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這不公平

尹晝啞着嗓子和陶馳講了他大哥大嫂的故事。

尹家雖然富裕，卻不注重吃穿住行，從尹晝爺爺那輩起就保持勤儉的優良美德。他大哥從小到大都和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樣，上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的小學，一年四季全身校服。他媽平常最喜歡逛地下商場，偶爾還能淘回來一些舒适又便宜的衣服……

上高中的時候，總有陷入青春期的學生控制不住互相攀比，誰誰誰買了件潮牌外套、誰誰誰穿了雙AJ……

尹晨不一樣，他完全不挑，有什麽穿什麽，全身上下完全就靠一張臉撐着。

即使這樣，尹晨也因為出色的長相成為了他們學校的知名男神。

也有人向他告白，但是都被他以現階段應該好好學習拒絕了，時間一長，大家就都說男神很高冷，一心只有學習，除了學習誰都別想打動他。

——尹大嫂叫薛希。

陶馳：“？你确定你不是在跟我講笑話？”

尹晝輕聲笑道：“這要是笑話，也真夠冷的。”

薛希年輕的時候是隔壁高中的大姐頭，成績吊車尾，雖然她抽煙喝酒燙頭紋身打架鬥毆，但她知道她是個好女孩……咳咳。

不知道中間的人是怎麽傳的，這事傳到了五中，就變成了三中校草愛薛希。薛希大姐頭對三中的校草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她帶着小妹截住了騎自行車回家的尹晨，一段孽緣也因此而展開……

陶馳：“？？”現在不僅是尹大哥形象破滅了，尹大嫂也破滅了。

“我大嫂憑借自己的腦袋拼着和我大哥考到了一所大學，然後開始倒追我大哥，追了一個月我大哥就淪陷了。”

尹大哥念的是金融系最好的學校，尹大嫂分不夠，為了和他上同一所學校選了服從調劑，結果那年金融系人沒招夠，居然給她調劑過去了。

陶馳驚訝道：“居然這麽有緣份嗎？！”

“正所謂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尹晝笑出聲，“我大嫂後來承認了，她的分數本來沒辦法調劑到金融系，她一聽金融系人沒招夠，就給他們學校砸了棟實驗樓。”

陶馳：“……”你媽的，有錢真好。

他本以為這是一個小太妹愛上高冷學霸改邪歸正攜手高富帥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沒想到原來是土豪與土豪的愛情故事——勵志意義都少了！！

“我哥比我大八歲，我看着他們倆一路走過來，就跟看個現代都市大型愛情連續劇似的。”尹晝突然認真了，“所以我也總會幻想，我未來的愛人會是什麽樣子的……”

陶馳的心跳焉的加快了速度。

尹晝：“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小時候也希望能有一個人，像我嫂子看我哥一樣，眼睛裏永遠都閃着亮晶晶的光——”

陶馳心中瘋狂尖叫——是我啊！是我啊！！我是屬動感超人的！我眼睛會發光！我能用眼睛給你拍個X光片！！

尹晝慢悠悠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我——”

一個人突然打開門從外面闖了進來，打斷了尹晝将要說出口的話：“我聽他們說你醒了……”

陶馳：“滾出去！！！”

氣喘籲籲的小王：“？”

陶馳：“你接着說！”

尹晝卻不好意思了：“沒事，晚上再和你說。”

說完他看向小王：“怎麽了？”

小王還穿着皺皺巴巴全是灰的警服，看起來狼狽極了。

他喘勻了氣，眼眶有點發紅：“老張……沒了……”

……

晴天霹靂。

一瞬間，病房內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之中。

陶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張……沒了？

哪個沒了？怎麽沒的？

可他已經無暇思考這麽多了。

他的記憶還很清晰，清晰到自動為他回放起和老張認識到現在的所有事。

他和尹晝一起把他帶進警局、他來學校接張安安、他調笑他和尹晝之間的事……

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他和尹晝也是從鬼門關一腳回來的人，他們差點就要永遠留在那場火災裏……而老張，沒差這一點。

劫後餘生的欣喜蕩然無存。

陶馳和老張的私交并沒有多麽密切，可一個前一天還聊了天的人突然就沒了，他的心裏就像是懸起了一塊死活不肯落下的大石頭，恐懼到喘不上來氣。

他都這麽難受了，尹晝身為老張的同事、朋友、戰友，又會有什麽感受？

沒有人說話，小王保持沉默，尹晝也不出聲，陶馳不能亂動，無法看到他們的表情。

他從心底生出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動，為什麽不能好好地把尹晝抱到懷裏。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聽到尹晝說了一句：“收到。”

不是他們執行任務時熱血高昂的語調，尹晝說出來的十分費力，以至于他剛說完，就忍不住發出了沉重的喘息聲，一聲一聲在安靜的病房中回蕩。

小王哽咽道：“老張是你的副手，領導讓我來通知你一聲……”

尹晝又沉默了一段時間，才問道：“屍體……找到了嗎？”

小王道：“把你們挖出來不久，我們在附近發現了他的屍體。”說到這裏，他摸了把眼淚，在臉上留下了一條黑道子，憤怒地說道：“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他不是死于火災的……”

老張的屍體被挖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防火服。

他們分局的所有人都沒走，在屍檢室前的椅子上坐了一宿。

警察根本就不需要把防火服脫下來交給火災現場的任何一個人，無論出于什麽理由。因為防火服只有交給會使用的人，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救出更多的人。

屍檢結果出來的很快，老張的屍體已經被燒得發黑，但法醫們依舊鑒定出來了他的死亡原因——一條從背後貫穿了他心髒的刀傷。

他沒有死于火災，反而被人為奪走了生命……

陶馳覺得自己心口生疼。

尹晝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謀、殺……”

火災有多麽危險他們比誰都要清楚，警察們穿着防火服進入火場也不能保證自己百分百不受到傷害。

他們是來救人的……

如果不是職責所在，火災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人心有多可怕你永遠也無法想象。防火服可以隔絕一部分火焰，卻無法阻擋那把要他性命的尖刀。

當老張找到被困火場的那只畜牲，激動地帶着他逃離現場，卻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死不瞑目？

“上面已經開始調查了，還沒人敢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張老婆……”小王說，“她給警局打了好幾個電話，問老張為什麽還不……回家……”

“回家”這兩個字他說出來的有些艱難，顫抖着喘了口氣之後才繼續說下去：“我們沒敢告訴她，騙她說老張有重要任務要執行……”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輩子……

尹晝的眼睛閉上又睜開，沉聲道：“我來。”

老張一直在他手下做事，是他沒能保護好自己的隊友，所以也理應由他來告訴他的家人……

尹晝又問了調查進度和屍檢細節，等問完一切，天都快要黑了。

小王和他們作別，說自己要去跟進案子，讓尹晝別太難過好好養傷。

等他走後，強撐着坐了一下午的尹晝幾乎是立刻倒在了床上，陶馳卻沒能第一時間回過神。

一個下午他都沒完全消化掉這個消息。

除了悲傷，還有憤怒。

發生了這種事，怎麽能讓人不憤怒？

他的眼前很多畫面一晃而過，最後定格成了張安安的小臉。

“爸爸騙人是小狗~”

“爸爸最好了！”

小姑娘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回蕩，他不敢想象安安知道爸爸沒了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護工給他們處理了一下生理問題，給他們喂了飯、換了藥，然後換了夜班的護工在走廊的椅子上玩手機。

窗外一輪明月挂在如墨般的漆黑夜空中，靜靜地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

收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後，兩人的情緒都陷入了低谷，也沒有人再主動提起之前被小王打斷的話題。

他們都沒有睡着。

只要尹晝一閉眼，就仿佛能看見當時的場景，看到老張是多麽急切地想把那個畜牲帶到安全的地方去；看到他被捅了一刀之後的眼神是多麽的不可置信；看到他倒下的時候又是多麽的不甘……

最後他看到了那個畜牲脫下老張的防火服，自己穿上，成功地從火災現場逃了出來……

尹晝看着窗外的星空，卻感覺自己像是看到了一片血海。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可能是因為他的雙眼充血而導致的錯覺。

陶馳活動自己的胳膊，給自己拽了張紙擤鼻涕：“到底……”一開口就是控制不住的哭腔，讓他沒能把剩下的話完整地說出來。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人？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太不公平了……

尹晝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會受到報應的……”

如果老天不能讓善惡有報，他就要想盡辦法還老張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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