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先把彰桀送回了學校, 又轉而回公寓。
對于程謹言前一次問話,展凝的回答是:“不太方便。”
她不可能放着程謹言不管,但也不可能跟這麽大個男孩子單獨住在一個屋檐下, 哪怕是她看着長大的, 也總歸要避嫌。
程謹言不是展銘揚,展銘揚可以趴在她身上撒嬌, 累了能求抱抱,程謹言又算是什麽東西?
雖說要請阿姨, 阿姨也不可能當下就飛過來, 所以當天晚上離開前哪怕心裏不願意展凝還是得把程謹言先給收拾好了。
她從小到大就沒幹過伺候人的活, 就算是給展銘揚洗澡那都是他蘿蔔頭時期的事。
現在看着大男生慢條斯理的在自己眼前脫衣服,這原本該是豔麗的場景,卻讓她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你快點。”展凝忍不住催了聲。
程謹言抿了抿嘴:“我手不太方便, 要麽你幫我一下。”
說完居然還臉紅了,展凝心想:“你臉紅個鬼啊!”
她把毛巾往邊上一扔:“你慢慢脫,脫完了叫我。”
程謹言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展凝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衛生間,他發現不管自己做什麽, 能引起展凝唯一情緒的只有厭煩。
他無措的吞咽了下口水,覺得前路渺茫。
20來歲的年紀,正是少年與青年的交彙期, 可能平時也有在注意鍛煉,程謹言看過去并不單薄,稚嫩的骨架裏隐約有了屬于男人的一種力量。
傷處不能碰水,展凝擰幹毛巾遞給他, 讓他自己擦拭身體,上上下下一通擦完。
程謹言:“後背你能不能幫我一下?”
展凝站在洗手池那搓毛巾,沒搭理她。
程謹言猶猶豫豫的蹭過去一步,緊挨着她,小聲說:“能不能幫我擦一下?”
內心全部的期待都融在了這小小一個問句中,明顯的連展凝都聽了出來。
但展凝沒往別的地方想,從小看她眼色長大的孩子,有個什麽要求的時候表現的躊躇和可憐兮兮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知道程謹言往常的生活習慣,這家夥愛幹淨到甚至是有些潔癖的,小時候跟展銘揚玩耍,滿地的玩具都是他一個人收拾。
展凝擡頭自鏡子裏看了他一眼說:“轉過去!”
程謹言嘴角快速上揚了下,轉過了身。
展凝:“太高了,去馬桶坐着。”
程謹言又很聽話的在馬桶上坐着了。
他全身上下就套了一條內、褲,修長的雙腿大喇喇的敞開着,單手撐在膝蓋上,脊背微微有點彎曲,白潤如瓷的膚色下可以看到清晰的骨節,腰肢的線條很漂亮,緩慢的收攏在內、褲中。
展凝突然尴尬了下,随後快刀斬亂麻的将毛巾往他背上一丢,雙手并用的上下給他擦拭。
毛巾下滑要掉落時,展凝一手拽住,一手下意識的往他肩上一搭,然後敏銳的擦覺到手下的身體抖了一抖。
展凝奇怪的看了眼他的後腦勺:“冷?”
程謹言搖了搖頭。
展凝沒再去管,好在很快完工,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時間還早,但她沒什麽心情繼續呆下去。
“現在就走?”程謹言忍不住問了句。
展凝拎了包看他:“你還有事?”
晚飯已經吃完,清潔也已經硬着頭皮給他做完,還有什麽幺蛾子她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程謹言一時沉默的站在那,他試着努力去尋找合适的借口,發現任何一個都站不住腳,他又沒法用強的。
展凝等了幾秒鐘,見人沒反應,擺了一下手直接走去玄關,邊換鞋邊說:“明天便找個阿姨過來照顧你,你自己注意點,別碰水,走了!”
然後就真的走了。
口頭的囑咐帶的也只是官方的關心,沒有一點私人的情緒,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大了一圈的胳膊,異常挫敗。
請的阿姨是個中年婦人,家裏也有個跟程謹言差不多的孩子,由此照顧起來很順手,偶爾交流時也真的跟自家長輩一樣,展凝對她印象很好。
但展凝印象好沒用,程謹言不怎麽買賬,這在晚上尤其明顯。
展凝再一次接到阿姨投訴電話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為伊靜突然早産住院去了,關一楠自然而然跟着老婆駐守醫院,轉眼間展凝就忙了個昏天暗地,在一堆的客戶電話中,還要處理程謹言那糟心事。
展凝拎着大包小包趕到公寓時,程謹言正直直的戳在那,聽說飯就吃了一半,給他洗澡時愣是不幹。
“你這是要上天?”展凝不可思議的說了句。
阿姨招呼展凝趕緊坐了吃飯,順便又哄了下小的:“你姐回來了,這下滿意了,來來來,趕緊再吃點,下夥子長的跟竹竿似得不好看。”
程謹言便坐到展凝身邊,又吃了點。
大男生作天作地總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展凝離顧傾杯遠點,能多遠就多遠,雖然現下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但還是那句話,能拖則拖。
展凝将電腦跟材料都搬了過來,吃完飯便坐沙發那邊開始忙工作,期間還接了兩個客戶電話。
程謹言看她忙的連眼神都沒時間扔過來,沒舍得再折騰人,一個人進衛生間避着傷口沖洗了下,又拿浴巾随便一擦,套了浴袍走出來。
他有心想給展凝幫忙,分擔點工作量。
“你給我離遠點。”展凝情緒不怎麽好的說了句。
伸在半空中的手便頓住了。
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海外某一個設計大師的作品分析,還有歷來的走秀現場視頻。
展凝專注的看着,沒在去管他。
直到阿姨端着水果盤過來,展凝擡頭時又掃過去了一眼。
程謹言抓着這個空隙沒話找話的說:“這個是什麽?”
“你不懂的。”展凝拿了半個蘋果在那邊啃。
顧傾杯剛接到了一份邀約,就是跟屏幕上這位大師聯手合作出一個系列,這個系列将在國際時裝周上做壓軸,設計師本身是一個個體,鮮少有合作出作品的,這也算是打破一個常規,具體會有什麽樣的效果誰都不知道,但有絕對的實力做基礎,引發的關注度在時尚界還是空前絕後。
這樣一個幾乎站在塔尖的男人,展凝有時候在面對他時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自豪,又摻雜着無法企及的自卑。
她特別希望自己能有能力站到跟他并肩的位置,下一秒又打消了這份癡心妄想。
沒有人要求她花時間去收集這些資料信息,但她還是想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為顧傾杯做點什麽,哪怕這點事情細微到微不足道。
展凝花了三天時間将能查到的資料收集齊,打包發去了顧傾杯郵箱。
時間已經是深夜,她剛從程謹言的公寓回來,準備去洗漱的時候手機響了。
展凝預感到了什麽,隔着兩三米的距離盯着沙發上山東的手機,好一會才過去接了起來。
“郵件我看了。”顧傾杯在那邊說。
“噢!”展凝抓了抓頭發,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卻依舊覺得有些局促,“我、我就随便做的,也不知道你用不……”
“很有用。”他輕聲打斷展凝的話,“謝謝。”
展凝:“沒事。”
安靜了會,展凝幹咳了聲,想着找借口挂電話。
顧傾杯在那邊說:“展凝,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嗯?”
顧傾杯:“有沒有?”
展凝走去陽臺,稍稍開了點窗,盯着樓下散發着微光的燈火,在他這個問題出來後心裏明白今晚可能有什麽東西要不一樣了。
她不知道在自己是否還有那個勇氣去面對一個跟自身差距如此之大的男人,她對未來抱着深深的擔憂和忐忑。
但要拒絕嗎?
把這樣一個出色的男人推拒到生活之外,她願意嗎?
展凝想象了一下未來再沒有顧傾杯身影的生活,她發現還是有些難受的,或者還有那麽一些不甘。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顧傾杯在那邊問。
展凝的猶豫幾乎讓他确信了程謹言之前說的那些話,他倒不是在意這個,但他會在意這個人在展凝心中所占據的具體位置,并且未來有沒有連根拔起的可能。
“并不是。”展凝說,“只是意外你會問這個問題。”
顧傾杯原本想說“之前在程謹言口中聽說過你的過去”,再一細想又覺得不合适,他笑說:“追求一個人之前總要探探敵情。”
展凝被他突來的直白弄愣了,“你”了幾聲,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驚到了?”顧傾杯說,“那為我的莽撞抱歉,但是并不後悔,今天晚上突然有點迫不及待,年輕小夥子的熱血又突兀的冒了出來,真是久違了。”
頓了頓,他壓低聲音,帶着足夠的真誠繼續說:“如果你心中沒人,要不要試着考慮我一下?我很喜歡你。”
其實展凝是個很普通的人,扔在這個大都市中顯得非常不起眼,但她很真誠,稍微跟她接觸一下就能感覺到,她不一定會去說什麽,但會默默的将滿腔誠意一股腦的剝皮丢到你面前。
可能她的原則就是這樣,誰對你好,不管這個好是一分還是兩分,你從這個人身上能得到的永遠是百分的饋贈。
她不會去計較得失,她只是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所以就這麽做了。
可給別人的觸動卻是驚人的。
顧傾杯想起共事的這幾年中,展凝曾冒雨給他去買過感冒藥,服裝制作中因配件不齊,特意連夜趕車去外省采購,只為了隔天能讓他準時給客戶交差,瑣碎的資料文檔永遠是她默默的在給他整理,不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類似事件比比皆是,而那時候他們其實才相識不久。
她并不是要邀功或者什麽,常常獨自做完就跑的沒影了,又或者拉着伊靜偷偷去買小吃,她就是那麽一個人,她只是覺得那些是她該做的罷了。
顧傾杯有時候有心想找她聊聊,卻因着人跑路太快而找不到機會,又好氣又好笑,最後又是滿滿的感動。
而他心中的驚濤駭浪是展凝所無法得知的。
她在顧傾杯說出那句話後,花了一點時間去思考了一下,她假設自己最後選擇拒絕,那麽可能跟這個人再無瓜葛,隐現的不甘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
展凝說:“好啊!”
人不能一直躊躇不前,總是退縮不是她的風格,再說了,嘗試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有什麽呢?
展凝就是在這樣的自我開解中,突然解決了單身問題,再也不是狗子中的一類了。
然而身份的改變并沒有對生活造成什麽影響,平時怎麽做,現在也怎麽做着,他們各自忙到腳不沾地,完全沒有時間去進一步的升華一下。
只偶爾進行工作溝通時,目光會有些閃爍,也可能說着說着顧傾杯就莫名在那邊笑了,笑完估計是看着展凝呆愣的模樣比較可愛,就摸摸她腦袋做安撫。
雖然舉止上的親近暫時只到這裏,但是情緒的變化卻是顯而易見的。
程謹言很容易便感覺出來展凝最近心情不錯,中間問了次,對方模棱兩可說了一個理由,他完全不信,又套不出別的來。
兩個月後程謹言的石膏可以拆了,這意味着離痊愈又近了一步,但他并沒有表現的多開心。
在打石膏期間,展凝為了他每天下班都會過來一趟,呆到快十來點确定徹底消停後才會離開。
而這樣的場面在之後會越來越少,程謹言都不敢去想象。
展凝陪着他走出醫院,忍不住叨了一句:“徹底痊愈還要好幾個月,你自己還是要多注意,之後要不小心再斷了可就沒這麽好過了。”
程謹言心想:“若實在沒辦法,再斷一次也不是不行。”
展凝完全不知道他心中的變态想法,一股腦的将人送去了公寓。
然而今天回去的時候卻發現家裏來了客人,阿姨很熱情的在那招待着。
對比阿姨的熱情,展凝就冷淡到離譜了,她甚至連跟這人說話的興趣都沒有。
程謹言對着裏面的人也沒什麽表情,跟展凝一塊在門口站着。
傅一目光輕飄飄的在兩人身上掃過,她一點都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展凝在她臉上讀出了隐忍的味道。
搞笑了,誰忍誰啊!
傅一淡淡的扯了下嘴角,五味雜陳的看着程謹言說:“小言,不歡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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