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歸路

等臉上的傷好到葉媽媽的老花眼看不清的地步，葉雨聲心虛地站在家門口。

葉媽媽開門第一句：“哎呀，你的臉怎麽了？”

“沒事，”葉雨聲換上拖鞋進門，環顧一周，問，“平時這個點不是陳阿姨做飯的時間嗎，人呢？”

葉媽媽坐下來，支支吾吾：“我把陳姐請退了。”

“怎麽了？”葉雨聲緊張起來，“陳阿姨哪裏有問題？”

“不是她有問題，是媽媽知道你最近工作壓力大，就別增加你的經濟壓力了。”葉媽媽說。

葉雨聲沉默了。

葉媽媽看葉雨聲不說話，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葉雨聲：“媽，這件事情我會盡快解決的，我今晚就給陳阿姨打電話讓她回來繼續照顧您，工錢我能出，您就別擔心了。”

晚上，葉雨聲接到導演的電話：明天不用來拍戲了，以後也不用來了。

葉雨聲全程安靜地聽着，一句話也沒說。

如果不出意外，子期幫他求來的那個試鏡，也泡湯了吧？

像他們這樣的藝人，是沒有穩定的死工資的，有活幹就有錢，多幹多得，沒活幹坐吃山空。

出了這樣的醜聞，還有誰敢用自己？

正想着，經紀人劉丹的電話打了進來。

劉丹：“出了這種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葉雨聲：“丹姐，那事兒真不是我做的。”

劉丹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雖然她對這個小透明新人不甚了解，但葉雨聲的澄澈她還是看在眼裏的，說實話，她自己也不相信葉雨聲會做出那種事情。

劉丹：“我相信你，群衆相信嗎？”

葉雨聲：“我只是想讓你相信而已，我怕惡心到你。”

劉丹又嘆氣：“我問你，這條路，你還想不想走了？”

葉雨聲苦笑：“這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嗎？”

劉丹稍一思索：“取決于你願意付出什麽，如果籌碼足夠大，這就是你想不想的問題。”

葉雨聲明白了經紀人的意思，久久沒有開口回答。

烏雲吞沒了星子，月亮在風暴裏黯淡。

葉媽媽扶着茶幾，從沙發上起身去關窗，她一邊扶着腰一邊用力地推，窗戶紋絲不動。

葉雨聲趕緊走過去把窗戶關上，窗簾拉好，催葉媽媽好好坐在沙發上不要做事情。

劉丹沒聽到聲音，以為是信號不好，她挪了個地方，問：“你覺得行嗎？”

葉雨聲：“您給安排一下吧，拜托了。”

劉丹：“行，我到時候通知你。”

劉丹是願意給葉雨聲牽線搭橋的，葉雨聲容貌氣質俱佳，演戲也還能看，人也實誠好帶，沒什麽花花腸子。

但似乎，上面有人比她更急着為葉雨聲牽線搭橋。

楚辭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菜單，菜單上只有人名、身高和照片。

“柏崖，你過來看看，你們老板搞了個新花樣。”楚辭叫柏崖過來看。

柏崖興致缺缺：“拉皮條能拉出什麽創意來。”

柏崖的經紀公司老板姓錢，名字取得很拗口，還是生僻字。

不過一般人明面裏稱他一聲“錢老板”，私底下叫他“錢皮條”。

因為此人的求生之道，就是把公司裏的藝人送到各位大佬的床上，拉取投資。

錢皮條一直秉着自主自願的原則，把拉皮條搞成了一個大型自願申請活動——你不願意算了，多的是人願意。

“別翻了，”柏崖躺回沙發上，“連我你都看不上，還看什麽看。”

楚辭沒有回答他。

柏崖忽然想到了什麽：“你不會是想看葉雨聲在不在上面吧？”

楚辭的手一怔，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柏崖：“真的在？”

名單上赫然印有葉雨聲的照片和名字。

楚辭：“他參加這種東西幹什麽？”

柏崖：“你不開心？不開心你就別去，眼不見心不煩。”

楚辭：“我去。”

柏崖：“臉色那麽難看，有本事你別去。”

楚辭：“我為什麽不能去？”

柏崖：“如果你要去，就別擺出這副表情。你現在像極了一個一邊享受高潮一邊罵婊子賤的嫖客，這樣很不好。”

楚辭危險地眯起眼睛：“你有意見？”

柏崖：“我是勸誡你遵循自己的內心，不要太口是心非，影響你在我心目中的霸道總裁形象。你既然想遇見葉雨聲，就接受并享受他會參加這種活動的事實。”

楚辭：“我是想遇見他，但不想在那種場合遇見他。”

柏崖：“那你這次別去，以後找機會在別的場合遇見他。”

楚辭：“不行。”

柏崖笑得很壞，像個剛搞了什麽惡作劇的少年：“直接承認你不願意葉雨聲去做肮髒的身體交易會死？”

楚辭：“周老板觊觎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上次談合同，他跟我說，如果肯把你借給他玩兩天，他願意讓利。”

柏崖瞬間收斂了笑，面無表情。

楚辭覺得自己的玩笑開得有點嚴重了。

最終是柏崖先開口：“其實如果你把我送給別人玩幾天，我是不會有意見的。”

柏崖在楚辭這裏過了不少舒服日子，舒服得他有點飄飄然。

以至于經常性遺忘，他不過也是個婊子的事實。像他這樣的玩物，金主之間交換着玩實在太正常不過。

柏崖和楚辭之間，沒有肉體關系，主要的，是楚辭尊柏崖卑的利用關系。

楚辭不是給錢最多的金主，但卻四對他最好的一個，給他投資給他庇佑，讓他終于活出點人樣來。如果楚辭為了利益讓他做點什麽，他不敢也不會有任何意見。

玩物，就應該認清自己的身份。

楚辭沒想到柏崖會這麽認真。

楚辭：“我開玩笑的。”

柏崖沒說話。

楚辭：“我怎麽會把你送給那個玩殘過不少孩子的性變态呢。”

柏崖是花瓶偶像，不是武打演員，他在周老板床上，走不過三個回合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楚辭在幻想周老板會如何折磨柏崖的時候，情不自禁地腦補出了葉雨聲的臉。

葉雨聲可遠遠不如柏崖堅韌。

可葉雨聲即将要參與到那種場合中去……萬一他以後的金主不像自己對柏崖那樣對他，而是按行情來，随意地拿他去交換別的玩物，該怎麽辦？

楚辭還記得柏崖當初渾身是血的樣子。

他又想起荒蕪土地與斷壁殘垣的交界處，有一堵破牆，牆邊斜立着個落寞頹廢的影子。

那個影子把頭往牆上一撞，說，“我是傻逼。”

楚辭心想，既然我們都知道你是傻逼，那你為什麽還要去那種場合呢？

楚辭想按住葉雨聲的頭，再往牆上撞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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