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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舒沒有正面回答葉沐溪的問題,他幾若未聞地嘆了一口氣,俯下身來,直視着葉沐溪:“如果周含潤因我而死,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會。”葉沐溪果斷地回答,心裏又有點納悶。
聽紀舒話裏的意思,他已經知道暗月教以及周含潤的存在,正準備把暗月教也一鍋端了。
紀舒沒有解釋圍剿天月教的事情,葉沐溪也就沒有問。這個疙瘩還沒有解開,紀舒又打算對付周含潤。
葉沐溪覺得有點頭疼。
一邊是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邊是喜歡的人,葉沐溪不願意看到他們自相殘殺。
紀舒卻是沒有再說什麽了。他讓葉沐溪在這裏先停留幾日,打算過陣子把葉沐溪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葉沐溪卻不願意就這麽離開。要她看着紀舒和周含潤明争暗鬥,她一個人躲在安全的地方,她做不到。
于是她留了下來。
紀舒對此沒有反對。他甚至是很平靜地接受了葉沐溪的要求——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雖然周含潤已經将解藥盡數讓葉沐溪服下,可葉沐溪的毒還沒有痊愈,依舊有生命危險。想要讓她徹底安全,還需要一味藥引。
要做成藥引,必會犧牲一名血脈至親之人。也就是說,想要救葉沐溪,必須讓葉洪濤以命換命。
依照葉沐溪的性格,她肯定是不願意再看到有人為他犧牲的,特別是這個人還是她爹。
紀舒籌謀多年,早就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
百年以前,江湖出現過一名毒醫,大家喚他醉笑塵。那個毒醫曾經留下一個裝有回髓蠱的盒子,專門為打通經脈用。
得此回髓蠱者,就算是個凡夫俗子,也能打通奇經百脈,讓你一日就變成武力絕世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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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蠱蟲有疏通筋骨之效,和藥引的效果差不多,正好可以當做葉沐溪毒的藥引。
無奈的是,那只回髓蠱一直處于休眠狀态,而且尚是年幼狀态,需要以人為寄體,慢慢養大。
這作為回髓蠱寄體的人也有講究。回髓蠱是毒醫醉笑塵的,也只對他親近。想要養大蠱蟲,必須是醉笑塵或者是他的後人才能做到。
那毒醫醉笑塵,是紀舒的先人。
找到這個裝着蠱蟲的盒子時,紀舒不知道這是他的幸運,亦或者是不幸。
他只知道,在将回髓蠱放入身體時,他沒有後悔,甚至有點慶幸。慶幸找到了這類蠱蟲,能将葉沐溪和葉洪濤都護下來。
他曾經想過,要是葉沐溪看到她爹為她而死了,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她那麽喜歡她爹,一定會很傷心吧。也許她會慘兮兮地想要一個人呆着,憋不住了流幾滴淚水,然後又故作堅強。
紀舒輕輕笑起來。
他從小體弱多病,不得父母喜愛。稍微長大一些,全家上下兩百多人又全部死于非命。
那時候,在他以為最讨厭自己的父親,卻是将他藏在了隐蔽的暗室。
他曾經認為,他這輩子生下來就是為了受苦的。不僅體內的病痛折磨他,父母長輩讨厭他,後來他更是失去了一切。
在他最萬念俱灰的時候,有個紅衣小姑娘突然闖進了他的世界,并将他帶離了那個令他恐懼的地方。
他曾經有一段很黑暗的日子,可那些日子裏,總有一個話唠在他身邊不停念叨。
“紀舒,你的眼睛真漂亮!”
“紀舒,你看這些衣服怎麽樣,全是我為你準備的,你喜歡什麽随便挑。”
“紀舒,你渴不渴啊?我幫你倒了水。”
“紀舒啊,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你,想寵你寵上天!”
“紀舒,紀舒……”
這個話唠花癡又善良,有時候還傻傻的。
他這輩子都過得小心翼翼,卻還是弄得遍體鱗傷。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她這樣,将他放在心上仔細照顧,處處關懷。
從那時起,他就暗自在心裏發誓,一定要好好守護這個女孩。
即使是用生命。
回髓蠱作用霸道,以五髒六腑為食。一旦将回髓蠱從體內取出,寄體必會因為失去蠱蟲的支撐而亡。
紀舒不知道他死後,葉沐溪會不會傷心。
周含潤是必定要除去的,不僅僅因為他身上背負的人名,還因為暗月教是依賴他而生存的。
只有周含潤死亡,這門邪功才會滅絕于世。否則,只要周含潤在世一天,他的功法以及門徒就會傳遍各個地方。
葉沐溪和周含潤是好友,若是讓葉沐溪親眼看到他除掉周含潤,她一定會恨他吧。
這樣也好。
幾月前,他已經将那回髓蠱取出,讓人下去制藥了。他到現在還沒有死,全靠內力硬撐着,還有想要再見葉沐溪一面的信念。
明月皎皎,帳篷內照射進來幾束清淡的月光。紀舒看着床上正在酣睡的葉沐溪,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
……
不久之後,紀舒還沒有展開攻打暗月教的行動,正道這邊突然燒起火來。
糧草、帳篷……都給燒了個精光。
葉沐溪被侍衛保護着,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這火燒得兇猛,一看就知道是人為放的。葉沐溪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遠處火光外周含潤的身影。
葉沐溪推開身邊的人,往周含潤那邊而去。
人影紛紛,在葉沐溪到達那邊時,看見紀舒正和周含潤打鬥。刀光劍影,兩人你來我往,速度快地讓人幾乎看不見。
打鬥間,周含潤無意往這邊掃過來,看見葉沐溪站在這邊,不由得驚愕。來不及說話,他尋了個機會就退走了。
很顯然,這次的火是周含潤放的,目的在于對紀舒這邊的人發起進攻。
事到如今,紀舒和周含潤已經勢如水火,殺父之仇、身為正道和魔道首領的立場,這些讓他們都不能就此放手。
葉沐溪的心累感又上來了。
還沒等葉沐溪做出什麽行動,紀舒趁着這次的火勢,給周含潤來了個“煙熏暗月教”。
暗月教處在山間的隐秘場所,準确來講是一個大山洞,只不過裝修華麗奢美罷了。那裏四周封閉,只留有進出口。
被煙這麽一醺,裏面的人立刻全都跑了出來。而他們這麽一出來,外頭的人正好守株待兔,迎面而上,将他們打得潰不成軍。
這一步棋動得很好,直接讓正道的人将暗月教本部給占據了。
這場戰鬥持續了幾個星期。
葉沐溪一直在紀舒和周含潤兩人之間周旋,無奈他們已經水火不容,葉沐溪也無可奈何。
她知道他們兩人必定會有一人身亡,可是當她看見周含潤死在紀舒的劍下後,她還是悲憤了。
“紀舒。”葉沐溪喊他名字。
“我在。”
“為什麽你們兩個要這樣呢。你們明明都知道的,知道我夾在你們中間很為難。”葉沐溪嗓子有點啞。
紀舒沉默地蹲下來,輕輕揉了揉葉沐溪的頭發,随即道:“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葉沐溪一把拍開他的手,她沒看到的是,紀舒衣袖下緩緩淌下來的血液,正在慢慢将暗紫色的布料染黑。
如今大仇得報,身為武林盟主的任務也已經完成,葉沐溪還好好地活在她眼前——紀舒沒有任何理由繼續撐下去了。
他本來就不該還活着,撐着一口氣只為了今天的到來。
但是,還不能死在這裏……不能死在葉沐溪面前。
紀舒以刀持地,勉強地站起來,然後一步步地慢慢離去。他的身體在顫抖,可步伐卻很是穩定。
鮮血在他身後的道路上滴下,一滴、兩滴……他快撐不住了。
在終于接近懸崖的那一刻,紀舒徹底放松,最後回頭遠遠地看了葉沐溪一眼,而後支撐不住地跌下懸崖。
那一刻,葉沐溪似有所感,擡頭看過去,卻只看到一截飄飛的紫色衣袖。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豆大的淚水先一步砸下來,一顆又一顆。
葉沐溪胡亂地抹着淚水,告訴自己,剛才看錯了。可她環顧四周的時候,怎麽也找不到紀舒的身影。
紀舒那麽強大,他怎麽會有事呢?
紀舒不是說過,他要一直護着自己的嗎,怎麽可能……就跳崖了。
是因為她剛剛說的話太重了嗎,還是覺得愧對于她?
不可能的,那一定不是紀舒。
葉沐溪心中慌亂,連忙往四周喊紀舒的名字,一聲聲,嗓子嘶啞了也不管,只是重複地喊着。
可是直到天明,她都沒等來紀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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