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番外五
梅錦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會遇見吳宇倫。
而且還是在自己第一天獨立坐診的時候。
“醫生, 真的是兩個男孩兒麽?”漂亮的年輕孕媽第三遍問她。
梅錦笑了,聲音依然耐心柔和, “是啊, 兩個都是兒子!”
雙胞胎媽媽拖着尾音啊了一聲, 像受了什麽委屈似的輕輕撅起嘴。
漂亮女孩惹人愛啊, 何況還是懷着孩子, 小可憐一樣的漂亮女人。梅錦心軟了, 長長的尾睫跟着彎了彎。
“雙胞胎兒子很好呀。”她輕聲開導孕婦, “你這麽年輕就有倆兒子了, 将來他們長大,一左一右跟你身邊,又高又帥的,多拉風啊!”
準媽媽還挺好哄,聽她這麽一說立馬不失落了, 偏着腦袋想了幾秒, 咧嘴笑了。
“也對呀, 女兒親爸,兒子跟媽更好……”她自言自語嘀咕道, 随後又難為地啧了一聲, “但我老公想要女兒的……”
門咚咚輕聲響了兩下。
“請進。”梅錦沒擡頭,刷刷在病歷上寫些什麽。
“怎麽樣?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熟悉的聲線,清朗的男聲, 很好聽,帶着好奇和興奮, 還有一些少年氣。
梅錦停下筆,猛地擡頭。視線落在前面白色連帽衫上時,她的眼睛慢慢睜大,唇瓣也不由自主地分開了。
是他?
居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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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錦怔怔看着吳宇倫,感覺渾身的血流都靜止了,大腦也一片空白。周圍的聲音和場景都模糊了,只有男人的臉不斷被放大,又在視野中聚焦。
幾年了?六年?七年?或者有八年了?
他沒怎麽變樣。濃眉,鹿眼,英挺的鼻梁,一張巴掌臉白得發亮,放哪兒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能直接出道當愛豆那種。跟少年時相比,他的輪廓更加俊朗,氣質也有點不一樣了。
“……兩個都是男孩子。”
“哈!”吳宇倫拍了下巴掌,嘴角高高揚起來。就這麽一笑,他整個人都意氣風發了,鹿眼彎彎亮亮的,渾身都在發光。
沒有人可以不被他吸引的。
她也一樣……
“怎麽樣?還是我猜對了吧?”發光體偏着腦袋,得意地朝身邊的孕婦笑,眸光深深的,“醫生還說什麽呀?”
年輕漂亮的媽媽擡眸狠狠橫了他一眼,小嘴一抿,沒說話。
看他們這個樣子,梅錦忽然好難過。剛才還飄忽在半空的小心髒吧唧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男人輕輕笑了一聲,視線從孕婦身上移開,往裏面看,“醫生還說什麽啊?”
梅錦下意識想躲避他的注視,可又跟中了邪地怎麽都沒法挪開目光。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的呼吸也停滞了。
男人好看的鹿眼閃過一絲詫異,像是認出她來了。梅錦緊張地直咽嗓子,睫毛不安地顫了好幾下。眼神落定,她強迫自己冷靜。
吳宇倫看着她,神色無異,唇邊微不可察地翹起來,眼皮慢慢覆下來。梅錦順着他的目光垂頭,看到了自己的胸牌。
“梅、錦。”男人輕輕吐出兩個字,聲線微沉,簡單的音節在他唇齒間慢摩,清晰緩慢,又帶着點別的意味。
梅錦心跳如鼓,纖長的指尖不自覺用力,黑筆在病歷上曳出長長一道,刺破紙面。
男人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筆,眸中笑意更深,他挑了下眉梢,玫色的唇邊微揚,英俊又妖冶,活像個男妖精。
“梅醫生。”男妖精舔了下嘴角,語氣跟當年一模一樣,“麻煩你了。”
梅錦跟被瞬間抽掉筋骨一般洩了勁,手下一松,黑筆輕輕一聲哐當砸到桌底下。
**
梅錦當年念的那個高中是國際私立學校,師資一流,設備一流,當然學費也是超一流。要不是她成績好被特招外帶獎學金,哪裏可能跟那些非富即貴的子弟們一起念書。
她很珍惜這樣的機會,一門心思全鑽進書本裏面,除了成績什麽也顧不上。
學霸的轉折點,發生在某天下午。
那天梅錦抱着一摞書,一只手費勁地抓着一杯抹茶刨冰。午休的學校人不多,陽光很棒,特別像偶像劇裏泡着粉泡泡的打光。這樣的情景,很适合浪漫邂逅。
梅錦就這麽邂逅吳宇倫了。
言情劇裏的女主在拐角撞到男主胸口,或者女主不小心崴到腳腕男主突然出現抱起她就是個八百米沖刺,以及男女主在長廊裏對望然後一眼望眼這些橋段——梅錦通通都沒有。
她抱着書吸溜着刨冰,手腕以一個很怪異的姿勢蜷曲着抓住杯子,吃得正美呢,腳下突然絆了一跤,手一抖,那大半杯刨冰就飛到樓梯扶手下面去了。
杯子消失,随後傳來令人遐想,讓人肝顫的一陣哐啷嘩啦響。
梅錦啊了一聲,趕緊探過扶手朝樓下看,一低頭她就倒抽了一口氣。
她那杯倒黴的刨冰砸到了一個更倒黴的學生身上。
梅錦邁開小腿,慌裏慌張往樓下跑,拐了個彎下了快一層,她收住腳停在了倒黴蛋跟前。
被砸的是個個子很高的男生,他呆呆立在原地,頭上挂滿了粘稠的液體,發絲被她的刨冰挑染成綠色,中間還摻雜着冰碴,布丁和芋圓。
抹茶汁水從他額前的碎發流下來,順着男生垂落的睫毛滴到臉上,像墨綠色的眼淚。
好一個欲語淚先流。
梅錦的舌頭開始打結,“那個,對、對……對不起啊……”
男生沒說話。他晃了晃腦袋,甩掉頭發上的料,修長的指從領口探進去,又摸出兩塊碎冰來。随後他擡手在頭上往後一抹,把“綠發”抹勻,一下成了大背頭。
最後他擡眸,面無表情地看向梅錦。
梅錦心裏不受控制地一跳。
真是奇怪,被飲料劈天蓋地澆了一頭一臉,他居然看起來還一點不狼狽。
梅錦甚至頭一次在同齡男生身上get到“帥”這個概念。
啧,還不止是帥。
男生個子很高,她站在他比他高一階的樓梯上才到他耳垂。他的比例很好,寬肩瘦腰,臉窄頭小,非常有漫畫裏的少年氣。那張臉也是惹眼的,下颌線俊朗,鼻梁英挺,一雙鹿眼尤其清亮,比女孩子的還大。
皮膚也比女孩的白……嘴唇居然還是自然的深玫色!
俊朗又陰柔的五官,全部集中在比巴掌還小的臉上,成就了一種很獨特的氣質。
一種讓女生迷戀又嫉妒的氣質。
梅錦居然沒由來想起西游記——如果唐僧真人化的話,一定是他這樣的!
女妖精又想吃又想嫁的,簡直……就是個男妖精!
梅錦呆呆望着男妖精出了神,臉無意識地刷了紅了,唇瓣張了好幾下,愣是沒發出聲來。
男生睨了她幾秒,牽起一側的嘴角,玫色薄唇勾出一個玩味的笑,“看夠了麽?”
梅錦一驚,不知怎麽居然脫口而出:“挺、挺好看的!”
男生垂眸瞟了眼自己綠出花樣的襯衣,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她是不是在嘲諷自己。
過了兩秒他微掀眼皮,淡淡的:“謝謝。”
梅錦:“……”
她也吃不準對方是不是在諷刺自己。
正咬着嘴唇不知道說什麽,對面的男生突然刷地扯掉領帶,開始解自己黑馬甲的扣子。
怎麽還脫開衣服了?!
梅錦被吓得一哆嗦,腳底打滑,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仰,男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又把領帶和馬甲塞到她懷裏。
“洗幹淨了還我。”他簡短道,說完邁開腿繼續下樓,路過她時鹿眼微眯,眼尾隐隐有笑意,“我在五樓美術班。”
人走了。
梅錦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身來。男生的衣服癱在她胳膊上,馬甲挺括,襯衫柔軟,除了她弄上去的綠色汁水,上面一點污漬都沒有,隐約還有好聞的洗衣劑氣味。
梅錦手指用力,一點一點抓緊懷裏的衣服,心也不知道為什麽越跳越快。她擡手摸了摸心口,又往上觸了下自己紅得不正常的臉蛋。
嘶,熱得有點夠嗆啊。
她這是怎麽了?
第二天,梅錦抱着一個紙袋上了五樓。
這裏的藝術生是比熊貓還要稀少的存在。他們的特長是從小就開始精英化培養學習的,學校請的老師,也是外面很難接觸到的。除此之外,他們的文化課也不比別的學生輕松。
簡單說,學校裏的藝術生是比精英還要精英,子弟還要子弟的優秀存在。
想到這兒,梅錦感覺五樓的空氣都格外稀薄。
畢竟平時跟別的學生相處都很窒息了,更何況這裏的還是精英子弟。
正抱着紙袋無措張望,走廊盡頭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盡管只見過一面,但梅錦一眼就認出了他。
即便在這群人中,他也是極其顯眼的存在。
男生也看到了她,腳下一滞,打了個轉,徑直向她走來。沒有滿頭的綠色冰碴,他好像更好看了。
還是那張引人注目的妖精臉,身形颀長清瘦,白襯衫下的筋骨透出健康的強健感。他單手抄在褲兜裏懶洋洋的,形狀好看的鹿眼清黑明亮,朝她看時尾睫微挑,深玫色的唇一揚,說不上來的勾人感。
梅錦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了。
她抿唇,僵硬地把身前的紙袋遞過去,“還給你。我洗幹淨了。”
鹿眼望着她,彎了一瞬。
她很不争氣地又開始結巴了:“對、對不起啊昨天……”
哎,她不想說這個的啊。
她也想帶着得體的笑,落落方方地跟人家講話。而不是現在這樣一開口就是下意識的道歉,卑微又怯弱……
男生倒是笑得很得體,開口也很潇灑大方,“沒事兒。”
他那雙帶着笑意的鹿眼向下看,停在她胸口的名牌上。
“梅、錦。”男生一字一句輕輕道,音節緩慢清晰,尾音稍稍拖着,居然有種暧昧感。
從沒有人這樣叫過她的名字。梅錦不由屏息。
“很好的名字啊。”男生看着她,嘴角彎了,勾人的笑裏又帶了點輕挑的意味,“我也很喜歡,畫美景。”
梅錦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臉也跟着沒出息地紅透了。她咬唇垂眸,眼睛落到男生手裏的畫板上。
“這是你畫的麽?”她輕聲問。
嗯,不錯,有進步,聲音雖然聽起來還是顫得不自然,但好歹除了道歉會說點別的了。
“嗯。”男生大落落地舉起畫,眯着笑朝她笑,“我畫的。”
梅錦:“……”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怎麽說呢,反正這不是一副美景。
她個外行人看着還是挺專業的,有點意識流的那種感覺,就是需要藝術的想象力才能體會到。
美術生畫了幅半身像,印象派那種畫風,最特別的是,畫裏的人頭發是綠色的。
梅錦偏着腦袋瞅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開口:“這個……頭發為什麽是綠色的啊?”
意識流的藝術家一下子樂了,沉沉的笑聲帶着氣音,震得結實的胸膛一鼓一鼓的,利落脖頸上凸起的喉結滾動明顯。
“這是昨天你給我的靈感啊。”他看着她,鹿眼漆黑,眸光玩味。
梅錦愣愣的:“什麽靈感啊?”
男生修長的指尖點了點畫裏人頭的腦袋,又舉起來在自己頭上劃了一圈。
“想要生活過得去,就得頭上帶點兒綠!”
**
梅錦輕輕晃了兩下腦袋,把思緒重新拉回來。
她拿起手機打開相冊,點開一張照片。相片裏的她紮着長長的馬尾,穿着高中的西裝百褶裙校服,眉眼彎彎地朝前面笑。
她懷裏抱着的,正是那張印象派的綠頭發人像。
梅錦靜默看了半晌,像下了什麽決心似地摁下删除鍵。
放下手機,她把臉埋進手掌裏,深深地,緩慢籲出一口氣。
他認出她來了嗎?認出來了吧……
不過認沒認出來的,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他都已經結婚有孩子了,還是雙胞胎。
他的妻子年輕又漂亮,而且一看就是那種富貴人家的女兒——跟他是同一類人。
他們才是同一類人。
自己和他……從來不是一路人。
這一點,她不是早就明白了麽?
**
梅錦沒想到自己很快就又見到吳宇倫了。
男人挂了她的號,堂而皇之地坐在産科診室裏,敞着腿懶洋洋地等着“看病”。
梅錦把心裏所有的情緒都控制在手中的筆上,她埋頭不看他,手上刷刷地在紙上寫着。
“先生,我們這裏是産科,您是陪太太來的麽?”
嗯,很好,語氣疏離冷淡,公事公辦的口氣。梅錦覺得自己這回挺争氣。
也該争點氣了。
八年了,她早都不是看他一眼就會臉紅,一開口就結巴的女高中生了。
可不管她開口結巴或鎮定,男人都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定定看着她,鹿眼微揚,唇角往上拉,記憶裏一模一樣的勾人感。
“不是,是我挂的梅大夫的號。”
梅錦停下筆,擡眸對上對面玩味的眸光,眉心微蹙,有點惱怒。
他怎麽還是這樣?
還是這幅男妖精樣兒,薄唇輕輕勾一下就能讓人亂兩拍。
可他已經結婚有孩子了啊!怎麽還能這樣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輕挑又風流?!
還是說,他覺得他們以前……所以他現在依然可以随意勾搭她?
渣男!不要臉!
心裏的那股惱意直往腦門上竄,梅錦啪地一下把筆扣在桌子上。
“我不看男科。”她冷冷道,“不過我會去勢,您想體驗一下麽?”
作者有話要說:
梅錦:去世還是去勢,自己選一個吧。
被誤會大發的吳宇倫:多年不見,小姐姐你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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