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憶2

“往前走,別回頭!”

被噩夢吓醒後,許一淼利索的從床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脖子,全是汗,她喘着粗氣,良久後又軟回了床上,看着緊閉的窗簾發愣。

天剛亮,微弱的光線穿過窗簾縫隙照進房間。

這句話她現實中,她只聽過兩個人對她說,兩個人她都不記得是誰了。

第一次是奶奶去世,頭七下葬,在山上,她牽着弟弟,拿着某個好心鄰居給的楊柳枝,頭帶白花,那鄰居說:“往前走,別回頭!”

第二次,是初中畢業後,在街邊的巷子裏,血腥污濁的味道在狹窄的巷子裏蔓延,她的衣服被撕破好幾處,身上是血污,弟弟呆滞的靠在她懷裏。

那人站在她身後,聲音粗嘎,捂着她的眼睛,說:“往前走,別回頭。”

此後八年,她無數次在夢裏聽到,頻繁的已經不記得原本的聲音了。

許一焱從小就長得漂亮,可他是個男孩子,人販子把他賣出去的時候,打算扮成女孩子,因為男生女相,在那些偏僻的山村裏,是忌諱。

那時候他兩歲,她六歲,他們是人販子賣不出去的貨品,許一淼是因為他們舍不得,看的太水靈,打算高價賣成童養媳。

後來許奶奶救了他們,收養了他們。

不知道他們的生日,奶奶給她們定了個好日子,六一那天生日,希望以後他們都能開開心心。

一個叫一焱,一個叫一淼。

奶奶說:“水火不容,但是水能滅火,火能燒水,你們是這世界上最親的姐弟!”

許奶奶唯一的兒子戰死了,每個月只能領到微薄的撫恤金,許一淼姐弟的加入無疑成了家裏最大的開銷。

蒼城貧窮落後,百姓見識短,對許一淼姐弟頗有微詞,明明不是他們家的事情,卻喜歡在後面讨論是非。

許一淼每年寒暑假去茶廠摘茶葉,去裁縫廠做小工,奶奶偶爾會拿着自己種的菜挑上街去賣。

姐弟兩個人的衣服都是好心人接濟,或者在山上撿的衣服,後來奶奶聽說山上的衣服不幹淨,就再也沒給他們撿過了。

許一淼每次掙的錢都會拿一點出來,去小賣鋪買五塊錢,跟餅一樣的五彩糖給弟弟吃,每次這個時候是弟弟最開心的時候,等到後來許一焱長大了,他再也不吃糖了。

六年級下學期,奶奶找了份洗碗工作,包吃包住,離許一焱的學校近,兩個人就很少回家了。

許一淼也開始在學校解決午飯,晚上回去自己一個人做飯睡覺,那時候的葉詢給了她溫暖,像是孤獨的黑暗中那一束光線。

初中後,她會嫉妒高雯溪,為什麽有的人會霸占着葉詢的喜歡,卻不屑一顧呢,那可是她喜歡的男孩子啊,高雯溪從來不拒絕他也不接受他,讓許一淼有些生氣。

不過這不能構成她恨她的理由!

初二許一淼對歷史有着極大的興趣,那時候成績最好的就是歷史了,歷史老師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性子溫和。

市裏有個演講活動,贏了的人可以拿到五千的獎金,那時候可以抵許一淼一家兩年的花費了,而且又是歷史類的演講,主題是唐朝沒落時期。

歷史老師很期望的通過人脈給她報了名,許一淼難得在學校笑的開心,課間沒事的時候就寫演講稿。

經過一個月的準備,歷史老師都說好的演講稿,在比賽中獲獎了,獲獎者是高雯溪。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連許一淼都不清楚,她将草稿一份的交給歷史老師,然後歷史老師退休了,演講的是高雯溪。

“這是我寫的。”

在學校通報表揚高雯溪的時候,許一淼沖到臺上去跟所有人說。

班主任将她拉到一邊,警告她:“別胡鬧,下去站好。”

那時候她覺得所有人都在用鄙夷的刺向她,高雯溪高傲的站在上面看着她。

下面有不懷好意的男孩子在笑,起哄吹口哨,還有女孩子在罵她賤。

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麽,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別人無理占據,還要在這忍受別人的唾棄。

她不知道她是怎麽下去的,反正姿勢一定很失敗。

後來有好心的同學告訴她,“高雯溪他爸是教育局副局長。”

哦,副局長啊,真了不起。

事後有男生過來找她,站在她桌前,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倏地拉起她的頭發,将她臉擡起了,男孩子湊近看着她的眼睛。

像喝茶一樣談笑道:“真騷!”

她用力的扣着桌子抽屜,忍着不讓眼淚出來,頭皮被扯得有點疼。

旁邊幾個同行的男孩子猥瑣的笑開懷。

葉詢上廁所回來,兩手插兜看着他們,冷聲道:“夠了啊!”

幾個人看到他,停了笑,男孩子放下手,似是忌憚他,哼了一聲走了。

在軍事化管理下的學校裏,葉詢打架兇,人也傲,打不過的都忌憚他。

葉詢保持姿勢,看着低頭不說話的許一淼,“你長嘴是幹嘛的?不知道罵回去?手呢?不知道還手?”

許一淼猛地擡起頭,眼框裏有淚,沒有掉下去,她緩慢的說:“關你什麽事?”

她搬到後面角落裏去了,小學三年,初中兩年的同桌生涯徹底結束了。

後來她記不清葉詢了,只知道他考了所重點高中,而她辍學在家,奶奶也只挨過了中考就走了。

她在蒼城找了個工作,在網吧當網管,門外寫着禁止未成年入內,她卻在做網管。

有時她會看到葉詢帶着同學來上網,看到了也只是淺淺的打個招呼,她不知道那時候她還喜不喜歡葉詢,但葉詢在她心裏一定是不一樣的。

她在網吧第一次接待葉詢的時候,會慌會難堪會難受,如果是別的人她應該不會吧。

葉詢不喜歡她,她怨不得誰,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而已。

許一淼想着就這樣慢慢工作,然後送弟弟上大學,以後再找個不怎麽樣的男人結婚,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後來許一焱出事了。

許一焱越長越大,越長越好看,被人盯上了。

巷子裏她慌亂的摟着弟弟,低微的求着那些人。

那幾個人站着□□,開始脫褲子,她不敢看,就聽見有個人說:“你來,幫哥哥弄出來!”

旁邊幾個人笑的更大聲了,她仿佛想起初二那幾個男孩子,他們也是這樣,低廉的踐踏着她的尊嚴和生命。

十歲的許一焱躲在後面哭,被姐姐死死的扣着。

“不要碰我姐姐!不要碰我姐姐!”

許一焱稚嫩的臉上被那些人掐的青一塊紫一塊,哭的眼睛都腫了,聲音也啞了。

那人不耐煩了,肮髒的手去摸她的臉,“快點,不會啊?老子教你!”

許一淼有些抗拒,被那人甩了一耳光,“這女的長得挺騷的啊!裝什麽清純,弄完你,再弄你弟弟!”

許一淼看向巷子旁邊的一塊磚堆,她咬緊牙關,拿起一塊碎磚,用力的紮向了那人□□的下面。

血像水柱一樣噴到了她的衣服上,很髒!

那人痛苦的吼出聲,捂着□□滾到了一邊,那血像流不盡一樣,蔓延了整個路面。

所有人都慌了,包括那幾個男人,有人反映過來,揪着她的頭發往地上拖,她用碎磚頭敲他手,卻無濟于事。

男人扒了她的衣服,她看着灰蒙蒙的天,手上觸碰到弟弟溫熱顫栗的身體,她想帶着弟弟一起死了。

奶奶說活着比什麽都強,她可能要辜負奶奶的期望了。

她捏到了手心尖銳的磚塊。

有人來了,是救他們的,周圍一片嘈亂,那幾個男人正痛苦凄慘的喊着。

她看不到,在身上那個打算施暴的男人被甩出去之後,她的眼睛就被蒙上了,拿着磚塊的手被人牢牢抓住。

是個男人,他身上有淡淡的檸檬香,很幹淨的味道,他扣掉她手裏的磚塊,用手替她整理撕開的衣服,動作沒有一絲的越矩。

然後他将弟弟塞給她,周圍除了慘叫聲,已經沒有打鬥聲了。

他說:“往前走,別回頭!”

聲音粗嘎,很像半夜的烏鴉聲,她卻覺得心安。

她很聽話,走出巷子沒有回頭,那些男人在她身後,她所走過的路,幹淨明亮。

她厭惡這個城市了,太髒,令人作嘔。

兩人一行李,離開了這個生長的城市,在那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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