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飯局結束後往外走, 準老爹程斯博走在程謹言身側。

“今天可以先不回,過三天我再讓嚴哲智來接你。”程斯博看了身邊的孩子一眼,對方低落的情緒明顯到是個人就能看出來, 他能理解孩子離開多年生活的熟悉環境時那種悵然感, 但也意外于程謹言反應之大,不過也沒什麽, 逼太緊沒必要。

到家後,展凝沒心沒肺的回了房, 展淮楠本意上還是希望她能跟着去程家的, 畢竟那邊的師資力量确實是這邊無法比拟的, 他可能不像其他父母非讓孩子有什麽作為,但在有免費資源的情況下還是會選擇适當利用。

由此到家後展淮楠将這事跟李知心一說,想着讓做媽的去做做工作。

只是可惜展凝态度堅決, 很有些油鹽不進的意思。

展凝坐書桌前在趕作業,過了沒多久房門又開了。

她頭也不回的說:“這事別談了,談到天亮我都……”

“姐!”程謹言打斷她。

展凝連忙轉過頭,有些驚訝:“你怎麽進來了?”

程謹言沒吭聲, 他朝裏走了幾步,在新添置的小藤椅上坐了。

在展家的幾年,他進展凝卧房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這裏的一事一物卻深深烙在他的記憶裏,那泛着淺香的薄被,已經容不下他身形由此已被撤走的小床鋪,還有眼前眉眼冷淡的女孩。

小男孩長大了, 要開始避嫌了,他進來後展凝的卧室門并沒有關嚴實,以前沒覺得,現在對着那條小小的縫,程謹言更明顯的意識到了成長所帶出的化學反應。

“怎麽了?”見人不說話,展凝又問了聲。

“他說我還可以在這住兩三天。”長期跟父母分居而主造成的後遺症也很明顯,程謹言對于父母的稱謂很是接受不能,偶有的幾次提到中都是用第三人稱代替。

展凝點了下頭,她想:“就算住完整個暑假都無所謂,反正遲早得走,不差這幾天,姐姐等得起。”

但是程謹言當下進來特意提起就不太能理解其中含義了,不知道只是單純的通知一聲還是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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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凝沉默了下後說:“那這幾天可以跟小揚出去玩下,有想去旅游的地方嗎?短途還是可以的。”

程謹言嘴角耷拉着,大眼看過去也不大有精神,他沒有回答展凝的問題,隐忍着說自己的疑惑:“姐,為什麽你不願意去我家?”

為什麽可以回絕的那麽幹淨利落,連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室內只亮了一盞桌上的橘色臺燈,展凝不喜歡太亮的光線,這臺燈還是某年生日的時候展銘揚跟程謹言一塊買了送的。

此時昏沉的光線給程謹言打出了一個有點落寞的側影。

展凝轉了轉手上的黑色水筆:“我的适應能力沒你們男孩子強,在自己的環境裏習慣了,讓我換個地方我會不舒服。”

程謹言搭在膝蓋上的手一下一下的摳着:“我跟小揚都會在的,這樣也不行嗎?”

他們一起相處了這麽多年,哪怕環境變了,熟悉的人依舊在,這樣都不行嗎?

“嗯,不行,人跟環境不一樣。”展凝說。

程謹言的呼吸突然岔了氣,他低低的叫了聲:“姐!”

充滿濃濃的缱绻和不舍,這一聲帶着顫音的稱呼讓展凝不由得挑了挑眉。

展凝的腦子突然像堵了個嚴實的下水道被管子捅通透了,明白過來程謹言這是跑她屋裏來表達他對自己的不舍來了。

因着這一世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加上年月累積疊加出來的感情,展凝對程謹言的怨恨少了很多,姐弟般的有愛又有所增加,當下看着那喪頭喪腦的大男孩也心軟了點。

展凝難得态度極好的安慰說:“以後放假了可以跟小揚一起回來看看,反正路也離的不算遠。”

做客形式的短住,她還是可以接受的。

展凝打死自己都不會想到程謹言那腦瓜子裏的想法已經跟她完全南轅北轍,并跟她上一世的一廂情願越靠越攏了。

三天後的上午程謹言被嚴哲智給接走了,展銘揚則要到臨近開學時再送過去。

程家別墅因着小少爺的歸來而頗有些興師動衆,幾個保姆上上下下用了三天将別墅徹底打掃了一遍,甚至在程謹言回來的這天,白思怡都特地趕了回來。

程謹言捧着自己的一個大盒子進門的時候,第一時間看到了坐客廳的白思怡。

三四十歲的婦人,穿一襲黑色貼身長裙,勾勒出極為妖嬈的身段,那張保養得當的臉看過去近乎給人三十都不到的錯覺。

她無疑是喜愛自己的孩子的,當然天下也沒有幾個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但也可能是往日不怎麽親近的問題,白思怡在面對沒什麽表情的程謹言的時候也就并沒有表現的多熱情,近乎是有些不自然的說了句:“回來了。”

程謹言沖她點了點頭。

他把懷裏的盒子放到客廳,又轉身回去車上拿行李,那些都是從展家那邊搬過來的,他不想假他人之手。

白思怡盯着他放下的那只盒子瞧,方正的銀灰色盒子,看起來像剛買的,弄的很考究。

她以為是什麽小禮品,随手掀起看了眼,裏面放的東西平平無奇,一些小孩的益智類玩具,還有一件灰色衣服。

灰色衣服?

白思怡職業病作祟,原本只是不動聲色的看一眼,當下卻忍不住将衣服從裏面撈出來仔細觀察,做工很精細,面料算不上特別昂貴,但也不差,從一些局部細節可以看出不是市面上随意可以買到的。

她翻轉着看了一圈,又去翻內裏,沒有任何品牌标志,只在腰部的位置看到了一塊标記,上面純手工繡着一個簡單幹淨的字母Z,這個Z繡的很調皮,開頭跟結尾處特意拉細扭曲,做出了一個短波浪的模樣。

然而白思怡目光在觸到這塊東西時卻突然一緊,臉上表情極速變換,近乎想要努力去确認什麽一般用力蹭了蹭那個黑色字母,字母卻像嘲笑她一般的安然在那。

“你在做什麽?”剛進門的程謹言一見盒子被動就激動起來,幾個跨步過來劈手将衣服從她手裏奪了過來,目光冷冽,“随意動別人的東西,你覺得合适?”

白思怡沒顧得上他抛出的質問,眼珠子依舊釘在那件衣服上,好一會才轉向程謹言:“這衣服誰做的?”

程謹言将衣服細細的疊好放進盒子,又妥帖的蓋上蓋子。

白思怡:“謹言,告訴媽媽,衣服是哪來的?”

程謹言抱着盒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白思怡被他看的嘆了口氣:“抱歉,随意動你東西是我的不對,下次不會了,能告訴我衣服是誰做的嗎?”

程謹言不太理解她這麽執着一件衣服出處的理由,抿着嘴思考到底說不說。

白思怡急切的問:“是不是一個男人?”

程謹言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白思怡:“能告訴我地址嗎?”

展凝因為馬上要補課,休息時間非常有限,等程謹言走後便削尖着腦袋又往鐘喬松那邊跑,跑的專心又無畏。

鐘喬松對她這沒頭沒腦的勁頭也很無語了一陣,差點維持不住那仙風道骨的形象。

鐘喬松:“你這丫頭又不缺錢,這麽重要的關頭還成天惦記着這些縫紉機器,我都不知道身為裁縫的自己是不是要感動一把。”

展凝頭也不擡的說:“更感動的應該是這些機器。”

在喬松鋪的最後一天是陰天,下午的時候風刮的很大,一個客戶剛過來将兩件衣服領走。

鐘喬松看了眼窗外,說:“快下雨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展凝跟着看了眼外面:“沒事,我看天氣預報了,今天沒雨,我再呆會。”

鐘喬松便沒再說什麽,徑自坐窗邊又開始品茗。

這老男人最大的愛好似乎就是做衣服和喝茶,再或者心情好逗幾把狗,其他心思就沒了,展凝就沒見他出過門過。

他似乎也沒有任何社交,沒有什麽家人,獨自在這一隅日複一日的生活,看着很是機械,又沒有任何希望。

有一手漂亮的手藝,但也不曾大肆宣揚,賺着大額的鈔票,卻也不見他有任何揮霍。

有時候展凝會不太理解,不理解這個人活着的意義在哪裏。

她搖了搖頭,甩掉又莫名冒出來的傻瓜想法,繼續手中的工作。

室內安靜的只餘展凝在用的繃縫機發出的聲音,單調又清冷。

傍晚的時候來了一輛車,這邊來車的很少,大部分都是把車子停在外面步行過來,因為這裏的條條小路太寒碜,特別的不方便。

車上下來一個女人,着裝十分得體,站在室外,遮擋物多,展凝隐隐約約就見着一個只能分別出性別的輪廓。

過了好半晌,對方才走了進來,等人一進門,展凝心裏就卧槽了一聲。

居然是白思怡?!

展凝努力控制着自己臉上要扭曲的表情,差點把自己弄的要面癱。

白思怡進來随意掃了眼四周,最後目光輕輕的落在靠窗坐着的鐘喬松身上。

鐘喬松就跟沒見着這人一樣,自顧自的繼續在那泡茶。

白思怡沖着那邊稍稍低了下頭,極為恭敬的喚了聲:“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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