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遇

蔣以覺在很認真地開車,專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他認真時的側臉,勾勒出來是一條優雅高貴的弧線。他不言語時的神情,透着如這月色一般的孤冷,看起來讓人難以靠近。

徐牧惋惜沒能将這等尤物拿下來,他反複思考,自己是單眨眼失敗了,還是聊天失敗了?

對于完全沒感情經驗的他來說,他就算想到頭禿也想不到答案。

十分鐘後,車子停在徐牧家樓下。

徐牧打開車門下車,這回竟記得道謝:“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

蔣以覺嘴角浮着輕淺微笑:“不客氣。”

看他沒其他話,徐牧說:“那我走了。”擡起手揮了揮,就要離開。

“徐牧。”蔣以覺又突然叫住他。

“有事聯系我……當然,沒事也可以聯系我。”蔣以覺說,“下次再見。”

徐牧一頓。說:“再見。”轉身走了幾步,忽地飛快跑上樓。

蔣以覺啓動車子引擎,開車前,他從車鏡中,看已不見徐牧身影的空蕩蕩的樓梯。月光透過車鏡,折射在他的睫毛上,睫毛的影子覆在眼眸中,使得他的眼神在一霎間飽含憂郁。深藏在這片憂郁底下的,是一種用盡一個世紀都說不清的眷戀與凄苦。

中午,徐牧和韓遠玉、辛流光一起在食堂吃飯,辛流光與韓遠玉在聊萬硯明他妹妹的事。

萬硯明的妹妹已經脫離危險期,現在在醫院休養。康飛浩那小子還是不認賬,他家裏人知道這事兒後,賠了萬硯明他家一筆費用。不過萬家不肯要,錢他們家也不是沒有,就是想要個道歉。奈何康飛浩就是慫,為了不認賬,學校不來,家不回,人不知所蹤。

韓遠玉越說越氣,雖然自己是個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卻看不慣康飛浩好色又軟蛋的作風。

徐牧漫不經心地吃着飯,漫不經心地聽他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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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韓遠玉推推他胳膊:“你怎麽回事?魂不守舍的?大白天思什麽春?”

徐牧白了韓遠玉一眼,繼續他的魂不守舍。幾分鐘過去,他問:“問你們個問題。如果一個人跟你說,‘你沒事也可以聯系我’,那是什麽意思?”

辛流光剛想說什麽,韓遠玉便率先發出經驗之談:“意思是他随時可以來一發,其他的你別多想。”

“……”徐牧無視掉韓遠玉的回答。他偷偷把放在褲子口袋裏,寫着蔣以覺家住地址、聯系方式的餐巾拿出來看一眼,又悄悄塞回去。

想起蔣以覺昨天臨行前最後那句話,徐牧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棵鐵樹,竟然也會有要開花的跡象。

下午沒課,徐牧在學院農田,穿上那身又醜又笨的農作服,帶着個草編帽,蹲在田壟邊,給這些新基因蔬菜的菜葉滴營養劑。

給這些菜葉滴的營養劑劑量必須把控得當,多滴一滴少滴一滴,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以前萬硯明會來幫他滴營養劑,因為如果他滴不好,滴爛一片菜葉,萬硯明就要被扣分。最近萬硯明因為妹妹的事情回家,到現在還沒回來,滴營養劑的事情,就必須得徐牧本人親力親為。

徐牧用滴管吸滿一管液體,小心翼翼地将滴管移到卷心菜菜葉上,呼吸屏着,眼睛瞪大。第一滴完美落在菜葉上,被菜葉吸收。第二滴,緊跟而上,輕松墜落。

在徐牧滴第三滴時,韓遠玉的聲音從棚外粗魯地闖進來:“老徐!老徐!”

徐牧一分心,手上力度沒把控好,四五六滴營養劑斷線珠鏈似的,接連不斷地落在菜葉上。

“我操!”徐牧連忙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條白巾 ,擦拭菜葉上多餘的滴液。多餘的滴液在與菜葉融合前被徐牧及時擦掉,但同時徐牧發現,被他拿來應急的白巾,正是蔣以覺寫了地址和手機號的餐巾。

“媽的!”徐牧大罵一聲,翻過餐巾來看,上面的鋼筆墨和營養液融合,瞬間面目全非。

“老徐在嗎?老徐!”韓遠玉走進棚內,樂呵呵地朝徐牧走來。

徐牧怒氣洶洶地:“韓遠玉我殺了你!”

“我又怎麽了?”韓遠玉一臉無辜。

餐巾上的電話號碼已經沒有搶救的機會,地址還能見到些痕跡,最後的門牌號模糊不清了。

徐牧回天無力,對待韓遠玉一股火氣:“有什麽屁話快放!”

徐牧心裏想,要是韓遠玉放不出什麽有用的屁話來,一定要讓他為自己夭折的春天償命。

韓遠玉想起原先想說的屁話,忙不疊放出來:“Jessie說禮拜天晚上有個派對,讓我帶幾個人去,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徐牧吹着餐巾上濕潤的地方,斷然回答:“沒有。”

“別這樣,人家18歲生日派對,一起去撐撐場面嘛。”

想到開此派對的人是那位著名的校園一枝花Jessie,再聽韓遠玉口中的“18”歲,徐牧一秒懂他的意思:“哇,那個整天在動态裏說一成年就要體驗X生活的Jessie終于終于18歲,我是去撐場面還是去參加她的選秀?”

“反正也不可能會選到你頭上你怕什麽?”韓遠玉賊兮兮笑起來,“如果真選你頭上,我這個做兄弟的,一定會英勇替你上戰場的!”

就算知道對方不可能選到自己頭上,徐牧也不打算去當那塊湊數的等待被翻的牌子。他看着餐巾上花掉的手機號碼,現在心情像吃下一坨死蒼蠅一樣糟糕。

從昨晚到現在,他不斷糾結着,到底要不要聯系蔣以覺。現在倒好,想聯系也聯系不成,省事兒了。

韓遠玉不厭其煩地勸徐牧去參加派對:“點心任你吃,酒水任你喝,帥哥任你看!”

韓遠玉自從被他老爸凍結所有卡之後,清心寡欲的日子過得很苦。好不容易有免費的狂歡派對蹭,對方的要求又只是多帶兩個人,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宣洩天性的機會。

抵不過韓遠玉的糾纏,徐牧終于是被他說煩了,勉勉強強答應下來。

餐巾幹了以後,徐牧把它小心疊好,小心放回口袋。他揉着太陽穴嘆氣,天注定要讓他徐牧永世做條單身狗。

轉眼到禮拜天晚上,Jessie的生日派對在她家別墅舉行。

她家別墅在城郊,一塊跟藏了金礦一樣貴的土地上,一連排過去,裝修富麗得就像七星大酒店。周圍的人工小山和假森林公園,全在她家圈起來的範圍內。

富貴人家的派對,場面一定要大,人一定不能少。

人聚在室外的泳池旁,徐牧見這密密麻麻的人頭,粗略一估計,少說三四百起底。

比起以往崇尚暴露美,現在的年輕人更喜歡婉約的裝扮,中世紀複古的、新現代的、老港風的。一眼望去,紅男綠女,眼花缭亂。

泳池波光粼粼倒映着幽藍燈光,月色銀輝在水面上閃閃發亮,

餐點區裏堆着四五堆小塔一樣的香槟雞尾酒,中間一個一米八疊層大蛋糕,蛋糕架上綁有的金色緞帶,随微風輕輕飄蕩。頂層蛋糕立着穿公主裙的人偶,側面用鉑金奶油寫着"Happy birthday to dear Jessie"。

今晚的年輕嘉賓少見的安靜,泳池內也無人游泳,任憑偌大的一個泳池這麽空着。

但這種體面沒維持多久,長輩們一離場,他們便瘋了,脫掉身上厚裝,裏頭穿的是有備而來的泳衣泳褲。

跳進泳池內的水花聲不斷傳來,一個又一個,陸陸續續地跳,砸出來的水花濺了徐牧一臉。

狂歡時刻來臨,憋了許久的他們終于釋放天性,喧鬧聲音幾乎是一瞬間的,循序也無地突然降臨。

徐牧看着吵吵鬧鬧的他們,耳內嘶嘶雜響。這些人宣洩情緒的方式自古不變,實在乏味。

大概是出于彼此共同的氣場,也有一些同類會來搭讪徐牧。徐牧對他們提不起興趣,見識過蔣以覺那樣帥的人,現在看見這些形形色色算不上為突出的男人,他已覺索然無味。

徐牧和辛流光一起在餐點區無聊地喝酒,吃點心打發時間。

辛流光顯然也是被韓遠玉死活纏過來的,而韓遠玉這個狗東西,把他們兩個帶到這鬼地方後就忙着去泡妞,抛下他們不管,自己不知道上哪裏玩去了。

十幾分鐘後,韓遠玉左擁右抱,摟着兩個美女走來,春光滿面地問兩張死灰一樣的臉:“兄弟們!覺得今晚這個趴怎麽樣?”

辛流光淡然開口:“下次再帶我們來這種鬼地方,我一定把你的頭剁了。”

“別這樣,來了就要開心嘛!”韓遠玉扭頭問左邊一個小妞,“你說是不是?”

再把頭扭回來,韓遠玉好似在不遠處看見什麽驚世珍寶,眼睛一瞪,往前指了指說:“喂喂,你們看那裏!”

徐牧和辛流光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瞬間反應各異。

不遠處的人群中站着一男一女,極為顯眼的鮮亮讓人在視線挪過去的剎那便不住被吸引。他們的容貌,姿态,猶如古希臘高尚完美的雕塑,擁有着不會被人群浪潮所淹沒的美。

徐牧和辛流光首先看見的是男人,他們不約而同地:“蔣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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