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攤牌

我們分手吧。

在占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衛秋容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什麽?”

占玉知道他聽清楚了,也沒有再說第二遍。

“不是……小玉,你在說什麽?”衛秋容不解,仍以為占玉是在生氣,放低了聲音道歉,“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喝酒,誰勸酒我跟他急!”

“你是不是怪我最近太忙了?都是容哥的錯,不過項目已經談下來了,接下來就能好好陪你了。”

“別生氣了好不好?嗯?”

“小玉?”

衛秋容哄了好一會兒,發現占玉仍舊不吭聲,略顯嚴肅的小臉上沒有一絲松動。意識到占玉不是在開玩笑,他臉上的笑慢慢凝固,看着占玉,語氣不明地說:“再說一遍?”

“我們分……”

“不可能!”

衛秋容根本沒有讓占玉有機會再一次說出那兩個字,他的手猛地掀翻了旁邊的花瓶擺件,名貴精致的瓷器“哐當”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猶如他們之間的感情。

占玉的目光在地上的花瓶碎片停留了一下,低聲把話說完:“分手吧。”

衛秋容驀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兩步就跨到了占玉的面前,語氣中帶着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兩個字會從占玉的口中說出來,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分手了?

衛秋容看他仰頭看着自己,黝黑清透的雙眼裏透露出自己略顯陰沉的臉色。

與衛秋容在生意場上打過交道的人,不管是合作夥伴或者是商業對手,都知道他這個人城府極深,且喜怒無常。

但是這是對外的衛秋容,在占玉面前,他從未露過自己任何不善的脾性。他怕吓着占玉,擔心占玉會怕自己。

這是他第一次在占玉面前露出這樣陰沉甚至怒極的模樣,皆因占玉口中的兩個字。

其實在他揮落花瓶的一瞬間,占玉也确實是受到了驚吓,但很快便冷靜下來,對衛秋容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衛秋容沒有忽略他一閃而過的情緒,知他是被自己的模樣吓到了,心裏暗罵了自己一聲,收斂起過于外露的怒氣,繼續低聲哄道:“抱歉,沒吓到你吧?你跟我說為什麽要分手?是我做了什麽事讓你不開心?你罵我,我改。”

占玉依舊搖頭。

他這般油鹽不進的模樣,想必是已經經過深思熟慮的,衛秋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小玉,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你一個理由也不說就要分手?!”

“我不同意!”

衛秋容有些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同意分手,我們不能分手!”

他的反應也算在占玉意料之中,兩個人這麽多年的感情,若沒有說個清楚明白,以衛秋容的性子,又怎麽可能和自己分手。

想到此,他輕嘆了一聲,看着衛秋容說:“亞瑟大劇院。”

他的話還未說完,衛秋容的臉色就驟然變了,震驚中帶着慌亂,下意識想起了下午占玉的那一通電話,心思百轉,推測占玉今天去了亞瑟大劇院,正好碰到了自己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畫面。

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他的所有慌亂和不安就掩蓋了下來,笑道:“今天和旭申集團的尤總去了一趟亞瑟大劇院,小玉也去了?我……”

他不知道占玉今天穿女裝,所以根本沒有想到占玉碰到他的地方不是在他所想的劇院大廳。

他說着說着,在占玉失望的目光中漸漸收了聲,接下來的謊話怎麽也編不下去了。

占玉本不想說得太直白,令對方難堪,但見他到了此刻仍對自己存有欺瞞之意,不免失望透頂,也不欲再多說。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機,解鎖之後,點開了裏面的一條錄音,将其放在衛秋容的面前。

衛秋容原是不解,在聽到錄音裏面傳出來的一聲“衛總”之後,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愣住了,在回過神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撲過去雙手捂住占玉的耳朵,語帶焦急地說:“別聽,小玉別聽!!”

他不想讓那些肮髒的聲音,污了他的寶貝。

占玉任由他捂着自己的耳朵,關閉了錄音,輕聲道:“可是我今天,已經聽過了呀。”

我已經聽過了,現在捂住耳朵,還有什麽用呢?

他這句話的聲音,輕極了,帶着明明已經控制不住了卻又極其壓制的鼻音,像是千斤重石砸進衛秋容的心中,令他胸口又痛又悶。

下午伴着占玉的電話而來的,是他內心無法遏制的愧疚感,也正是如此,令他對身邊的女人突然厭惡不已,當即撇下人離開了那裏。在離開劇院之後,他稍微平複了一下自己,才給占玉回了電話,占玉說在練琴,他也沒有多想。

卻不知占玉就在現場。

衛秋容無法想象占玉當時是用什麽樣子的心情給自己撥的電話,他當時有沒有哭?他問自己愛不愛他的時候,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呢?

對上占玉微紅的眼角,衛秋容真是恨死自己了。

他捂着占玉耳朵的雙手,改為捧着占玉的臉,連聲道:“是我錯了,我混蛋!你打我也好,罵我也行,但是不能分手,我們不能分手!”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抓占玉的手,把臉湊過去:“你打我好不好?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只愛你一個,你相信我,是我錯了,以後再也不犯了,好嗎?”

話到後面,帶着明顯的懇求,占玉看着他,心裏酸澀不已。

他和衛秋容認識這麽多年,感情不是假的,他相信衛秋容是愛自己的,只是那份愛意終究抵不過衛秋容內心追求刺激的劣根性。

對衛秋容來說,愛和性,是可以分開來談的。

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占玉母親極力反對,一是不想兒子走上這條世人不認同的路,二是不認為衛秋容是值得占玉托付終身的人。因為兩人的事情,她甚至還調查過衛秋容的情史,知道在占玉之前衛秋容有過男朋友,也有過女朋友。

所以即使在後來衛秋容為占玉出櫃被家裏打斷腿,她也不看好這個人。只是占玉喜歡,她實在沒有辦法才服了軟。

占玉記得自己當時對母親說,他相信衛秋容,所以願意賭這一次。

如今,他賭輸了。

想到這些,占玉有短暫的失神,嘴上突然覆上來的柔軟觸感讓他回過神來,發現衛秋容正捧着自己的臉,一邊親自己一邊說對不起。

冰冷的手機還握在手中,剛才播放的錄音讓占玉如同再一次經歷了衛秋容與別人做.愛的現場,剎時背脊一陣發麻,像是激起了一陣細小的雞皮疙瘩。

他可以不介意之前衛秋容和誰在一起過,卻不能忍受如今的情況。

衛秋容被他猛地推開,猝不及防間撞到了一旁的茶幾上,茶幾邊沿撞在腰部上的痛感讓他悶哼了一聲。

占玉見狀,下意識伸手過去,半途中又生生停住,收了回來。

衛秋容看他撇過頭不看自己,心口一酸,卻也知道是自己混蛋自己理虧,啞着聲音問:“你真的要和我分手?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舍得嗎?”

這句話真真切切紮到了占玉心裏最疼的地方,他猛地轉過頭來,看着衛秋容道:“你既然舍得,又何必問我呢?”

衛秋容被他問得啞然,和他對視着,啞聲叫他:“寶貝兒……”

“別這麽叫我。”占玉搖搖頭,喃喃道 “我不是。”

如果我是你的寶貝兒,你怎麽舍得這樣對我?

衛秋容看着他失落的表情,愧疚和悔恨如同海浪撲面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對不起……”衛秋容低聲說道,“是我不對,但是我不同意分手。”

占玉從小性格就乖巧、懂事,一直都是長輩和老師口中的好孩子,唯一做過的出格的事情,就是不顧父母的反對和自己在一起。

他是自己的寶貝兒,還是他費盡心思哄來的。

占玉知道和他多做糾纏也無用,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工夫,而是說:“讓我靜一下,你回景苑吧。”

景苑是衛秋容的另一處房産,占玉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想看到他。

衛秋容自是不願意走的,他還想多說點什麽,占玉卻道:“算我求你了,可以嗎?”

一個“求”字,讓衛秋容心如刀絞,也無法再多說一句,只能暫行離開。

他離開後,占玉去廚房把舒姨留下的菜熱了一下,随意吃了一點,即使沒有胃口,也不能浪費長輩的一番好意。

吃過飯後,占玉就上了樓。

他徑直去了浴室,走到洗漱臺前擰開水龍頭,掬了一把冷水潑在臉上,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不經意落在了旁邊的漱口杯和杯子裏的牙刷上。

同款的兩個杯子,同款的兩個牙刷,一看就是情侶款。

他站直身體,目光在寬大的浴室裏緩緩轉了一圈,臉上的水珠順着臉部滑下,沒入他的鎖骨處。

在這個浴室裏,不止杯子和牙刷,包括毛巾、拖鞋還有刮胡刀,都是情侶套裝。

說起來這棟房子還是他名下的,當初他和衛秋容要搬出來同居的時候,他的母親本不同意,只是拗不過他的軟磨硬泡。但是同意的前提便是兩人必須要住在占玉的房子裏,如此一來,即便是以後兩人吵架了,要滾也是衛秋容滾。

占玉起初覺得母親這種擔憂有些多慮,哪有還沒住一起就擔心着吵架的。

現在看來,母親反而比自己有遠見多了。

只是即便是自己的房子,占玉這會兒也不想再繼續呆在這裏,這個房子有太多他與衛秋容相愛的痕跡了,這些成套的東西之前看着有多麽順眼,眼下就有多麽刺眼。

占玉洗了把臉,感覺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就回房開始收拾東西。

在收拾在桌面上的筆記本時候,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相框,相框晃了兩下,摔在桌面上,發出輕輕的響聲。

他的動作停下來,視線停在相框上。

那是去年他在學校拍的畢業照片。

占玉讀書早,小學的時候又跳過級,去年從大學畢業的時候不過二十歲。

相片上的他穿着畢業服,頭上戴着黑色的帽子,手中拿着畢業證書,乖巧地朝着鏡頭笑。旁邊的衛秋容手攬在他的腰間,卻沒有看鏡頭,而是微微偏頭将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照片中衛秋容臉上的寵溺和愛意一覽無遺。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張照片,特意洗了出來,用相框裱好放在卧室裏。

卧室裏一片安靜,陽臺處有夜風吹起落地的紗簾。

占玉盯着照片上的衛秋容看了許久,最後伸手将相框反過來,“啪”的一聲正面朝下蓋在桌面上。

“……王八蛋。”

他小聲地罵了一句,轉身去收拾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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