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一個謊言(十)
朝思暮想的容顏就近在眼前, 說起來有些傷感,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褲兜裏的手機在震動, 霍沛璋回過神, 連忙拿出來,将手機的屏幕貼在窗戶上。
耿白通過屏幕和玻璃看到了自己的臉。
乍然一看自己就躺在病床上, 讓他有種現在是靈魂出竅的錯覺, 自己的臉既熟悉又陌生, 他遠遠的的看着, 覺得這種場景很奇詭。
病床上的青年沒有醒着時那種張揚肆意的活潑,因為受傷,下颌更瘦尖了些, 額上纏着雪白的繃帶,安安靜靜的躺着, 像是小說裏那種柔弱的病美男。
耿白不知道怎麽形容心裏的感覺,有些落寞,有些奇怪, 還有些發澀和無可奈何。
“這是他的腦信息現在儲存的地方?”一個聲音打斷了耿白的自我傷感, 他熟練的調成後置攝像頭,看着霍沛璋身後的人。
說話的是陳楠博士,軍事基地裏研究所的負責人, 年紀約有五十多歲,滿頭銀發, 精神矍铄, 看向耿白的目光興奮又複雜。
霍沛璋皺了下眉, 陳楠說道:“得到你的消息,所有人都很震驚。”
耿白無奈道:“想來也是。”
已經死了的人,沒死成,成為了植物人,大腦意識卻被轉移到了手機裏,說出去的話足夠轟動世界了吧。
陳楠道:“很高興見到你,一直很想見到你,但總怕時機不成熟。”
“不成熟?”耿白問。
陳楠看向蔡冰,蔡冰點點頭,陳楠說道:“從泰帕雷小島上賣出的三枚芯片,一枚被送到了非洲;一枚下落不明,暫時未查到;最後一枚從澳洲進入亞洲,就是你接觸的那枚。下落不明的那枚不提,第一枚被植入了非洲一個将死的皇室中人的大腦中,但是沒多久,那人就瘋了,我們弄到了屍檢結果,是大腦神經元突發性異常放電,導致大腦功能障礙,顱內出血。”
站在一旁的霍沛璋垂着的那只手忽然握了起來,心頭發起寒。
陳楠道:“我們懷疑神經元突發性異常放電的原因就是芯片釋放了不正常電流,幹擾了人的腦電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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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沛璋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他很少出現這種表情,耿白的鏡頭只有一角能看到他,卻下意識将陳楠的聲音當做了背景音,擔憂的關注着霍沛璋的表情。
陳楠道:“所有科研人員都認為你——或者說成功和芯片電流融為一體的你,應該遠離你真正的大腦,以防止不正常的電流對你的身體造成影響。”
耿白哦了一聲,随口道:“現在不是沒事。”
他仍舊一下下的用焦距看着霍沛璋,覺得他不太對勁,忍不住道:“霍總,你怎麽了?”
霍沛璋的心口發疼,陳楠的話像是一把錐子,無聲無息插入了他的胸口,他沒有考慮到芯片電流會對耿白的身體造成影響,如果真的有,他就是傷害耿白的罪魁禍首,自以為是想讓他開心,到頭來卻反而害了他。
一只手忽然搭在霍沛璋肩膀上,他帶着厲色的雙眸扭過去,陳局和耿白如出一轍的混不吝的笑容出現在他眼裏,陳局道:“會不會出事,也只是科學家的猜測而已,誰也說不清楚。”
霍沛璋愣了一下,意識到他在安慰自己,垂下眼,艱難的向他點點頭,表達了感激之情。
陳局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手心,眼裏閃爍着精光,就像他的小女兒追星時的表情,陳局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在心裏道:這是世界富豪的獨子,老夫剛剛竟然摸了他,摸他就相當于在摸幾百億,幾百億啊!
他想了想,又伸手捏了捏霍沛璋的肩膀。
耿白在手機瞄見,心道,“老東西占誰便宜。”
“那現在會有影響嗎?”幾百億問……呸,霍沛璋問。
陳楠站在無菌病房的玻璃窗前,注視着連接在耿白身體上的儀器屏幕,“檢測數據目前很穩定。”
霍沛璋松了口氣。
陳楠道:“既然你們來了,就把他交給我吧,我們想檢測耿警官的電流波段反射。”
霍沛璋皺起眉。
蔡冰道:“他們想知道人腦和機械是如何形成的信息互通,你可以放心,這個科研團隊彙集了神經科學、腦外科、微電子核臨床試驗等多個領域的專家,我們在探究泰帕雷芯片的秘密,也在努力試圖喚醒耿警官。”
霍沛璋握着耿白,淡淡道:“我可以将他交給你們,但我需要參與你們對他的檢測過程。”
陳楠道:“這是機密——”
蔡冰伸出手打斷博士的話,對霍沛璋點點頭,然後又轉頭看向陳楠,“霍先生是計算機科學領域的人才,就是他攻破了泰帕雷的那個游戲系統,讓他也參與吧,會對博士的研究有幫助的。”
說起攻破那個系統的人,陳楠微訝,多看了霍沛璋幾眼,既然蔡司令已經有命令,他也就同意了。
蔡冰派人先将霍沛璋和陳局在基地裏安頓下來,陳楠去準備儀器,兩個小時後會耿白進行檢測。
住處安排在實驗大樓的外面,但現在他們在科研院的一間會議室裏休息等候。
等外人走了,一直被霍沛璋握在手裏的耿白悶悶說:“欸,小白鼠的悲慘生活,也沒人問問我的意見。”
“陰陽怪氣的說什麽呢,你以為誰都有你的運氣。”陳局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口熱茶。
霍沛璋冰冷的瞥他一眼,陳局渾身一哆嗦——來自幾百億的王之蔑視。
“我會陪着你。”
耿白笑道:“還是你好。”他話音一轉,對陳局道,“要是能找到那枚下落不明的芯片,興許對研究會有幫助。”
陳局翹起腿,靠在沙發背上,“那還用你說,已經派人在找了,購買芯片的人非富即貴,保密措施做的很好,比較難查,就非洲那一枚,還是買主出事後曝光的。”
耿白無聊的靠在手機某寶的圖标上,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再次回到超級AI系統裏,自從AI系統被霍總入侵之後,已經有好幾天未曾啓動了,他迫切想要知道系統裏面其他人的身份。
就在耿白和陳局聊天時,霍沛璋的另一個手機收到了電話,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神色有些驚訝。
耿白看不見那枚小妾,只能看見霍總的表情,心道又是那個勞文迪?
霍沛璋走到一旁,接通電話,低聲喚了一聲,“……爸。”
耿白:“……”
耿白嗖的一下把音量鍵調到了最大,但他躺在沙發上,機小力單薄,只能聽見霍沛璋溫聲應了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霍總重新出現在鏡頭裏,耿白瞪着他的臉欲說還休,他們說什麽了?他很想八卦一波世界富豪和獨子的私密談話。
但霍沛璋并沒有打算透露電話內容,耿白又不好問,問多了總覺得自己跟查水表的小媳婦似的。
“咳,等着也是等着,我能再去見見我自己嗎?”
霍沛璋道:“還沒确定你現在會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影響,等徹底排除這一懷疑之後,你再去見,聽話。”
最後兩個字溫柔的落在機頭上,耿白莫名其妙的機身發燙,想要飄。他一飄,嘴上就把不住門了,脫口道:“剛剛打電話說了什麽?是不是有要緊的事,如果家裏有事,別瞞着,想走就走,不用擔心我。”
霍沛璋道:“沒什麽事。”
他睫毛濃密且黑,垂下來時,描繪的眼角格外修長,他道:“過兩天是我生日,父親準備了一件禮物,問我要了國內的郵寄地址。”
耿白啊了一聲,生日啊。
過了一會兒,陳楠過來邀請霍沛璋和耿白跟他去實驗室,陳局被蔡司令帶走,商讨案子去了。
實驗室在一條走廊的盡頭,霍沛璋換上了純白的防塵服走了進去,裏面空間很大,但被許多大型儀器填滿了,儀器旁邊的辦公桌上放置着高端筆記本,從儀器連出的數據線被接到了電腦上。
霍沛璋還看見有一臺中型顯示屏上有許多視頻框,就像商場裏常見的保安室一樣,裏面的內容正是耿白的身體所在的無菌病房,以不同角度監視着無菌病房的情況。
實驗室裏有五個人,三個是專家,兩個是助手,經陳楠介紹,那三位專家分別是神經科學、物理學以及的微電子領域成就最高的科學家。
陳楠相互介紹完畢,便道:“開始吧?”
霍沛璋将耿白交給陳楠,陳楠對耿白進行了消毒處理,然後放到了一個複雜的精密儀器中,儀器有兩只不大的活動機械手和一只顯微鏡,微電子專業的科學家正在對他的手機進行物理檢驗。
耿白怕自己發出聲音,默默調成了靜音,霍沛璋在一旁看着手機被拆卸下來,很心疼,怕耿白會疼。
耿白也很心疼,心疼他兩萬塊的貴婦屏別被弄壞了。
在物理檢驗的時候,神經科學的科學家李逸博士将一份數據報告遞給了霍沛璋,将他帶到了自己的工作臺前,李博士看了眼那邊正在操作的微電子工程,放輕聲音了說,“霍先生,這是耿警官大腦中高級腦神經的活動情況,我做了分析圖,人的大腦在正常情況下是非常複雜多變的,在做夢時也是這樣,所以腦電圖變化很大,而沒有意識的植物人,腦電圖則呈現出一條平直的線,我在分析圖中标注了時間,你能否看一下,在這幾個時間段裏,系統檢測到他的大腦異常活動時,是否就是他進入那個系統的時間。”
霍沛璋略一回想,就推算出了前幾次耿白進入游戲系統的時間,再對應分析數據,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神經科學家李逸博士拿着分析報表,面帶喜色,道:“很感謝你的答案,這麽來看,他的大腦損傷的部分并沒有影響到他的腦功能,将來如果能恢複,估計能恢複到沒有受傷之前的狀态。”
霍沛璋認真道:“是我感謝您才對,只要能讓他蘇醒,您需要什麽數據,我都可以配合。”
李逸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一心鑽研學術,沒聽出來他話裏的狗糧,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報告,然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收起了笑容,嘆了口氣,“沒想到,他的假設有一天真的會實現,并且實現的這麽快。我有一個學生,在上學期間曾經提出一個假設,他認為人類的大腦神經元,在某個時刻的活動頻率能和機械釋放的電流達成一致,如果能夠捕捉這一活動頻率,就能夠進一步認清大腦神經元。”
霍沛璋一邊聽他講話,一邊留意那邊微電子的物理檢測。
李逸将分析報告放回桌上,憂心道:“那時候我覺得他的想法太過于前沿,短期之內無法運用在實際中,還曾多次勸他注重基礎科學,沒想到,他的假設這麽快就成立了,欸,這個孩子啊,曾在這個假設裏花過很多時間,是我沒好好引導他。”
霍沛璋道:“您的學生現在在哪裏?”
既然此人能夠提出這種新穎大膽的假設,想必學術一定不必他的老師差,如果能多邀請這些人進入科研所,耿白的恢複也許就會更快。
李逸搖搖頭,神情充滿了擔憂,“我後來進入這個項目時,就也想申請讓他參加,有了他的幫助,進度也許會更快。欸,但是他來不了了,他啊,現在就在泰帕雷小島上,就是那個向警方發出求救信號後來又消失的肖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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