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過了幾天周末放假, 展凝到圖書館時,孫婉已經到了。
這人依舊是那副不着調的性子,居然穿了耳洞, 挂着一副誇張的圓形耳環, 薄薄的耳朵肉很有些不堪重負的感覺。
展凝說:“這要不小心被人一扯,你那耳朵就得廢了吧。”
“誰吃飽撐着來扯我耳朵。”孫婉晃了晃腦袋, 大耳環跟着擺了擺,“好看不?”
展凝立馬撇開視線, 說:“你別晃了, 感覺要從肉裏穿出來。”
孫婉随手拍了她一下:“沒情調。”
可能是環境問題, 孫婉性子裏的張揚在近幾年更放肆了些,着裝上更是朝着中二方向狂奔不複返。
展凝看了她一會說:“馬上高考了,你有什麽打算?”
孫婉得過且過的說:“沒想法, 你去哪我就去哪呗,反正不值錢的大專到處都是,我也就是去混個文憑。”
上一世展凝為了程謹言将志願填在了本市,孫婉按着以上說的一樣也留在了本市, 但這次卻會不同。
展凝說:“我想去D大,S市。”
對學校這一塊孫婉壓根就沒了解過,聽她這麽吐出來也沒太大感想, 但也知道往日裏展凝一直在服裝上死磕。
孫婉扭着脖子,吊兒郎當的說:“去學服裝?”
“嗯,”展凝點了點頭,“你爸媽不會同意你去S市的吧。”
“這有什麽好不同意的。”孫婉無所謂的說, “他們生怕我撒腿從校門跑出來再不回去,對我最大的要求就是只要還讀書就行,去哪完全不會管。”
孫家長輩一直以來很有種望女成鳳的意思,就想着孫婉一朝一日出人頭地讓老孫家長長臉,但很可惜就現階段來看孫婉完全就是只小母雞的料,當然不出太大意外,在未來還是有一番作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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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怎麽還不來?”孫婉說。
展凝朝遠處車流湧動的車道看了眼:“或許被什麽事耽擱了。”
在大廳等了十幾分鐘,宋陽終于緊趕慢趕的來了,背着一個黑色的大書包,随着他奔跑的步伐一左一右的晃動,看過去幾乎要不堪重負。
孫婉笑說:“娘娘,你也太拼了,這書包都要把你壓垮了,至于嘛。”
宋陽照例扶了把眼鏡,腼腆的笑了笑,也不辯解什麽。
往閱覽室走的時候,展凝看了看身邊的宋陽,這人看過去瘦了很多,早前臉上還有點嬰兒肥,現在臉部線條都變得分明起來。
學業以及家庭兩重壓力迫害之下,似乎身形消瘦一些也挺正常。
但是走動中,展凝隐隐的聞到了宋陽身上的中藥味。
回去時展凝忍不住問他:“你這是生病了?”
宋陽拽着自己衣服聞了聞味道:“藥味很重?我今天特意換了身衣服呢。”
“還好。”展凝說,“身體怎麽了?”
“沒有。”宋陽搖搖頭,低聲說,“是我媽生病了,最近在喝中藥。”
展凝:“嚴重嗎?”
“不嚴重,醫生說好好調理一下就行。”宋陽說。
少年的臉龐白皙中透着一絲脆弱,展凝原本還想問家裏他那個繼父現在是什麽态度,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讓人很難回答又難堪,就算情況很不好,別人也很難去承認。
再之後的天氣越來越冷,随着季節的轉變,寒假也随之降臨。
到了這時也體現出了騎車上下學的好處,往常的冬季展凝時不時會感冒上幾次,今年每天身子都騎的熱乎乎的,體質愣是提高了不少,流行性感冒全校侵襲時就展凝活蹦亂跳的完全沒受什麽影響。
因為高中心思消耗大,吳阿姨每天都給展凝煲湯,連帶另外兩孩子也托福喝上那麽一杯。
雖然每天都是在變着花樣的煲湯,但成天那麽灌還是挺膩味的,展凝喝的有點痛苦,卻又不好意思拂了對方的心意。
她受難一般的将一大碗鴿子湯喝完後,腳底抹油回了自己房間。
展凝跟大部分同學都是泛泛之交,聯系方式是有,但從來沒有真正發揮過效用。
這個晚上九點半的樣子,展凝收到了一條信息。
原高中的同班同學,是個文藝委員,展凝對她印象已經十分模糊。
她說:“你跟以前一班有點娘的那個男生認識對吧?”
展凝一臉莫名其妙,跟宋陽關系不錯這事并不是秘密,早前甚至有人誤會他們交情匪淺到很有些要往少兒不宜的那段靠攏。
只是這個大晚上的突然來個不怎麽親厚的同學提起宋陽,這着實讓人意外。
展凝:“嗯,怎麽了?”
對方很快回了過來:“聽說他媽媽自殺啦,這真假的?”
展凝猛一皺眉,驚的整個人都懵了。
前幾天才說生病調理就行,今天直接就演變成自殺了?!
這個跨度大的讓展凝有些無法接受,自殺這類事件大部分都只存在于社會新聞當中,每當身邊有類似事件時總有些不真實感。
對方連着又發過來好幾條,八卦味道濃郁的都要馊了,展凝對着這樣雖然沒有惡意但看戲味道十足的德行實在覺得礙眼。
她沒回,手機又正好響了,來電的是孫婉。
接通後,對方迅速說:“老展,宋陽出事了。”
圈子就這麽大,哪怕是畢業後要全無消息也不太可能,很顯然宋陽母親的事件在初中同學圈內也小範圍的傳開了。
展凝說:“我也剛聽說,但細節不清楚。”
“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似乎是家裏起了争執還是什麽,然後他媽就跳河了。”
展凝全身有點發冷,一下子就想到了他那個惡人繼父。
孫婉繼續說:“你能出來嗎?我們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那人平時都沒什麽朋友,也就咱們走的近了點。”
不靠譜歸不靠譜,關鍵時刻孫婉分寸把握的非常到位。
展凝說:“好,在下方路碰頭,我知道他家在哪。”
換了身衣服,拿上錢包展凝就要出門。
太了解展銘揚和程謹言的尿性,為避免節外生枝,她不打算告訴任何人,謹慎的朝東邊卧室瞅了眼,展凝輕手輕腳的下了樓。
換鞋完剛握住門把手。
“姐!”身後有人突然出聲。
展凝立時吓得炸了下,迅速扭頭,看到了握着水杯疑惑看着自己的程謹言。
“你還沒睡?”展凝驚訝的說。
“嗯。”程謹言點了點頭,又指了指會客室,“我在那邊看書。”
會客室裏書櫃跟牆壁之間留了一條縫,緊挨着落地窗,正好可以塞個懶人沙發,冬暖夏涼能賞景,程謹言時不時會窩在那呆着。
展凝想:“失策了,這下可怎麽辦?”
大晚上的她總不能把程家少爺往死人地方帶,有錢人總有些避諱。
程謹言低頭一掃她的鞋子:“你要外出?”
“嗯,睡不着,出去走走。”展凝說。
這邊小區的安全系數倒是極高,不需要擔心什麽,但晚上出門也是少有,加之現在已經是深冬。
程謹言對展凝的話保持懷疑,他說:“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展凝看了他一眼,“做題做的心煩,想一個人靜靜。”
也不等人做回應,展凝先一步拉開門走出去。
原本想着車子騎出去一段再打車,現在以防程謹言起疑,只能用雙腿往外跑了。
孫婉電話過來問:“你到哪了?”
展凝有點喘:“剛出門,還沒打到車,這裏壓根都沒出租車影子。”
孫婉說:“我過來接你。”頓了頓,又說:“你偷跑出來的?”
“廢話,不偷跑出來難道拖着兩孩子啊,我不得被我爸罵死。”展凝說。
孫婉:“那明天事跡敗露不照樣得罵?”
展凝說:“寧願明天被罵,也不能拖着兩小孩。”
挂了電話她慢騰騰繼續往外走,孫婉那邊是鬧市,交通方便的多,估算了一下她坐車過來的時間,少不了也得二十來分鐘,一陣冷風過,展凝縮了縮脖子。
小區靜悄悄的,路邊的照明燈泛着柔光。
展凝腳步突地一頓,側頭注意了下,方才突然闖入耳裏的雜音好似錯覺。
半晌後,展凝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下一秒不遠處手機鈴聲歡快的唱了起來,猶是對方掐的再快,也聽得一清二楚。
“出來!”展凝嚴厲的喝了聲。
大片的陰影裏,磨磨蹭蹭走出來一個人影。
展凝盯着他:“你怎麽回事?”
“我就出來看看。”程謹言小聲說,“你要去哪裏?”
他就知道展凝不是單單散步而已。
展凝突然想起程謹言的種種前科,不管年齡怎麽長,跟蹤人的臭毛病真是一點都不改,當下鬧心的程度沒法言表。
她忍耐着說:“我有點事要出門,今天可能就不回來了,你先回去。”
夜不歸宿不是小事,尤其是對一個高三生而言。
程謹言盯着她,驀然想起丁定遠,心往下沉:“你有什麽事?”
“私事,”展凝往後退,邊說,“你不要跟着我,趕緊回家。”
程謹言充耳不聞,冷着一張臉跟着她走:“不行,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孫婉會過來。”展凝說,“放心了?”
程謹言眼珠子轉了轉,有個熟人讓他的戒心消下去不少,還是說:“你們到底要去幹嘛?”
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節奏讓展凝不耐煩起來,她煩躁的看了下時間,說:“你別管了,反正有事,而且我也不需要事事跟你彙報,有問題我會跟我爸說。”
程謹言說:“你跟叔叔說了嗎?”
“……”展凝“嘶”了聲,“你是要我當着你的面給我爸打個電話是吧?”
程謹言抿着嘴,沒吭聲。
“行。”展凝說,“那你看着。”
然後她将手機一轉,給展淮楠去了電話,開的是揚聲,展淮楠迷迷糊糊的聲音很快從那邊傳了過來。
展凝打着擦邊球将事情經過一說,然後當着程謹言的面被展淮楠一通狂轟濫炸完,這事算過去了。
“滿意了?”展凝将手機往兜裏一揣,“您也趕緊的回吧,成嗎?”
程謹言不吭聲,他知道展凝生氣了,只是靜靜的瞅着她,不敢再多說什麽。
微弱的燈光下,大男孩精致的娃娃臉還是能看的分明,那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這時看過去有點可憐兮兮。
展凝想:“又裝可憐,鬼信。”
她警告的扔了程謹言一眼,接着朝遠處走。
程謹言想要試圖補救什麽似得快速說:“姐,我讓司機送你吧!”
展凝只朝後遙遙擺了擺手。
在路口等了會孫婉的車到了,展凝很快鑽上去,然後不放心的又朝後看了眼。
孫婉說:“看什麽?”
“沒什麽。”展凝收回視線,然後對司機師傅報了一個地址。
車子很快駛遠,路口的綠化樹旁,程謹言靜靜的盯着展凝離開的方向,有些不甘心的捶了一下樹幹。
到宋陽家時,居然黑燈瞎火靜悄悄的。
展凝疑惑的說:“法事這麽快就做完了?”
“要麽給他打個電話?”
展凝點頭:“嗯,打一個吧。”
這邊沒幾盞路燈,好在這天夜色不錯,月朗星稀還是能看清四周事物,路旁邊就是一條河,波光粼粼。
孫婉一邊撥電話,一邊忍不住朝展凝那邊靠了靠。
展凝詢問的看了她一眼,
孫婉小聲說:“瘆的慌。”
這邊才死過人呢,現在萬籁俱寂中難免有點陰影,再加之時不時吹來的冷風,那種陰森感瞬間又拔高一個層次。
電話很快通了,但對方一時沒開口說話。
孫婉:“宋陽?”
“嗯,”對方應了聲,聲音十分沙啞,“怎麽了?”
因為湊得近,加之周邊環境絕對安靜,展凝也聽到了。
她跟孫婉對視了一眼,孫婉說:“你現在在哪?”
宋陽在那邊咳了幾聲,卻沒回答。
展凝對着手機說:“宋陽,你在哪?”
宋陽“唔”了聲,說:“我在外面。”
展凝:“哪?我們來找你。”
“不、不用了,太晚了啦。”
孫婉說:“別廢話,趕緊的。”
宋陽最終遲疑着說了一個地址。
重新上了車,孫婉說:“這什麽地方啊?聽都沒聽過。”
展凝也搖了搖頭。
司機師傅說:“這地方一般人都不去,晚上更沒人去,你們兩小姑娘去那幹嘛?”
展凝一聽這話差不多已經明白過來是哪了。
孫婉還一知半解,說:“我們同學在那,過去跟他碰頭,師傅這哪呀?”
“你們不會是被騙了吧?”司機師傅說,“誰會約這地方碰頭?骨灰堂啊!”
骨灰堂,亡人沒有墓地,被安放的地方。
孫婉聽完,像被掐了喉,不是滋味的沉默了下來。
司機師傅很是熱心的說:“你們要麽再确認一下,選這地方碰頭實在不對勁,太不安全了。”
展凝說:“沒錯,是這裏,同學的親人這兩天剛沒了。”
司機便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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