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王的聖衣（七）

不過, 即便耿白禿成清風徐來，任務還是要接受的。

他抱胸倚在牢門上, 斜睨着南國博士, 說：“你們這些npc啊, 事真是多, 還一個個跟戲精一樣，得得得, 趕緊說你的任務，我趕時間。”

南國博士舉着手術刀, 身前浮現一個透明的框, 耿白彎腰看去，看見框中有許多縮小版的衣服首飾等等莫名其妙的東西，他心裏隐隐猜到題目內容是什麽了。

南國博士道：“請用以下飾品搭配出高分套裝，得分大于90, 就有可能幫助我完成設計學研究，請玩家準備——任務開始！”

耿白擡手戳了下虛框, 一條項鏈便被彈了出來，說起搭配, 他哪裏會什麽, 人天生長得好看, 身材标準, 就是件白T恤, 也能穿出海報明星的感覺, 更何況耿白平日裏幾乎都穿制服, 質地厚重的警服裹在身上，有着說不盡的安全感和可靠。

他前半輩子的人生根本沒給他騷包的機會，以至于光怪陸離的後半輩子特別心塞。

耿白翻了一圈，發現都是姑娘家家的東西，深深嘆口氣，飛了南國博士一個白眼，女孩子的東西他更用不來了，就小聲開啓了場外求助，問：“你說的那個神奇涼涼，幫我查查有沒有通關攻略，既然是搭配換裝游戲，我覺得總能通用吧，怎麽搭出高分啊？”

霍總根本不用看攻略，直接道，“系統并不能分辨出你搭配的好不好看，其實還是數據的疊加，比如風格要求可愛，只需要挑選帶有可愛元素的衣物即可。”

耿白：“簡單來說應該怎麽做？”

霍沛璋道：“越多越好，只要能添加，就把所有的東西都疊加到身上，數據進行清算時，就可以達到高分。”

耿白看見那條項鏈的标簽上面果然寫着‘簡約、優雅’。

霍大神比攻略好用，還帶真人講解，既然他都這麽說了，耿白就不客氣，一把從南國博士身前的透明懸浮框中抓出來五六條項鏈挂在了脖子上，原地變身南海貴婦，叮叮當當的鑽石碰撞，險些閃瞎南國博士的狗眼。

然後穿衣服，從超短緊身的開始套，耿白氣都不喘的連套了七八件T恤，一邊套一邊跟霍總聊天，“其實仔細想想，這些游戲确實很奇怪。”

霍沛璋：“嗯？”

耿白彎腰提褲子，一條一條的提，“第一個游戲的通關方法是進入小屋，像不像是踏入了母親的子宮，第二個游戲是組詞造句，像是教剛出生的孩子說話，那第三個游戲是認識食物，就是認識世界，第四個游戲是穿衣。這些游戲單個來看都沒有聯系，但是組成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個孩子在慢慢長大，出生、呀呀學語、認知、學習基本技能等等，你說我想的有沒有道理？”

霍沛璋聽完他的分析，沉默了會兒，他看着黑屏的手機，對裏面的人的敏銳感到驚訝，“确實如此。”

Advertisement

耿白從赤條條的瘦子穿成了一個二百斤的傻孩子，一層一層裹的像個企鵝，南國博士身前的懸浮框裏的東西幾乎都被他拎了出來，強行按在身上，連頭上都帶了好幾對呆萌的動物耳朵。

他彎腰喘氣，感覺已經到了極限，就像個相撲選手艱難的轉過頭，對南國博士道：“評分吧。”

南國博士從看見他往身上套衣服就開始哭，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設計生涯遇到了可怕的事，被耿白的造型刺激到了，一邊哭哭啼啼，一邊迫不得已給出了分數：

可愛x100

優雅x100

甜美x100

華麗x100

簡約x100

帥氣x100

清純x100

活潑x100

性感x100

溫柔x100

南國博士：“累計得分……不說了，恭喜完成第一題。”

耿白身上的東西一瞬間消失，南國博士小氣吧啦的趕緊收回自己的懸浮框，看着耿白，露出兇相：“請玩家開始第二題。”

“請用以下五官搭配出高分長相，得分大于90，就有可能幫助我完成醫學研究，請玩家準備——任務開始！”

南國博士得意的看着他，一副等候看掉血的表情。

耿白理都不理他，直接問霍總：“這個是不是也是數據疊加？”

霍沛璋道：“沒玩過捏臉游戲？”

耿白搖頭，“工作忙都忙死了，沒空完。”

霍沛璋道：“捏臉不像搭配，僅疊加數據就能得高分，反而，如果相同的數據重複，會成為扣分項，畢竟臉上長了三只眼，是畸形。”

耿白低頭戳着新的懸浮框，點開眼睛圖标，裏面有上百種眼睛的形狀，每一種形狀都提供放大、縮小、眼睫長短的功能。

他邊浏覽邊聽，聽完說道：“畸形？你考慮過二郎神的感受嗎。那這種游戲系統如何判定高分或低分？系統本身也不具備審美的能力吧。”

“捏臉游戲會錄入人臉參數，先由人工判定哪些參數組合屬于‘普通’‘好看’‘英俊’‘美麗’等關鍵詞的範疇，再将關鍵詞和參數進行匹配設定。當玩家在操作過程中，如果設置參數值在‘英俊、美麗’區間，就會得出高分。”

霍沛璋想了下，說：“如果具備審美觀，這類游戲會比較容易通關。”

他說話期間，耿白已經飛快選了幾個五官拼出來，南國博士看見，頓時喜上眉梢，“這大胡茬和粉紅嘴唇簡直完美，我這就給你分數。”

……送你粉粉嫩嫩的去死。

霍沛璋：“……”

大胡茬和粉紅唇？審美如此堪憂嗎。

耿白一擺手，“我又沒說我完成了，爸爸只是先測試一下。”他欣賞着自己的作品，“我家如花還挺像回事的，不就是捏臉嗎，簡單，爸爸照着自己的臉捏一個就可以了。”

南國博士嫌棄的端詳他的臉，“過不了過不了，你的臉最多80分。”

耿白聳聳肩膀，挑選着需要的五官，“爸爸可是有兩張臉的人。”

霍總沒他那麽自信，說道：“系統裏的游戲參數常常很龐大，如果沒把握捏出自己的臉，最好挑選合适的五官，根據第一感覺進行捏臉。”

就憑剛剛耿白對大胡茬和粉紅唇的安排，他心裏有種不祥的感覺。

耿白樂道：“放心好了，說能捏出來就能捏出來，以前我專門跟隊裏的法醫素描師學過好一段時間的速寫呢，對人像的五官有手感。”

霍沛璋打開沉浸式工程項目書，仔細看着每一行代碼，準備在耿白失敗的時候，随時嘗試強行介入系統中斷數據，他之前有意向跟着這個系統看看最後運行結果是什麽，但萬不得已的話，他願意徹底毀壞這個項目。

聽見耿白的話，愣了一下，“你學這個做甚麽？”

耿白已經挑出合适的五官裏，正在嘗試調整長短大小的參數，他随口道：“出任務的時候素描師不可能天天跟在身邊，有時候遇見緊急案件，兇手再變态點，很有可能就直接在案發現場假裝群衆圍觀，簡單的速寫能夠幫助我們迅速排除現場的無關人員。”

霍沛璋原本正在測算複雜龐大的系統，猝不及防得到了手機精的個人信息，他好像突然輸入大量數據的電腦，一時反應有些遲鈍，所有的數據在瘋狂運行，卻還沒有計算出結果來。

他遲疑的問，“案件？你是……什麽人？”

耿白沒回他，在游戲裏朝南國博士吆喝道，“哎，你這給的東西也太少了，痣呢，朱砂痣有沒有，我家老太太說我要是丢了，就靠這小痣找我了，可是不能少啊。”

南國博士嫌他事多，“沒有，我這裏只有口紅，你要是要，我可以給你點上。”

耿白看着手裏快要成型的一張帥臉，只好退了一步，“行吧，那你給點吧。”

霍沛璋沒得到的回答化作一只貓爪，悄無聲息的在他心頭不輕不重那麽一撓，撓的他心口隐隐作癢，忽然便提了起來。

他聽見耳機裏傳出那人的聲音。

“你給我點成媒婆了，是唇角上面，對對對，往笑渦那裏一點點，輕點輕點，沒那麽深，朱砂痣你沒見過嗎。”

耿白挑三揀四，看着自己的臉漸漸浮現在他手中，真是即熟悉又詭異的感覺，他對着自己的大帥臉嘆氣，“皮囊只是身外物，可也是我家老太太給我的，真是舍不得啊。”

霍沛璋不知何時坐直了腰，目光緊緊盯着裂紋的手機，電腦裏的代碼自行滾動着，他一個字符都看不下去了，精明的大腦正将耿白的只言片語小心組合起來，高速而緊繃的運轉起來。

一張臉從霍沛璋的記憶深處浮現出來，警官先生唇角的小紅痣如同他生命中的一抹朱砂，化作那天地上的一灘鮮血，刺目而驚心的烙印在他的心上。

許多問題随着那人一眼難忘的身姿刺在了霍沛璋胸口，他心緒不寧的想，為什麽他從沒問過他是誰，為什麽他冷漠的只把手機裏的人當做一個意外，一個可以研究那個系統的對象，而沒有好好去關心他的身份，他的過往？

他向來自持冷靜天性疏離淡漠，這一次是不是罪有應得了。

耿白弄好一張臉，正要告訴南國博士完成了，看着和自己相似的臉龐，又遲疑了，萬一是他太自戀了，其實自己長得非常凄慘，怎麽辦，交出去就相當于把腦袋架到了刀上，等候着對方發落。

耿白後悔了，早知道應該整成霍總的臉了，畢竟霍總是自己第一眼看見就覺得驚豔的長相。

南國博士開始倒計時，“10，9，8……”

耿白的目光在npc身上剜了一刀，對手機外的霍總道：“對不住了啊，這回是我自戀了，要是我沒過關，你也不用太想我，好好和你的新手機過日子，我就——”

南國博士，“2，1……恭喜通關，得分96……”

耿白剛剛的遲疑瞬間煙消雲散，他一下子跳到南國面前，得寸進尺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左右搖晃，“96啊，才96，你憑什麽扣我的分，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家老太太是江南美人，生的崽子肯定醜不到哪裏去，好歹我曾經也是警隊一枝花哈哈哈哈！”

這時，腦袋裏霍總的聲音低低傳了出來，他叫了他的名字。

“大白。”

耿大白眨眨眼，松開了南國博士的脖子，雖然他肯定霍總從黎唯和衛衛口中知道自己的名字，但這人似乎第一次開口喚他吧。

“幹什麽？”

霍沛璋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摩挲着手機屏幕，“你是警察對不對，你——”

你會是他嗎？

“等下，等會說，我有事。”

耿白抓住正要收起懸浮框的南國博士，眉毛一段挑起，說道：“你能把我的臉留下嗎？”

南國博士為難道：“這些是道具。”

“道具不就是讓人使用的，再說，你不是整形醫生嗎，設定裏應該有這類數據吧，整形不就是把人弄好看了，讓人出去被別人看，才能彰顯你醫術高明，對不對？你把我的臉藏起來，誰知道是你整過的啊，白瞎了自己一身醫術。”

他一邊忽悠，一邊攥住南國博士的手腕，嘴上說的花言巧語，看向他的目光卻略帶侵略性的威脅，南國博士在他連哄帶吓之下把耿白換了臉。

耿白唇角一彎，又是那副霍沛璋初見時眉眼帶笑的模樣，松開手，道：“謝了，第三題是什麽？說吧。”

被他那麽一打岔，霍沛璋方才被貓爪撓出的騷動漸漸淡了下去，從一個迫切想見到心上人的毛頭小子變回了職場馳聘的精英人士，他用自己終于回籠的理智默默的想，會是那個人嗎，上天真的會如此厚待他嗎。

他是無神論者，如何去祈求有一天會被神明保佑，得到他唯一想動心的人呢。

霍沛璋安靜下來，閉了閉眼，他不敢去問，只有親眼看見，才願意相信。

耿白正等着聽第三道題，忽然眼前白光一閃，耳旁聽到咔嚓一聲，他無奈的摸摸鼻子，說：“你老截圖拍我幹嘛。”

話音沒落，整個畫面又是連着十張的咔嚓咔嚓咔嚓。

耿白：“……”

過分了啊，聽見他換回自己的臉，就偷拍他穿女裝的照片，這也太過分了，他還記得這人之前要p自己豔照的事呢。

霍沛璋低頭摩挲着手機，按捺住心裏的期望，低聲道：“我想看看你的樣子。”

與其祈求上天，身為理工生，他更傾向用事實說話，這些截圖會在他通關之後，留存在手機裏，到了那時，看到照片，他高高提起的心才能真的落下。

南國博士道：“第三題請根據……”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被白光閃瞎眼的警隊一枝花：“……”

那天看d站的時候他怎麽沒發現霍先生這麽喜歡女裝大佬呢。

第三道題出現的同時浮出了四張女孩的照片，耿白剛剛根本沒聽清南國博士說了什麽，他在連綿不絕的咔嚓咔嚓咔嚓聲中要求npc再重複一遍，對方卻不肯了。

南國博士道：“快點選。”

耿白看着四張幾乎一模一樣的網紅瓜子臉，很想揣豬隊友霍總一臉。

你是當外挂還是來幫倒忙的啊。

豬隊友一邊抱歉，一邊咔嚓咔嚓咔嚓的截圖，“選c吧。”

耿白沒有聽清題，只好豬隊友當死馬醫，大手一揮，選了C。

南國博士露出難看的表情，哼哼唧唧宣布了正确答案，向耿白抱怨道：“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國王的前女友是誰。”

耿白：“……”

蒙對了？

這是什麽沙雕題。

耿白忍不住問：“霍總，這種題你都能猜對？”

霍沛璋抿了抿唇，雖然還沒見過耿白的樣子，心中卻隐隐已經落了石錘，他嗓子有些發幹，勉強讓自己語氣淡漠，卻仍舊帶着一點讨好的意味，咔嚓咔嚓咔嚓的輕聲道：“我做選擇題從沒錯過……自幼便是。”

耿白：“……”

哦，原來你就是江湖中傳說的選擇題小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