶宋墨去游樂園的事,讓她安排車子。

“游樂園人多,您一個人帶小少爺怕是會不方便,我和您一起去吧,有什麽還能搭把手。”

她這話說得得體又漂亮,讓人一時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在提防我跑路。

我擰眉問她:“以後我去任何地方,都要有人跟着嗎?”

九嫂一愣,連連擺手:“您想到哪兒去了,先生沒讓我們監視您,您想到哪裏去都可以,我們不會攔着您的。游樂場人多,最近又熱,您第一次帶小少爺去,我是真的怕您應付不過來。”

這樣看來,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是我想岔了。”

不跟着就好,不跟着逃起來也方便。他們要是一直盯着我,去哪兒都跟着,我怕就難走了。

翌日一早,我剛起床,宋墨便已經穿戴停當過來敲門。

他不停催促我快點刷牙,快點下樓,快點吃早餐,連到了車上,都要求司機快點開車。

要是有尾巴,他估計早已搖成一片了。

九嫂倒真的是經驗豐富,将宋墨可能用到的東西都放進了一個大背包裏,甚至還帶了一支小風扇。

天氣的确很熱,小朋友的體力有限,興奮地逛完整個園區,消耗得也就差不多了。

酷暑之下,興奮都變為汗水,一點點從體內蒸發。他又太小,很多項目都不能玩,只能仰頭看着一車車人尖叫羨慕不已。

所幸這家游樂園除了刺激的游樂項目,還有許多小電影和歌舞秀,都是小朋友可以看的。

“還沒開始嗎?”宋墨懷裏抱着新買的毛絨玩具,屁股在座椅上扭來扭去。

我看了眼時間:“還有五分鐘,不要急。”

不大的劇場位子都沒坐滿,還在不斷的進人。我同九嫂說了聲去廁所,随後站起來往出口走去。

走廊裏還有不少人,都是大人帶着孩子,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真是不可思議,幾個月前我對人群還滿是抵觸恐懼,而現在,我已經不再懼怕他們,可以自如在人流裏穿梭行走。

上完廁所再出來,走廊裏已經不剩什麽人,可能是臨近演出不給入場了。

“快開始了,媽媽你快點啊!”

往回走的腳步一頓,我整個人僵在那裏,心髒忽然失了規律,瘋狂跳動起來。

我屏着呼吸轉過身,不遠處的玻璃門邊,一個頭上戴着紙王冠,手裏拿着塑料寶劍的小男孩映入我眼簾。

他有着細長明媚的雙眼,鼻子小巧秀氣,已經開始掉牙了,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少了顆門牙,但仍然很好看,特別的可愛。

我恍然在夢裏,機械地邁開腳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這太突然,也太驚喜,讓我簡直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他。就算沒有鏡子,我都可以想象自己的五官有多糾結,它們在喜與悲間左右為難,無法達成統一。

“我不等你了!”

他沒有看到我,繼續往前走。

“優優……”我急急叫住他。

他聽到這個名字疑惑地停住腳步,當看到是我時,瞬間露出了然的神色。

“是你啊。”

“是,是我。”我在他身前蹲下,擡手無比眷戀地撫上他的面頰,“我終于見到你了。”

不再隔着手機,而是真實的,能看到也能摸到的站在我面前。我眼眶發熱,指尖都在抑制不住地發抖。

他歪了歪頭,眉頭逐漸蹙起。

這不像是個開心的表情,狂喜之後,我又開始惶恐。

他是不是不高興我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會不會心裏還在怪我這七年對他不聞不問?又或者寧詩向他傳輸了什麽錯誤觀念,導致他對我有所誤解?

“優優……”女聲戛然而止,下一秒又尖銳地響起,“你幹什麽?”

優優聽到聲音立馬轉身跑向對方:“媽媽,這個人好奇怪啊。”

那是個穿着白色碎花裙的女人,随意紮着頭發,汗水沾濕了鬓發,沒有項圈也沒有咬痕,是個beta。

我站起身,讪笑着介紹自己:“你好,你……你應該是優優的養母吧,我是他親生父親寧郁。寧詩,也就是我的母親應該跟你提起過我吧?”

對方看了看我伸過去的手,接着用一種仿佛看神經病般的眼神看向我。

她将優優扯到自己身後:“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跟你沒關系。我是有老公的,我老公才是優優的親生父親!你這個人青天白日的怎麽瞎碰瓷啊?”

我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有些懵:“不是,寧詩你認識嗎?她七年前把孩子交到你們手上,讓你們代為撫養的對不對?那天……那天我還跟優優視頻過的,你記得嗎?”

女人猶疑地盯着我:“視頻?”她忽地像是想到什麽,“你是說那個有錢的貴婦?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什麽七年前啊,我們和她才認識幾個月。我也不是優優的養母,我是她親媽,親媽你懂嗎?他從我肚子裏生出來的,和我有血緣關系的。”

我不懂。

她的話是什麽意思?優優如果是她生的,那我又是什麽?

不,如果優優是她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又在哪裏?

我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艱澀喑啞:“既然他是你的孩子,為什麽視頻裏要叫我爸爸,為什麽要叫寧詩奶奶?”

我還保有一絲希望,一絲她是為了不被奪走孩子而故意騙我的希望。

哪怕我已經全身冰冷,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那不是拍戲嗎?她看優優外形好,要他演個從沒見過親生父親,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孩兒。”女人護着優優逐漸遠離我,“她給的錢是很多,但我們也不是賣孩子的。你別亂來啊,光天化日的,你再騷擾我們我可報警了。”

眼前一陣暈眩,我腳步不穩地撞上一旁的牆壁,急促地喘着氣,卻像是根本沒吸進多少氧氣一樣。

女人拉扯着優優往門外走去,優優不舍地望着近在咫尺地劇場入口。

“不看了嗎?”

女人大力扯了他一下,警惕地關注着我的動向,低聲道:“看什麽看,快走!”

就像我是個變态,随時随地都會沖過去當街搶走她的孩子。

體內的力氣恢複一點,腦袋也不再那麽暈了,我走出場館,在門口找了個地方坐下,給寧詩去了電話。

響了十幾下,我以為她不會接了,正打算播第二個,電話這時卻通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很忙……”

“我的孩子到底在哪裏?”我平靜地問她,“優優根本不是我的孩子,只是你找來做戲給我看的是不是?你不知道我到底是和alpha還是beta生的孩子,所以說他是beta。為了取信我,甚至找了個眼睛像我的孩子來假扮他。”

最後幾個字,我說得異常艱難。這場騙局把我騙得好苦,甚至比朱璃和向平加起來的殺傷力都來得巨大。

一而再,再而三,俗話說事不過三,很多東西極限在那裏,不會有第四次,因為根本承受不了更多。

我已經到了極限,我再也撐不下去了。

“他到底在哪裏?我的孩子在哪裏?求求你,把他還給我……”我痛苦地捂住臉,脊柱彎折着,額頭幾乎要碰到膝蓋。分明外面這樣熱,我卻整個人都在發抖。

寧詩興許也有些措手不及,半晌沒有出聲,耳邊只有她輕淺的呼吸。

久久,她似乎極輕地嘆了口氣:“給我一點時間,後天下午兩點,在上次那間茶室見,到時我會帶他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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