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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個正處于戀愛甜蜜期的人去尋找失意時的狀态其實并不怎麽容易, 有經驗的演員諸如鐘亦之類, 有着長期的表演基礎,一颦一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可能盡量的找到那種感覺,并且将刻意演繹的痕跡降到最低限度, 讓普通的觀衆根本就無法察覺。
但對施雨童來說, 并不是那麽簡單的。
表演的技巧鐘亦教過她很多, 多到鐘亦幾乎将畢生所學都傾囊相授,盡管施雨童像塊兒海綿一樣在努力的吸收,努力的學習,但經驗是随着時間一點點積累出來的,她已經做的很好, 好到比甚至都不能跟同階層的演員來進行比較, 足以證明她是有天分的。
如果碰上別的導演, 不僅會對施雨童的表演大加贊揚,甚至還會啰嗦兩句, 說上一句到底是鐘亦看中的人, 稱得上是新生代電影事業的新希望, 贊譽和鮮花會一并為她送上。可偏偏不巧, 《青鳥》的導演是蒲上峰, 蒲導對施雨童的演技是認可的,但對于她流露出來的感情卻并不滿意。
“小童呀,你過來。”蒲導拿着小風扇替施雨童吹着風, 邊吹邊說道:“你跟鐘亦你倆, 是她追的你吧?”
聽導演一說這話, 施雨童就敏銳的感覺到蒲導這是有話想說,但又不好直接跟她說,所以才拿鐘亦出來拐個彎而已。
“算是我追得她吧。”施雨童說着:“其實也沒怎麽追,就是有段時間我就、有點暗戀她,暗戀了一段時間自己受不住就說了,然後她就……”
“她就答應了?”蒲導笑呵呵的。
施雨童有些不太好意思,點頭答應。
蒲導換了個位子,讓施雨童站到遮陽傘下面,笑着說道:“那是她早就喜歡上你了,只是礙于某些原因不方便說而已,然後你這孩子就自己傻兮兮的撞上去的,你那兒哪叫追人呀,人家鐘亦那根本就沒往前走,甚至還主動往後倒退着,等着你呢,你這不叫追人不叫追人。”
“導演,那、那怎麽辦?”施雨童通透,蒲導說到這兒,她基本上就已經明白了導演的意思了,也有些發愁,她确實有過那麽一段的傷心失意,但好像無法滿足導演的要求,或者說她的傷心和失意還沒有狠到蒲導想要的那種程度,她需要再虐一點的感覺,但原本就只有那一點點的感覺,已經被跟鐘亦在一起的甜蜜時光消磨的差不多了。
她努力尋找,盡力表演,似乎都沒有到那個度。
“這麽說吧。”蒲導把小風扇放到一邊,認真的跟施雨童解釋:“你有表演的技巧在裏面,我不是說技巧不好,相反有技巧是好事,但對鐘亦來說這種經驗技巧是好事,但你、小童你還無法駕馭這種技巧,雕刻的痕跡太過明顯,也許觀衆看不出來,但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這裏面的深度和層次感,這樣是不夠的,是遠遠不夠的。”
“那、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摒棄掉技巧,純情感演繹可以嗎?”施雨童一點就透:“可、純情感的話我好像又沒有那麽虐,難道現在讓鐘亦來虐我一回嗎?分一次手?”這也不太現實吧,就算是施雨童願意為演繹事業付出這種犧牲,鐘亦也一定不會願意的,但是僅憑她現有的感情基礎,确實又無法滿足蒲導的要求。
“那可不敢!”蒲導忙連忙擺手,一邊擺手一邊誇大表情:“這話可不敢讓鐘亦聽見,不然我以後可沒法兒在她面前做人了,這拍部戲就忽悠你跟她分手,她非殺了我不可!”
“這樣,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不行咱再商量別的,慢慢來不着急。”
幽暗空蕩的大殿裏,施雨童一襲華美的宮裝坐在地上,六月天厚重的戲服有些悶熱,施雨童用袖子扇了扇風,并沒有什麽大的作用,索性直接放棄了,告訴自己心靜自然涼,她在的地方是公主的寝宮,是一個沒有開燈的宮殿內景。
沒有開燈的原因是因為蒲導的要求,這是施雨童在這裏的第二天,她還有些不太習慣。
“施老師您準備好了嗎?要開始放了。”
“好。”施雨童低聲應了一句,面前的白牆上出現了投影,是幽暗的大殿裏唯一的光。
以白色的牆壁為幕布,放映着鐘亦這些年的影視作品,并不是全集而是一幕幕的剪輯版,是鐘亦跟各色演員搭戲的剪輯,各種組合CP上演各種不同的愛恨情仇,鐘亦的親密戲并不多,頂多就是一些借位或者碰觸般的親吻,尺度雖然不大,但以鐘亦的水準,就算只是雙目遙遙相望,也能表現出那種纏綿悱恻的愛意。
不得不承認,蒲導是真的很有手段,讓兩人分手來體驗情感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有別的辦法,他搜集了這些年所有跟鐘亦有關的暧昧鏡頭剪輯成一串愛情故事,鐘亦神演技再加上他的刻意剪輯,用來刺激刺激施雨童是最合适不過的,也是最能達到共情效果的一種辦法。
昨天只是一個開始,幾個錯亂的鏡頭進入作為一個鋪墊展開,之後會一點點的加大尺度,并且不斷重複,直到讓施雨童找到那種感覺,那種她跟鐘亦不在一個世界的感覺,那種鐘亦身邊有萬千世界,而她只有一座凄涼的宮殿。
那是距離,是最真實的距離,鐘亦的身邊由着各色的美人,由她随意青睐,她恣意快活她有一個江湖,而在這座大殿裏的施雨童只能這麽默默看着,她渴望融入,她卻只是一個看客!
淚滴順着臉頰緩緩落下,施雨童看着面前相擁而吻的兩個人,看着他們眼裏濃郁的愛意,忽然心口一陣猛的抽疼,疼她五髒肺腑都像是被撕裂一般,她大口的喘着粗氣,彎腰将額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之上,腦子裏是混亂的,她只能看見一幕幕的鐘亦,和別人在一起的鐘亦,那個鐘亦的身邊沒有她,始終都沒有她!
掌心是麻木的痛,小小的身體穿着一身華服,發髻早已臨亂的散開,她蜷縮在地板上,雙目無神的注視着前方,那是一個影像的定格,定格在最後的鐘亦一手拿劍一手拎着酒壺,酒沿着她的嘴角流出,只見她擡手那麽一擦,然後目光望向遠方,陰郁的眼神裏帶着化不開的眷戀。
她在眷戀誰?施雨童伸出手,似乎是想觸摸畫面裏的人物,只可惜只是徒勞無功的掙紮,為什麽我摸不到她?為什麽那麽遠?為什麽那麽模糊?
助理送來的咖啡灑了一地,鐘亦有些煩躁,看着已經被咖啡染髒的白色襯衫,想發火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最後只能強按住脾氣擺擺手讓助理處理一下趕緊出去。
從她離開劇組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這期間鐘亦一直都按照蒲導的要求,兩個人中間沒有短信沒有語音沒有照片甚至連微博都不許她看有關施雨童的消息,換句話說,在這半個月裏,兩個人沒有任何的交流,斷了聯系,她不知道她的寶寶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她什麽都不知道,被隔絕在施雨童的世界之外。
怎麽可能不煩躁?
一開始鐘亦還比較能耐得住氣,再加上秦君接連給她接了好幾個通告,鐘亦忙活了一陣子,忙完那一陣子之後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有點想自己的小媳婦兒了,可發了幾次消息都不見人回,到後面甚至打電話過去都是助理接的,含蓄的表達了導演不許她帶着手機的這個消息,鐘亦就放棄了這種聯系方式,她想回劇組,她想回去探班,但每次提出來,蒲導都說還不到時候,再等等,不能功虧一篑,鐘亦最不能聽這個,她總是有點不放心,怕施雨童有什麽處理不了的地方,每次蒲導都說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進展,讓她千萬要忍住,鐘亦就算不忍也只能忍住,她知道導演有導演的風格,她得顧全大局,這畢竟是工作,不是她談情說愛的地方。
鐘亦只能忍,這一忍就忍到了七月中旬,她跟施雨童已經足足二十七天沒有見過面,中間沒有任何的聯系!
等到鐘亦再回到劇組的時候,拍攝已經步入正軌,她看了施雨童一場戲,不過一個眼神竟然就能流露濃烈的哀傷,壓抑又隐忍的模樣看得鐘亦十分心疼,仿佛鏡頭裏那個女孩兒已經經歷了浮生百态。
“怎麽樣?”蒲導在監視器外面詢問着鐘亦的意見。
“很好。”
卻,總覺得有些不太能接受。好是真的很好,施雨童完全演出了導演的要求,那種濃烈的愛,孤獨又固執的模樣,離宮出走,奮力追求,仿佛是在用生命來點燃愛情一樣,她在熱烈的燃燒着自己,燒到鐘亦看了,只覺得渾身都是酥酥麻麻的疼意,是那種感同身受的痛意。
“她……”鐘亦想問問她是怎麽做到的,但又覺得不太妥當,每個導演對每個不同的演員都有一套自己的溝通方法,她應該尊重。
“這孩子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呀。”蒲導感嘆道:“鐘亦你可真是好眼光。不對,我該說是你教的好吧?到底是鐘大影後手把手教出來的,那悟性就是不一樣,是個好苗子。”
“她很好。”鐘亦微笑:“是我運氣好,才能遇上這麽好的她。”
“呵呵,行了行了,你們一家人誇來誇去那就沒意思了。”蒲導擺擺手,盯着監視器繼續說道:“你最近沒有松懈吧,明天能不能開始拍?”揮手讓燈光注意一點,然後才喊了卡:“今天就到這兒了,來,小童呀,過來一下。”
鐘亦看着那邊明明已經喊了卡,施雨童卻并沒有什麽大的動作,還待在原地,似乎是在整理情緒,又好像是有些出神的感覺,鐘亦皺了皺眉頭,心裏有些擔心,聽着蒲導的話,看見助理上前給她遞上了冰水,她有感覺的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眼睛裏一瞬間就露出了光彩,鐘亦才稍稍放心,沖施雨童微笑了一下,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鐘亦,問你呢?明天開拍行不行?”蒲導又問了一句。
“哦,可以,當然可以,我沒問題的。”
“那就行。”蒲導這邊收拾着東西,沖施雨童招招手又壓低聲音對鐘亦叮囑道:“她現在的狀态調整的非常好,你們最近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太過、太過恩愛纏綿,甜蜜很容易會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覺沖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鐘亦低聲應了。
“還有,雖然有點過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倆除了工作鏡頭裏之外,盡量減少待在一起的時間。”蒲導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放心,要不了幾天的,她那邊的戲份已經拍的差不多了,我把你們倆的劇情都調整在一起拍了,頂多、頂多一個禮拜,我保證!”
看着遠處的人走近,額頭上有些汗意,鐘亦握緊了拳頭,答應道:“我知道了。”
“呵呵,那什麽我在西邊又給你找了家酒店,這一個禮拜你暫時先住那邊可以吧?”
施雨童走了過來,視線一直都落在鐘亦的身上,她也沒有說話,就那麽看着鐘亦,目光平靜的好像一汪深泉,看不透那泉底到底藏着怎樣的神秘,兩個人中間隔着不過短短十幾公分的距離,卻好像隔着天涯一般那麽遠。
鐘亦肯定,她的女孩兒入戲了。
“怎麽瘦了這麽多,我不在的時候都沒有好好吃飯嗎?”鐘亦有些緊張,握緊的掌心裏已經開始冒汗,她盡量控制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個還算恰當的微笑。
“我……你回來了。”施雨童的音調有些悶,嗓音也有些沙啞,一句話說的婉轉低沉,看鐘亦的眼神,明顯是歡喜的。
“那什麽!”蒲導趕緊出現,按住了鐘亦的胳膊,有些緊張的扯着鐘亦說道:“讓小郭先帶你去看看酒店房間,先休息一下,路上也辛苦了。”
鐘亦的目光敏銳的察覺到施雨童眼裏一閃而過的緊張和不知所措,像是受驚的青鳥一般,她以為她又要走了,她想阻止,她想追随,她卻無能為力。
“蒲導,不用了,再給我準備一間房就可以。”鐘亦拒絕單獨再找個酒店的提議,在蒲上峰驚愕的目光中,伸手給抱住了施雨童,輕輕的拍着她的背,然後什麽也沒有說,就感覺到肩上被溫熱打濕,她的女孩兒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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