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王的聖衣（五）

耿白不看路, 就低頭一直走, 過了兩個路口, 轉了兩個彎, 拐進了一條背街的偏僻小路上, 随便找了個犄角旮旯蹲着了。

憋了一肚子的郁悶無處釋放, 耿白整個人都不太好。

“太過分了，真的是太過分了。”他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看樣子是放棄了治療。

霍沛璋雙手插兜, 站在落地窗前, 俯視漆黑的江北城，裝模作樣的淡淡關心道：“怎麽？”

耿白靠着牆, 頹廢道：“你是不是特讨厭我？”

金主爸爸都不疼他了，不給他氪金, 還不給他出謀劃策，就知道在他腦袋裏看熱鬧。

“從何說起？”

耿白道：“從我叫小妹妹開始。”

霍沛璋：“……”

叫？

把他手機當什麽地方了。

打死這東西算了。

耿白忿忿不平的把腿一伸, “小妹妹怎麽了，我是個男人, 我喜歡小妹妹不應該嗎，哪有男人不喜歡看漂亮姑娘, 除非是gay……”

他眼皮一撩，好像無意間撞破了什麽事，不可思議的眨眨眼, 下意識壓低聲音, 說：“霍總, 你不是……吧？”

霍沛璋垂眼，喝着咖啡，側臉線條鋒利，沒說話。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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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雙開的銅門在耿白身旁打開。

耿白自覺失言，趕緊閉緊了嘴巴。

從門裏走出來一個有點年紀的女人，穿着利落的格子西裝，後腦甩着一條黑直發馬尾，看起來像是個職場女強人。

女強人眼睛一斜，看見旮旯裏的耿白，大步走過去，單膝蹲下來，說：“喲，這是哪來的小可愛。”

‘小可愛’耿白五大三粗的靠在那裏，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粗糙漢子的臭德行，懶洋洋看她一眼，“你是要比搭配，還是要給我找工作？”

女強人道：“原來是見過世面的小可愛，我叫麗薩，你就叫我一聲麗薩姐吧，我有一個任務給你，完成得十分，失敗扣十分，來不來？”

耿白現在看見女的有點反胃，幸好她比較爺們，“拒絕會怎麽樣？”

麗薩甩了一下馬尾，“直接扣十分。”

耿白：“……”

呵呵，冷笑，真是一個想盡辦法想把玩家逼進絕路的系統。

剛剛沉默的霍總這會兒有了聲音，說道：“不用擔心。”

耿白旁若無npc的說，“我不擔心，反正要是失敗了，手機剛好還給你，在你手機裏住了這麽長時間，也沒給你交房租，怪不好意思的。”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這次通關游戲這麽變态逆天，耿白空有一身智力和蠻力，愣是沒有地方用得上，超級AI系統是不是覺得他前幾關過的太順溜了，所以專門為他量身定做了個攔路石，要把他堵死在這裏。

霍沛璋看着落地窗外夜晚的城市，晚上七點，小高峰剛剛回落，汽車尾燈交相呼應連城了一條蜿蜒的長龍，他站在萬家燈火的對面，融不進熱鬧的人間煙火中。

人間熱鬧忙碌，而他只有孤帆遠影，聽了手機精近似告別的話，霍沛璋心裏竟有一點不舍。

“只不好意思就行了嗎？”霍沛璋淡淡道：“住了這麽久，總要有點補償的。”

耿白沒料到他這麽小氣啊，一年六套房六套啊，他就住一下下他的手機，竟然還要補償。

“怎麽補償？”

麗薩沒那麽智能，對耿白的自言自語不會懷疑和疑惑，只會順着設定的語言邏輯往下說：“你以身相許吧。”

霍沛璋想了想，覺得還不錯，“好，就這樣決定吧。”

耿白：“……”

他就這麽被npc賣身了？

任務是不得不接受的，耿白跟着麗薩進了那扇門裏，走進去的一瞬間，就感覺到白光咔嚓咔嚓的閃過，門後直接連着一個攝影棚的場景，燈光和燈板已經打好了。

裏面沒有人，麗薩對着燈光中心作出了請的手勢，耿白漫不經心的走過去，眯眼看着一圈的白燈，“你們這裏也興出道？”

麗薩微笑，嘴唇一動，頭上出現了任務卡。

叮咚——金幣任務啓動，請玩家根據麗薩的要求，完成規定的內容，成功完成得10分，失敗扣10分，共三道題目，請玩家準備，10、9、8、7……

耿白站在燈光下，說，“要是我沒完成的話——”

霍沛璋已經回到了電腦桌前，筆記本屏幕上滾動着複雜難懂的代碼，他耳朵上扣着耳機，目光盯着高速運行的代碼，飛快說，“她的數據裏有三條循環數據，我不能幫你全部删除，會造成系統BUG，引起系統注意，我幫你壓縮成一條，你只需要完成最後一題的…”

霍沛璋瞄了眼高速滾動的代碼行，“…最後一題是繞口令，完成這個，就可以獲得分數。”

耿白看着停滞的麗薩，知道是霍總控制了她，心裏對金主爸爸的好感度如飛馳的火箭，直沖雲霄，“行，我嘴皮特別溜。”

就讓繞口令來的更猛烈些吧！

麗薩放大的瞳孔中閃過密密麻麻的代碼，很快，她就好像發呆被叫回來一樣，眨了下眼，身體微微一顫，就回過了神，說道：“恭喜完成第一題……恭喜完成第二題……請完成第三題，請玩家做準備，根據答題板顯示內容有感情的朗讀繞口令。”

耿白眼前的一個燈光板變成了提詞屏，上面緩緩浮出幾行字。

他看着上面的字，像是看天書一樣，懵逼了。

霍沛璋半晌沒聽見他說話，“還沒開始？”

耿白瞪着那幾行字，喉結滾動，眼底跳躍着火花，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麽，霍沛璋沒聽清，耿白的聲音含糊的從齒縫間擠出來，霍沛璋按住耳機，才聽見他說的什麽。

“去你大爺的——”

提詞屏上，那幾行字規規整整排列着，組成了一首驚天駭地的繞口令。

老公，老公，親親，

老公，老公，抱抱，

老公親，老公抱，

老公親親抱抱！

“很難？”霍沛璋問道，剛剛他強行進入那個系統，删了兩段不顯眼的代碼，退出來時，已經有數據痕跡留下，為了屏蔽留痕，他又強行走數據走了一大圈，才謹慎的退了出來，所以只來得及看見第三道題的題目，而沒有看清內容。

耿白眼都瞪僵了，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羞恥的繞口令，編寫這種繞口令的人的腦袋是被老公撞出了坑嗎，才會寫出這種駭人聽聞的東西。

他的嘴像是粘在了一起，直勾勾瞪着提詞屏上的第一個詞，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霍總，被你害死了。”耿白捏了捏眉心，“我還是選擇去死吧。”

“不就是個繞口令？”霍沛璋皺起眉，隔着黑漆漆的手機屏幕，不知道手機精犯什麽神經，聽見他放棄的話，聲音冷了下來，“你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打算死第二次？只是繞口令，你說放棄就放棄，你對得起......我嗎。”

耿白有苦說不出，蹲在地上瞪着那些字，無奈道：“太羞恥了，我念不出來啊。”

霍沛璋道：“游戲而已，何必當真。”

“話是這麽說，但是——”

霍沛璋道：“已經九點了，我還沒吃晚飯。”

他沒吃飯，一直守在電腦前是為了哪個玩意兒？

耿白自然知道原因，嘴唇蠕動，心裏滿是愧疚，目光好像要把提詞屏瞪出個窟窿。

麗薩微笑着站在燈光後面，提醒道：“答題時間還有十秒，九秒，八秒……”

耿白眼底發紅，煩躁的大聲道：“閉嘴，不就是繞口令嗎，老子念還不行嗎！”

麗薩不為所懼，“……六秒，五秒。”

耿白聲音像是被狗攆了一樣，迅速的說，“霍總把耳機摘了，我、我要念了！”

霍沛璋按住耳機，反而把耳機按緊了。

耿白看着提詞屏，深吸一口氣，仿佛壯士斷腕般，低聲念道：“……老公”。

手機外的霍總裁：“？？？”

耿白握緊拳頭，“老公，親親。”

看那幽暗的目光，好像要把‘老公’給生吞活剝一樣。

和黑漆漆的手機屏面面相窺的霍總裁：“？？？”

這是……什麽羞恥的臺詞。

難以啓齒的第一句話張開口，後面的詞自然而然就順下來了，随着繞口令念完，耿白渾身寒毛倒豎，目光陰森森的，聽着麗薩給他了十分，也不見一點喜色，一身陰冷的轉身出門，好像一頭被惹毛的狼。

門外面，聽風就是雨在等他，看見他出來，松了一口氣，估計這個任務他已經完成了，“你——”

耿白看了他一眼，目光陰沉可怖，冷冷道：“滾一邊去，沒空搭理你。”

說完，腥風血雨的走了。

聽風就是雨的臉色一下子極為難看，凝望着他的背影走遠。

隔着手機，霍總也能感覺到那股四處彌漫的殺意，他換位思考，覺得如果是自己，面對這一出繞口令，也一定選擇死，但手機精還是朗誦出來了，在他說出那些話後，為了他，選擇了完成任務。

雖然這一刻有些詭異沙雕羞恥尴尬，但霍沛璋心裏千裏冰封的土壤下面，一粒幼苗歷經寒霜終于艱難的冒出了個稚嫩的綠苗，悠悠的散發着一點點吝啬的溫柔。

他心想，自己怎麽會被如此羞恥變态奇葩的一幕感動了呢，但事實就是這樣。

耿白離開攝影棚沒多久後，一扇寫着‘窮困潦倒的女裝大佬’的門出現在他面前。

他想也不想，伸手推門，走進了那間小小的房間，将房門反手摔上，走到床邊，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

霍沛璋坐在寂靜無人的辦公大樓裏，一邊工作一邊留心關注手機裏的動靜，看了眼時間，發現手機精竟然快一個小時都沒有出聲，于是猶豫着，清了清嗓子，低聲安慰道：“咳，不會有人知道的。”

耿白頭埋在被子裏：“……”

霍沛璋：“游戲而已。”

耿白動了動。

霍沛璋道：“通關重要。”

耿白忽然坐起來，頂着一腦門官司，陰沉沉的說，“既然你聽見了，我就當念給你聽了，你我都是爺們，為了公平起見，你也念一遍給我聽。”

霍沛璋：“……”

你還是繼續生氣吧。

耿白冷笑：“我是為了誰！”

霍沛璋活動着手指，頓了頓，淡淡道：“……我忘了開頭是什麽。”

耿白冷聲道：“那我幫你起個頭，老公——”

霍沛璋靠在椅背上，手掌蜷起，抵在唇邊，遮住了唇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