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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店, 面積中等,已經開了很長時間,展凝之前跟孫婉也來過幾次。
這個點沒什麽客人, 兩人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了。
點完咖啡後, 展凝說:“然後呢?”
孫婉的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她掏出手機給宋陽打了一個電話, 并按了揚聲。
那邊很快接了,孫婉看了展凝一眼, 說:“娘娘, 你在哪?”
宋陽說:“我在學校圖書館呢。”
孫婉眼一眯, 不說話了。
半晌後,宋陽說:“怎麽了?”
孫婉聲音壓低了些許:“我在半暖時光,宋陽我最近可經常見着你呢。”
半暖時光這酸的要死的字眼是咖啡店名, 這次換那邊沉默了下來。
孫婉說:“你過來吧,展凝也在。”
随後不等他回話,徑自挂斷了。
展凝腦子還有些堵,沒想明白過來現下到底算個什麽事。
“我那天看到他的時候就跟了過來, 見他跟裏面的服務員說了幾句話,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這人怎麽認識這裏的店員。”孫婉喝了口端上的美式咖啡,苦的五官皺成了包子, 低罵了一句後,繼續說:“我朝這裏跑了一段時間,跟服務員混熟了點後一問才知道,宋陽是這裏的老板。”
展凝攪着咖啡的動作頓住了, 一個C市貧困大學生,轉眼成了S市咖啡店老板?
回想起宋陽那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德行,突然被冠上一個老板的稱謂,很有些雞身長個鴨頭的荒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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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凝本想說是不是搞錯了,可看着孫婉那死臭的臉,知道這事估計假不了。
“媽的!”孫婉将咖啡杯往桌上用力一砸,褐色液體逃出牢籠一片飛濺,濺完後孫婉又認命的抽了紙巾抹袖口,邊抹邊氣不過的說:“這死娘娘腔成天在那裝的苦大仇深,結果把我們騙這麽慘,我他媽最開始還一個勁擔心他在那鬼地方被人玩死,現在倒好,咱們反過來被他玩了。”
孫婉越想越氣,将擦完的紙巾一扔,猶不解氣的罵了幾句。
展凝擰着眉在那聽,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也隐隐有被背叛的滋味,但不管怎麽樣還是等人來了看他自己的說法。
宋陽過來已經是一小時後,中間孫婉又飛了兩個電話過去把人罵了頓,展凝也不确定這人是被孫婉罵怕了,還是确實有事耽擱了,以至于拖拖拉拉磨蹭到現在。
宋陽臉色發白的剛坐下,就有服務員過來體貼的說:“老板,上點什麽?”
孫婉“呵”了聲,昭然若揭的嘲諷。
展凝敏銳的捕捉到宋陽身子抖了下,他随意将服務員給打發走,然後不自然的看了她們一眼,想說什麽,又無從下口的表情。
孫婉一臉的鼻子不是鼻子,完全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半晌後,還是展凝先一步開了口:“所以你沒去上學?”
咖啡廳環境不錯,鐵藝桌椅,上方點綴着綠葉,布置的很有情調。
這樣怡人的環境裏,宋陽感覺被按在了燒紅的鐵板上一樣,坐立不安。
他猶猶豫豫的點了下頭。
下巴翹的半天高,卻時時留意他動靜的孫婉頓時暴怒:“三年,你他媽把我們當傻子耍!”
“不不不!”宋陽連連擺手,急一腦門汗,“我沒有!”
又猛地轉向展凝,表情說不出的着急夾雜着痛苦:“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
這麽大戲劇化的轉變讓展凝的反應遲鈍的不是一點半點,她近乎是麻木的看着宋陽在那急赤白臉的表忠心。
展凝斟酌着,又有點沒眼力見的問了個比較實際的問題:“你都當老板了,怎麽還這個樣?”
什麽樣?
帶點慫,帶點孬,跟以前一樣時刻準備着被人揍的小樣。
孫婉适當添柴:“裝習慣了,改不過來了呗!”
兩人的一唱一和給了宋陽一記當頭棒喝,他僵硬着一張臉,在她們面前連辯解都有些無力。
他遭遇過無數次的惡語相向,甚至是打罵,但是任何一種的惡意滿滿都比不上現在她們口中輕描淡寫帶出來的沖擊。
言過入心便成傷,傷處更是易爛不易好。
宋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合适,不管是何種理由,欺騙都是事實。
展凝看他一臉要厥過去的模樣,說:“這三年一直在S市?”
宋陽死罪難逃一樣的又點了點頭。
“其實你沒必要騙我們,這是你的人生,你的抉擇,我們并不會幹涉。”展凝頓了下,組織了下語言後又說,“大人了,做什麽事,負什麽責,你應該都清楚,只要你自己以後別後悔就可以。”
已經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遭遇過巨大的家庭變故,人生起伏經歷相當可觀,展凝私以為宋陽不是傻子,必定有過比較後才做出的選擇。
宋陽點了點頭:“我知道。”
事情都發生了,展凝看着他這幅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麽合适。
“走吧!”展凝看向孫婉,“我等會還有事,現在得趕回去。”
宋陽失魂落魄的抹了把臉,說:“我送你們回去。”
“呦,”孫婉哼笑了聲,“財大氣粗啊,買了什麽車?大老板的車應該不便宜吧!”
宋陽沒吭聲,只看了展凝一眼,他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但精神氣卻比之剛才有了本質的變化。
不知道是在社會沉澱過了,還是真像孫婉說的之前的瑟縮模樣只是他裝的。
展凝為自己的猜想皺了下眉:“不用了,我們自己回去吧,你先忙。”
“我沒什麽忙的。”宋陽低聲說。
孫婉:“大老板怎麽就不忙了?得忙着賺大錢呀!”
“得了!”展凝推了她一下,“廢話這麽多,趕緊走了。”
孫婉:“請我吃飯嗎?”
“再說。”展凝又沖宋陽說了句,“走了。”
宋陽勉強扯了下嘴角。
兩人走遠,直到人影消失,宋陽步伐不穩的退了兩步靠在了一邊的桌沿上。
有服務員經過,擔憂的看向他:“老板,你怎麽了?”
宋陽只是埋着頭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
回去的車上孫婉說:“有什麽想法?”
人都有一個特性,關系再好,碰上點鬧心事,不巧這鬧心事鬧的又有點大的時候,人的寬容度是會呈直線下降的。
加之人的視野有限,在這樣的狀況下,選擇性的就只看到了讓自己糟心的一面,從而忽略掉之前的部分美好。
展凝想到的是一年前的冬天,那時候天很冷,內陸地區甚至發生了洪澇。
在群裏聊天的時候無意間說起C市當地的特産,恰好臨近放假,她們提議讓宋陽回來時順便帶一份,宋陽應允的相當爽快。
自從他母親去世後,他就沒回過那個家。
因此那年他直接來了S市,又是深夜時間,迎着冷冽的西北風,哆哆嗦嗦跟個要飯似得到了她們學校。
他給出的解釋是學校提前放假了,索性就過來一趟,順便在S市打工兼職。
現在想來他該是特意從S市出發趕去C市,買完東西又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
就是這樣一個木讷忠厚的人,展凝完全不認為對她們隐瞞真相,僅僅是為了欺騙。
她嘆了口氣,說:“學委應該是有自己的原因,算了,反正我們也沒什麽損失。”
“屁!”孫婉叫道:“我都要被氣死了,簡直是減壽十年好嗎?那孫子也是耐心好,溫溫吞吞居然能給瞞了三年,他媽要是這次我沒碰到呢?難不成繼續被他騙下去?”
展凝說:“沒損失!”
孫婉吼:“損失就是我對他的信任!”
“哎!行行行!”展凝看她氣的臉紅脖子粗,插根引信能上天的模樣,也不跟她杠着了,順毛說,“咱以後見了這孫子就繞道走,要被堵了,就直接當自己眼瞎,成不?”
孫婉喘了口,沒吭聲。
一路憋着氣到了學校。
展凝扒着車窗說:“要不要在我這吃點?”
孫婉擺擺手:“飽了已經,走了,有事聯系。”
車子開遠,展凝往學校裏走,快到寝室樓時手機震動了下。
她拿出來看,是宋陽發來的消息:“明天我來找你。”
展凝很快回過去:“下午三點後。”
次日地點約在了校外,臨時時間又往後推了點,卡在了飯點上,正好一起吃飯。
不是什麽陌生人,地點不用選的太謹慎,就挑了學校周邊的小吃店。
展凝直接先點了兩份臭豆腐,一根大香腸在那吃。
展凝:“你要什麽自己點,這些都是我的。”
“……”宋陽摸了摸鼻子,對老板說,“跟她一樣的來一份,不要辣椒和蒜泥。”
這家店的臭豆腐跟別處不太一樣,黑色臭豆腐非常入味,老板是湖南人,有着湖南當地的特色。
他想了想說:“再加一份炒年糕和炒米線。”
這邊環境一般,但顧客很多,基本都是學生,三三兩兩,男女參半。
等人徹底消停了,展凝抽了張紙巾擦嘴,說:“找我什麽事?”
宋陽坐在她對面,伸手推了下眼鏡,背脊微微屈攏,身上的衣服是以往印象裏中規中矩的款式,只是用料和版型好了很多。
好半晌,他從錢夾中掏出一張□□放到桌上。
是一張綠色的農行卡,展凝朝他挑了下眉,詢問的意思。
“很早就該還你的。”宋陽跟供述罪行似得在那要死不活的開了口,“但又怕你……你們對我失望,所以一直沒敢說。”
展凝喝了口之前放着的白開水,抛了個前一天就問過的問題:“怎麽會想着不去上學?”
“我那次考砸了。”他說。
既然上不了重本,對于他這種家境困難的學子就沒有太大意義,現今社會滿街的大學生,這一身份除去一張文憑已經沒有多少含金量。
他也不可能去複讀,他有多想離開那個地方,就有多排斥繼續在原地就學。
但同時他又不想展凝對自己失望,從這個人撞見自己的狼狽,到毫不猶豫的伸出援手,宋陽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譴責怒罵,卻承受不起展凝對自己的一個皺眉。
他覺得那會是自己對人最大的辜負。
然後他開始撒謊,兩年的謊言生活讓展凝跟孫婉嘗到背叛的同時,也讓他自己倍覺痛苦。
這次被撞破,慌亂無措下也有着破罐子破摔的輕松。
展凝對他的選擇沒發表意見,說:“這兩年過的不容易吧。”
人生地不熟的在大都市打拼,就憑着他那溫吞軟糯能一腳踩扁的性子,能混到現在這幅模樣,仔細想想也是個奇跡。
宋陽嘆了口氣,又苦笑了下:“反正都過來了。”
那時候年紀小,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又不太會說話,處處碰壁被人穿小鞋,租房還被房東趕。
有那麽幾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下去了,但對着這個冰冷陌生的城市,想起還有相熟的這麽一兩個人也在這片土地上,似乎又沒有理由放棄。
“孫婉,”宋陽遲疑着,“氣壞了吧?”
“你覺得呢?不是被她罵了好幾頓嗎?”展凝說。
宋陽尴尬的低了低頭:“也是。”
展凝心裏多多少少也有被人耍了的氣憤,但是沒孫婉嚴重,加之本身就了解宋陽的情況,在考砸的情況下放棄學業自然也能理解,盡管并不認同。
今天說開了,那股子氣也就去的七七八八,展凝說:“她那人脾氣來的快去的快,就算現在氣的恨不得将你給掐死,你要真有事了,她還能颠颠的第一個跑去給你幫忙。”
展凝笑了下:“就那樣一個人,你也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宋陽點點腦袋,“她就是嘴巴壞點。”
展凝将最後一個臭豆腐塞進嘴裏:“先讓她曬曬火氣,過幾天氣平了你再去找她聊聊。”
宋陽很是溫順的又點了點頭:“嗯。”
過了會,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開始啃肉腸的展凝:“這事……算過了嗎?”
哎呦,展凝也是服了,這人到底是怎麽當上小咖啡店老板的?
展凝不可思議的問:“你怎麽沒被你的員工坑破産啊?”
宋陽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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