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放過我吧
徐牧被送進醫院急救,他全身皮膚破裂,血流了大半。醫生說再晚一點,這條命就保不住了。現在雖然勉強留住一口氣,但還沒脫離危險期。
蔣以覺坐在手術室門口失神,大腦嗡嗡地響,在他眼中傾倒的世界好似還未重組,仍處于一片廢墟殘垣之中。眼前好像還徘徊着那夢魇般的景象,他親眼看着徐牧在他面前,衣服上的每個地方滲出血,臉色在一瞬間徹底白下去,像一面被粉刷過的牆壁。血液啪嗒啪嗒掉在地上,融進絲絨毯裏。
他表情痛苦到扭曲,弓着身子痛到呻不出聲。他的手臂、脖子、臉相繼開裂,似乎有一把隐形的利刃在他的皮膚上劃過。
他被濕涔的血液包裹,他可能會死。
在那一刻,恐懼和慌張瞬間填滿蔣以覺的內心。蔣以覺感到,整個心髒被一只枯柴一般的骷髅手攥着,狠狠地捏住。只稍一用力,便會爆開。
徐牧可能會再一次死去。
蔣以覺将渾身是血的徐牧緊緊摟住,喊着他的名字,竟然流下了淚。
哪怕自己面臨死亡,蔣以覺也從沒這樣恐懼過。
“他胃裏的藥我們洗出來了,這兩種藥混合會嚴重破壞人體細胞産生病變,并發症就是肌膚緊縮開裂,怎麽讓他吃下去了?”醫生給徐牧做完止血手術後,出來問蔣以覺。
蔣以覺發梢被汗沾濕,臉上身上還帶着徐牧的血,看起來相當狼狽。他雙眼不知看哪,目中無神,少頃,說:“他自己吃了下去。”
“他想自殺?”
徐牧想自殺嗎?蔣以覺害怕思考這個問題。
徐牧不是沒自殺過。前世是因為他,這一世,依舊是因為他。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蔣以覺的回答,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他體內多項細胞病變,要細胞移植才可以。最好盡快找到合适他的細胞,不然的話……”
蔣以覺當即說:“就用我的,我們血型一樣。”
“光血型一樣不行,你們的抗原和幹細胞都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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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為了确保那款抑制記憶的藥不會對徐牧産生副作用,蔣以覺拿了徐牧的頭發和一點血,特意讓人檢驗徐牧身體內的各項細胞成分。最終發現,他們倆人的血型、抗原、造血幹細胞等都配對。
上一世一樣,這一世仍沒變。
“做個化驗吧。”醫生說。
護士帶蔣以覺去做化驗,結果兩個小時候便出來了,蔣以覺的細胞完全可以移植到徐牧體內。
“做這個手術風險很大,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你身上也還有傷,要是恢複不好,可能會落下很多病症。”醫生望着蔣以覺的雙眼,最後确認道,“你确定要做嗎?”
蔣以覺堅定地點頭。
“先簽字吧。”
蔣以覺簽過字,換好病服,走進手術室,躺上手術臺。
刺目的醫用手術燈亮起,蔣以覺不禁眯了下眼。躺在這個地方,看着那些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拿着冰冷器具的醫生,很少有人不畏懼。
只是心中牽挂着另一個人,其他事情不過雲煙,再怎麽殘忍可怖的事情,也談不上一個“怕”字。最怕的,不過是那個人又消失罷了。
醫生走到蔣以覺身前,舉着麻醉針說:“這個手術只能打局部麻醉,過程會很痛,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蔣以覺不需要做這個心理準備,大火灼燒之痛都能忍受,何況是這點小手術。
醫生給他局部麻醉,麻醉起效果後,手術刀在他身上的刮出口子,然後連接儀器。
蔣以覺閉上了雙眼,剜膚刺骨的痛,開始緊密地襲來。
這場手術一共做了72個小時,手術過程中,蔣以覺胸口的傷再次發作,醫生又費了一份心力去止他的胸口的血。兩邊疼痛一起在蔣以覺身上蔓延,整整持續72小時。所幸最終,手術還是成功了。
蔣以覺在做過這場手術後,整個人像是瘦了七八斤,面容枯瘦,臉上僅有的血色蕩然無存,嘴唇幹白,面色蒼白得就像覆着一層雪。胸膛本來要好的傷,再度裂開重縫,一身病痛。
剛能行動,他便披上大衣,艱難地扶着牆壁來到徐牧病房內,守在徐牧病床邊。徐牧的皮膚已恢複常态,只是傷口還沒愈合,全身包裹着繃帶。失血過多,輸完血後仍沒醒。
整整兩天,蔣以覺沒從徐牧的病床邊離開過。除湯水,沒進其他食物。
醫生勸他好好回病床調養,他不聽,堅持留在徐牧身邊。
他想親眼看着徐牧醒來,親自看着徐牧脫離危險,回到他身邊。
兩日後,徐牧睜開了雙眼。
蔣以覺眼神中抑不住驚喜,抓住了徐牧的手,将他的瘦弱的手包裹在掌心中。
“你醒了?”他聲音極輕地問,似乎是怕吓到這個剛醒的病人。
徐牧眼神空洞,眼眸中映着天花板上的風扇倒影,嘴唇微張,說着什麽話。
“你說什麽?”蔣以覺問。他湊近了一些,想聽清徐牧的話。
只聽徐牧拉扯着嘶啞的嗓子,聲音無力空麻地說:“你放過我吧。”
病房一時陷入沉寂,只餘心電監護儀機械地響。
鼻中藥水與血腥混雜的氣味,幹澀得刺激人的雙眼與咽喉。
兩世,傷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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