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手機精的日常（九）

已經上午十一點了, 窗簾擋不住的正午陽光從縫隙中争先恐後照進來。

耿白嘿嘿一笑, “記得啊, 畢竟霍總可是長了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霍沛璋深深壓下一口氣, 站起來走到窗邊, 一下子拉開窗簾，明亮的陽光帶着外面熱鬧的人煙頓時充斥房間。

耿白欸欸兩聲, “屏幕反光了。”

霍沛璋又将窗簾瞬間拉上, 他從窗邊走到辦公桌邊，用這短短的幾步強壓下心裏翻滾的情緒，問, “既然認出我了，為何不說？”

耿白道：“我怕你不記得我了呗，強行打招呼，怪尴尬的。”

霍沛璋很想使勁晃一晃這破手機, 聽聽裏面是不是真的進水了，他怎麽可能忘記他, 他不知道他有多想再見到他嗎，他不知道自己對他念念不忘嗎！

耿白的屏幕照着辦公桌邊臉色陰沉的霍先生，心裏直嘀咕，感覺霍總似乎很憤怒, 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小宇宙哔哩啪啦要将他燃燒。

耿白反思了下, 覺得自己也沒招惹着他吧, 難道是自己在他面前犧牲, 把人家給吓住了？

可聽他的語氣, 好像也不太像。

耿白一下下瞄着霍沛璋，他以前覺得女人心海底針，現在覺得霍總的心，那簡直是海裏的定海神針，能大能小，根本琢磨不透。

他退出照相模式，準備偷偷摸摸去百度一下怎麽哄好領導，無意間看見時間已經中午十二點半了，立刻就找到了搭讪的話題，“咳咳。”

霍沛璋撩起眼皮，眼底是波濤洶湧的情緒，心頭是沸騰磅礴的熱血。

耿白道：“那什麽，中午了，該吃飯了。”

生氣也要吃飽肚子。

霍沛璋站在黯淡的房間中，肩背挺的筆直，用盡全身力氣才遮住瘋狂襲來的感情，他将聲音壓的很低，好像這樣才能不暴露自己過分的傾慕之情，說：“你想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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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白：“……”

這個大哥哥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霍沛璋道：“你想吃什麽，我吃給你看。”

耿白：“……”

現在的主播都這麽客氣熱情嗎。

耿白想了想，“豬肉炖粉條。”

霍沛璋：“……”

他用新手機打開外賣APP搜了搜，沒搜到，抱歉的說，“要不要換一個，等以後遇見了我再吃。”

耿白就是随便說說，沒想到他這麽客氣，拉進焦距瞅着霍沛璋手機上的外賣，指揮着他往下滑動，看見一家店，就說道，“哦豁，我以前經常吃他家的火鍋，牛油辣鍋簡直絕了，特好吃。”

“那就這個吧。”霍沛璋點進火鍋外賣主頁，将新手機和舊手機面對面立着，說，“你看看你想吃什麽菜。”

耿白被他整的好像真的要吃到了火鍋一樣，心裏十分雀躍，興致勃勃的開始了點菜：“牛肉丸子，一定要吃丸子，這東西飄在辣油裏，咬一口能上天。”

霍沛璋嗯了聲，選上了，耿白繼續點，“小肥牛小肥羊各來一套，鍋一熱就能吃，毛肚鴨腸蟹味棒也必須要有，豆腐皮水晶粉生菜小白菜火鍋必備，沒人不點，我看看還有什麽哦，對了，大麥啤，冰啤酒是火鍋的良配，叫服務員給我先上兩紮！”

“……”

點菜點着點着就入戲了。

耿白點完一看，購物車裏都四百多了，兩個人……不，一人一機吃這麽多也太浪費了，剛想讓霍總看看有哪些東西他不愛吃的就去掉，反正好吃自己也吃不着，就看見霍沛璋已經點了付款，下單完成了。

耿白憂心忡忡望着電子賬單上的菜品，說：“吃不完怎麽辦，我都忘了我不算人了。”

霍沛璋本想說，他盡力而為，聽出耿白話音裏懊惱，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道：“我能吃完的，不用擔心。”

耿白這才放心了，“這麽多你都能吃完，那你可真能吃。”

霍沛璋：“……”

半個小時後，火鍋外賣送到了。

湯底剛一加熱，整個卧室都飄着濃郁的火鍋味，為了顧及晚上還要睡覺，霍沛璋只好把餐桌挪到了陽臺上，讓手機一邊欣賞城市的高樓大廈，一邊看他吃飯。

透明高幾的餐桌上擺滿了菜，霍沛璋在自己對面的位置放了兩本書，讓耿白能靠着書看清楚整個桌子。

辣油在鍋中咕嘟咕嘟，耿白覺得自己快饞的流口水了，“快把小肥羊小肥牛和牛肉丸都丢進去。”

霍沛璋依言，剛倒進去，耿白又道：“小肥牛可以吃了，趕緊夾上來，這時候吃是最嫩的。”

霍沛璋只好又連忙把肉片全夾出來，他在公司運籌帷幄，過手幾千萬的項目時都沒像現在一樣感覺到手忙腳亂。

耿白眼巴巴看着他低頭将肥牛肉片沾了香菜辣油碟然後送進嘴裏，焦距直勾勾的盯着霍總的嘴巴，問：“怎麽樣，是不是特別棒？”

霍沛璋點點頭，辣的俊臉微紅。

耿白道：“辣的話喝酒。”

霍沛璋別開頭，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去，然後抄起桌上的大麥酒猛地灌了一大口，才緩過來，聲音微微沙啞，“不錯。”

手機發出爽朗的笑聲，“霍總，看你的樣子像是不常吃火鍋。”

霍沛璋夾了些菜放進鍋裏，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說，“你喜歡吃什麽，我都可以。”

耿白哈哈笑了，說如果他還活着一定會經常找他吃飯的。

霍沛璋垂下眼，想到警察先生坐在他對面大快朵頤，吃的額頭一層汗，大咧咧的往他碗裏不停夾菜，他會大笑着和他互碰酒杯，大麥酒雪白的泡沫賤落在他修長的手腕上，反射着城市的燈紅酒綠，正是一生最好的美景。

霍沛璋唇角勾了下，一股淡淡的苦澀從冰爽的啤酒裏滑過，鑽進香辣火鍋的鍋底，讓他每吃一口，都悵然蕭瑟。

霍先生的一頓火鍋在耿大白的指揮下吃了整整三個小時，耿白一口酒都沒喝，愣是哄着霍沛璋喝完了大麥啤，又叫了一打啤酒送過來，到了最後，桌上的菜被一掃而空，霍沛璋吃的胃疼，這才打住了耿白叽叽喳喳胡侃的‘嘴’。

耿白心滿意足的給殘局拍了照，順手發了朋友圈，上書道：“好久沒這麽爽了。”

他剛發出去不到十分鐘，就看見已經被點了四五十個贊，留言一大長串，人氣超佳。

留言的好友他都不認識，耿白這才想起來這不是他的微信來着。

“不好意思，我這就删了。”他尴尬道。

“留着吧。”他的手機他随便玩，不用跟他客氣。

霍沛璋靠在陽臺邊，從城市吹來的風将他的黑發吹亂，雪白的襯衣風紀扣被解開，露出明顯的鎖骨，他随性站在那裏，身材挺拔，雙眸微醺，如同定格的電影畫面。

耿白連忙對着他咔嚓咔嚓咔嚓，想不通怎麽有的人這麽帥還年薪六百萬。

“我帶你出去走走吧。”風吹的霍沛璋漆黑的眼角有些發紅，陌生的他們在陌生的城市相遇，需要用盡多少的緣分，才能互相靠到一起。

耿白查了查自己的電量，給自己開啓了極限省電模式，說：“老鐵，前面帶路！”

等他們收拾好出門，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車流堵成一條歪歪扭扭的龍，在熱鬧的街道上此起彼伏的亮喇叭。

霍沛璋帶了藍牙耳機，拎着耿白上了街，慢悠悠走在路上。

放了學的小學生背着書包在人行道上追逐打鬧，蜂擁擠到公交車站等車。剛下班的上班族帶着一身疲倦，守着站牌玩手機，路邊沿街的小販前排起了隊，一股油膩而又誘人的香味飄散在傍晚歸家心切的大潮中。

耿白貪婪的看着和他擦肩而過的人，恨不得把每個人都記在心裏，“我好久好久都沒有見過這麽多人了，這才是真正的生活，讓人疲倦又期待，游戲裏的都是假的，太不真實了。”

霍沛璋單手插兜，表情淡漠，眉眼卻十分放松，“你若喜歡，以後我們經常出來。”

耿白道：“對嘛，霍總你就是太愛工作了，真的，有許多事都值得去做，別跟我一樣，死了才知道後悔。”

霍沛璋眼底一黯，低聲說；“抱歉。”

耿白愣了下，“為什麽說抱歉？”

霍沛璋站住腳步，擡起頭，街邊大屏幕照着擁擠的車流。

耿白叫了好幾聲他，都沒得到回答，他只能跟着霍沛璋拿手機的角度看見寬闊的馬路，覺得眼前有些眼熟，想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這是什麽地方了。

他的血曾浸透這段馬路，他鮮活的生命在這裏戛然而止，他在這裏最後一次看見浩瀚的星空，看見無數陌生人在他眼底逝去，他還看見霍沛璋站在他影像的最後一幕中，深深的望着他，直到溫熱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雙眼，遮住了他的雙眸。

流年就這麽煙消雲散。

耿白怔怔看着天還未黑的市府新街，大屏幕照着地面五光異彩，耿白卻覺得恍然如夢，想不起更多的印象來。

霍沛璋的身上有沾染過喧嚣的酒味，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他痛恨的無能為力。

耿白将手機屏幕關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解鎖，打開照相機，說：“沒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他說着，忽然看見路邊有輛車停了下來，一個外國人鑽了出來，在路邊轉了一圈，然後朝車中打了個手勢，又跳了上去。

耿白焦距拉進，對着車牌猛地拍了幾張。

霍沛璋問，“怎麽了？”

耿白下意識哄他，“沒事。”

心驚膽顫的想，不會這麽巧吧，怎麽可能呢。

霍沛璋眉頭一緊，“我可以幫你。”

耿白頓了頓，想起自己的身份，嘆了口氣，說道：“那天我會出現在江北城，是因為警方得道了某些線索，我們一路從幾千公裏外追蹤到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