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五月盛放
吳羨好機械地跟着男人上樓梯,一面在心裏努力說服自己的惴惴不安。
游客高峰,她不住這兒也沒別的地方去;現在這麽晚了,一個人出去反而更不安全;還有就是,他在機場給她解了圍,應該不是啥壞人……
吧?
男人提着她的箱子悠悠然上樓,跟拎着個小雞仔一樣。吳羨好擡眼,正對上他手臂。男人小臂強勁,條狀肌肉流暢有力,筋骨清晰。
他個子高她半個多頭,腿長肩寬的,一米八五以上了。吳羨好不覺着新鮮,畢竟她家的男人除了爺爺,個個都有将近一米九。
他長得也好看,五官立體輪廓深刻,一雙上揚的桃花眼格外多情。吳羨好也不怎麽稀奇,她自己長得就夠好看的了,哥哥弟弟還有爸媽哪個人的顏值都能打。而且她還念藝術院校,學校裏滿地都是帥哥美女。
可這個男人又确實挺不一樣的,說不上來的抓眼。氣質是個挺玄乎的東西,但在有些人身上是實實在在的,就比如他。
機場過關時他氣場很足,身上那種篤定勁兒挺震人。可剛才瞅着她笑時,桃花眼裏又都是寡淡的輕佻,帶着撩撥……
“是這兒吧?”男人推開門,打斷了她的思路。
吳羨好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往裏看,輕輕哇了一聲。
這間混宿的條件還不錯,不愧是網紅青旅。房間不大,但足夠幹淨整潔,也沒什麽奇怪的氣味。空調冷風很足,保證了40多度天氣裏的睡眠。四人間是上下鋪,每個床位都是艙式的,三面圍着木板,床頭處的橙色簾子一拉,絕對隐私。
只有靠近門的下鋪有人,正睡得天昏地暗的。簾子下面伸出一只腳丫子,金黃色的腿毛之茂盛,禿頂見之落淚的濃密。
吳羨好看到艙式床位,新鮮感終于上來了。她擡腳邁過金色腿毛,興沖沖扯扯窗簾,敲敲床柱,那好奇勁就像個好動的小貓。
單漆白往裏走了兩步,手抄兜裏,靜靜看着好奇小貓摸摸轉轉,目光散漫。
四張床一張給黃腿毛睡着,上面那張有東西,還剩下兩張連一起的上下鋪。
吳羨好看了一會兒,扭頭望向單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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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你下,ok嗎?”
單漆白:“……嗯??”
他輕輕嘶了一聲,狹長的眼尾眯了眯,唇角的弧度上揚。
“我睡你上面,行不?”見他沒反應,吳羨好重複了一遍,還試探性地偏了偏腦袋。
小姑娘歪着頭,耐心等他回答。靠近點單漆白才看清這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小嘴秀氣,鼻子翹挺,黑眉裏還藏着幾分英氣。女孩子沒化妝,皮膚很好,白皙細膩,渾圓的耳廓在燈下微微透光,能看到一層極細的可愛小絨毛。
重點是,這張臉上全是明朗。
單漆白一眼就看出這是張沒受過委屈的臉。那雙眼睛尤其,眼尾開扇,黑白分明,一點雜質都沒有,明媚自信。
像極了五月盛放的栀子花,滿滿是潔白清新,幹淨陽光的氣息。
栀子花皺了皺眉,等不耐煩了,“要不你在我上面?”
女孩兒清亮的眼那麽純淨,望着他眨啊眨的。
單漆白看着她,突然擡手扣上眉骨,閉眼沉沉笑了一聲。
她一臉無辜地調戲他,搞得像他腦子裏黃色廢料太多了一樣。
他挺無奈地晃了晃腦袋,深長的眼尾彎着,唇邊的淺笑止不住。
還有那什麽手指靈活……是真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嗎?
“随你。”男人笑夠了,翹着唇睨她,淡淡吐出兩個字。
有毛病啊……
吳羨好給他笑得莫名其妙,有點惱。她舌尖不滿地頂了頂腮幫子,轉身自顧自爬到上面,沒再搭理笑得古怪的男人。
單漆白自覺鑽進下鋪。女孩收拾好洗完澡,晃了兩下他的天花板,沒動靜了。
他探出頭看了眼。
哦豁。橙黃色的簾子拉得緊緊的,邊邊角角壓到床底下,一條縫都沒留。
**
吳羨好一覺睡到大天亮。
晨光透過橘色床簾,影影綽綽的。吳羨好睜眼迷迷糊糊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在哪兒。
她真的在柬埔寨了!還一!個!人住了青旅,就跟那些游記裏說的一樣!
不,或許還要更刺激一點兒。
她馬上就能看到吳哥窟啦!
第一次獨自出游的刺激感趕跑了瞌睡和起床氣。吳羨好興奮地抓了抓松軟的頭發頂,毛毛蟲一樣拱到床尾,指尖輕輕挑起簾,打開了一條縫。
沒人?
她沒看到茂密的黃腿毛,昨晚那個奇奇怪怪的帥哥也不在。
正想着門口就有動靜。吳羨好條件反射刷地縮回腦袋,一只眼睛悄咪咪從縫隙往外看。
是她下鋪的那個帥哥。他應該是剛洗完澡,一手拿着條白色的浴巾,粗暴地搓頭發。
擦了沒兩下他就撂開浴巾,半濕的黑頭發蓬亂,水霧蒙蒙的,配上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跟漫畫裏走出來的人一樣。
這位撕漫男沒穿上衣,就這麽裸着膀子,在房裏騷氣地走來走去。吳羨好懷疑他大概是忘了還有個女的睡在他上面。
但他動作很輕,走路都沒聲音,明顯是顧及到還有人沒起床。
等他站到鏡子前,吳羨好才發現男人身材意外的好。昨天他穿着件黑色的T,窄腰寬肩,颀長清瘦,沒想到脫了衣服還有一身肌肉 。
水滴順着男人的鎖骨,沿着流暢的胸肌線條往下滑,落在塊塊分明的腹肌上。他背對她,吳羨好能看見他深深的背脊溝 ,一路順延向下,消失在灰色褲邊裏。
天生的衣架子,恰到好處的腱子肉。
男人對着落地鏡,非常認真地打量自己。吳羨好可以看見他的視線從上往下一點點往下移,特別仔細,時不時還皺皺眉,伸手碰碰摸摸的。
大清早的,一個男人就這樣站在鏡子面前,對着自己的裸體欣賞陶醉了好半天 。
吳羨好看呆了。
不是,就算身材好也不用這樣吧?
男人跟感應到她的意念吐槽一樣,倏地回頭,漆黑的雙眸直直向她看。
吳羨好被吓了一跳,刷地把臉埋進了床裏。
單漆白轉身,正好捕捉到床簾縫裏偷窺的眼。那只黑白分明的眼圓又圓,閃過慌亂赧然,嗖地消失不見了。床架輕輕咯吱了兩下。
他唇角彎了一瞬。
她這個樣子就像只被狼吓到的小兔子。
灰狼望着上鋪,看見小姑娘伸出兩根纖細粉嫩的手指,呲溜重新把簾子拉緊了。
單漆白勾起唇角,氣音輕飄飄笑了一下,随後撈起手邊的衣服往頭上一套,悠哉悠哉晃出了門。
聽見關門的聲音,吳羨好松了口氣。
她翻了面躺在床上,小動物一樣哼唧了一聲,兩只手覆上發熱的臉頰。
**
游覽吳哥窟有服裝要求,上衣袖過肘,下衣須過膝。吳羨好特意換上了一件紅色長裙。
看過吳哥窟的照片,她覺得暗色調的斷壁殘桓肯定跟豔色絕配。小姑娘愛臭美,特意花功夫給自己做了一條紅裙子,想着拍照一定好看。
出了青旅後,她随意找了家街邊攤吃了碗粉。東南亞的調料夠沖,吃得她吸溜吸溜的直吐舌頭。
擺攤的是個黑瘦的矮個女人,弓腰背着個呼呼大睡的小娃娃。她見吳羨好吃完了,伸手給她比了個一。
暹粒游客太多,美金都成流通貨幣了。吳羨好埋頭,從包裏抽出張一百的綠色鈔票來。
黑瘦的攤主征了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朝她擺了擺手。
吳羨好不解,把錢往她跟前遞了遞。女人還是擺手,嘴裏念叨了句吳羨好聽不懂的話。
正着急,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中指上戴着個銀色戒圈,指尖夾了張十美元。
“一百太大了,在這邊幾乎沒人用,小商販找不開的。”
吳羨好扭頭,看到一副熟悉的黑墨鏡,高窄鼻梁還有鋒利的下巴。
她啊了一聲,看見女攤主已經收了十美元,麻利地找出零錢遞給男人。
“謝,謝謝啊……”她細聲道。
男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他戴着墨鏡,她看不見他的目光,只能看到微微上揚的唇角。
現在氣溫直逼四十度,吳羨好的額角冒出小汗珠,雙臉頰也蒙上一層水汽,紅潤潤的。男人穿着黑短袖,英俊的臉上一點汗漬都沒有,周身清清爽爽,跟周圍被曬出油的人完全兩個畫風。
“你沒零錢?”單漆白淡淡問。
吳羨好搖搖頭,“我不知道這邊不收大錢……”
她帶的全是百元大鈔。誰叫她家有礦呢 。
“要不我轉賬還你吧?”吳羨好以為人家在變相催她還債,“我加你微信?”
單漆白彎了一下唇邊。
跟他要微信的女人太多了,不過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
一美元也太劃算了吧?小姑娘挺精的啊。
“支付寶?”他問她。
吳羨好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還是微信吧。”
小姑娘舉着手機,态度挺堅定。黑眼睛水潤潤望着他,還是那麽幹淨。她沒化妝,開扇眼尾微微上挑,配上不描自濃的黛眉,清麗秀氣。
單漆白看了她幾秒,墨鏡後的桃花眼揚起來,薄唇彎着,發出一聲尾音悠長的輕笑。
“行吧。”
吳羨好掃了他的二維碼,松了口氣。
她的大樹算是安全了。有個每早定鬧鐘偷能量的媽,還有個數秒踩點偷的弟弟就夠了。
她真的,不想再多一個人偷她的綠球球。
加微信後吳羨好又犯了難。她微信裏面只剩幾毛零錢了,又沒綁卡。現在綁的話要驗證碼——可她手機又沒漫游……
單漆白站在旁邊,單手抄兜看着小姑娘對着屏幕戳啊戳,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啧嘴的。
半晌後小姑娘擡頭看她,有點兒不好意思,“呃,我過幾天再還你行麽?”
單漆白看着女孩微微泛紅的耳廓,唇邊的笑意愈加明顯,意味複雜。
“沒事兒,先欠着吧。”
幾塊錢這麽在乎啊。還是怕還了錢他轉手删人?
小姑娘有點意思……
他懶洋洋幾個字讓吳羨好有點兒別扭 。長這麽大,她哪裏欠過別人錢,都別人欠她這個小富婆的。
“這邊換錢的地方挺遠。”男人又開口了,他沒看她,墨鏡後的目光掃視四周,“景點應該也能找開。你是要去小吳哥嗎?”
吳羨好點頭,啊了一聲。
單漆白重新瞟了她一眼,“你沒有零錢坐車怎麽辦?”
他說的的确是個問題。
吳羨好皺眉,一只手搭在前額上,踮起腳打量明晃晃的周圍。
“我包了輛車,也要去吳哥窟。”單漆白淡淡道,說着朝邊上撇了下腦袋,“要不一起?”
吳羨好順着望過去,看見路邊停了輛小汽車,黑色的,連車窗都是烏漆麻黑一片。
就像男人黑墨鏡後意味不明的目光。
吳羨好腦袋裏沒由來響起弟弟神神叨叨“人彘”,“偷腎”之類的話。
她咕咚吞了下口水,兩手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後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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