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唢吶

占玉看到沈叢安有些無奈的表情, 就好像報了剛才的調侃之仇一樣, 心情愉快地對沈叢安說：“我給你換一杯吧？”

雖然對這杯“八寶粥”的含量感到詫異, 但是沈叢安也想嘗嘗他喜歡吃的東西, 于是拿過另一杯奶茶, 說：“這個就好, 走吧。”

“好。”

兩人拿着奶茶正打算出去，一轉身就被後面圍上來的粉絲攔住了。

“沈哥，能簽個名嗎？”

“沈哥, 你是來看電影的嗎？”

“小玉你和沈哥什麽時候認識的？”

“小玉, 我好喜歡你，能合照嗎？！”

粉絲們你一言我一語, 将兩人團團圍住。

在大家湧上來的時候, 沈叢安下意識伸手護住占玉，占玉察覺到他的動作, 擡頭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的側臉。

那一瞬間, 有什麽東西一晃而過, 落在了占玉的心裏。

粉絲們雖然激動，卻也自覺地保持距離，沒有擠到兩人身上, 而是目露期待地看着他們。

離電影開播還有點時間，簽名倒是不需要花費多少功夫, 只是奶茶店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了外面一些人的注意, 不少人也開始往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如果耽擱下去，還會有更多的人圍過來。

沈叢安思索了一下，指了指播放廳的方向，對大家說：“我們急着看電影，簽名下次吧。可以團體合影，有異議嗎？”

在私人行程的情況下，還願意耐心地和粉絲合影，粉絲又怎麽會有異議呢？愛他還來不及！

征得同意後，沈叢安對剛才第一位沖上來的小姑娘說：“借用一下手機，一會兒你傳給他們吧。”

“好好好！”女生忙不疊把自己的手機貢獻出來，拜托一旁的有空閑時間的工作人員幫忙拍照。

這些人裏有沈叢安的粉絲，也有占玉的粉絲，以沈叢安的處理方式，就是直接合照一張，照片怎麽分享交給她們自己來處理。

拍完後，沈叢安說了句“再見”，拉着占玉出了奶茶店。

“老公再見！”

後面傳來粉絲們的聲音，一口一個老公喊得占玉有些想笑，正想開口調侃一下沈叢安，後面又響起一聲：“小玉，媽媽愛你！ ”

“……”

這一聲“媽媽”喊得占玉腳下一個趔趄，耳邊傳來沈叢安的輕笑聲，突然覺得自己差了對方一個輩分。

兩人檢票入了場，裏面的大屏幕已經開始播放近期的電影宣傳了，除了大屏幕上的光亮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黑壓壓一片。

剛從外面進來，占玉一時間不習慣播放廳裏的黑暗，細心地低頭去看腳下的樓梯，剛走一梯，手右突然被一只溫熱的手握住。

“小心點。”

沈叢安低聲說了句，在黑暗中牽着他的手往座位的方向走去。

占玉愣愣地由着他牽着自己。

電影的女主送了不少票給沈叢安，位置都是在視野極佳的正中央，他們兩人只拿了其中兩張，是以在坐下的時候，左右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除了他們周圍的位置，其他的位置都坐了人。

一坐下，沈叢安就自然而然地放開了占玉的手，順道把自己手中的“八寶粥”放到扶手處的凹槽裏。

播放廳裏光線極暗，周邊又沒有其他人，占玉也不擔心會有人認出他們，神情放松地靠着椅背，動作輕巧地翻開奶茶的蓋子，用勺子挖了一顆芋圓吃掉。

又Q又糯的芋圓味道非常不錯，他又吃了一顆，看到沈叢安光顧着看自己吃，低聲問：“沈哥，你不吃嗎？很甜的。”

沈叢安端起自己的杯子，用勺子在自己的杯中挖了一小勺放進嘴裏。

黑暗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挖到的是什麽，只知道确實很甜，那種又甜又膩的味道在嘴裏散開來，令他有些不習慣。

太甜了。

沈叢安心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吃這些東西。

他拿着勺子的手正想放回去，旁邊的占玉湊過去，小聲地問：“好吃嗎？”

沈叢安偏頭去看他，借着屏幕透過來的光暈與他在昏暗的空間裏對視，只覺得那些光影落入了眼前的人小鹿般的瞳孔裏，如流動中的星河帶着令人向往的璀璨。

兩人離得很近，因為身高差的原因，占玉需要微微擡頭與他說話。他微仰的動作，在這樣近的距離裏，沈叢安只要稍微低下頭，就能親到他的鼻尖。

砰——砰——

沈叢安似乎又聽到了自己心髒過于激烈的跳動聲，那把歡天喜地的唢吶，在這一刻換成了驚天動地的大鼓，敲得他幾乎要把持不住自己。

他在占玉期待的眼神裏，把原本想要擱下的八寶粥又拿了回來。

一直到影片開始播放，占玉已經收回目光，他都沒有從那股熱潮中冷靜下來。

《尋找》講的是一位叫陳敏的母親在火車站不小心丢失了自己的孩子，在今後的十五年裏，她一直四處尋找兒子的故事。

期間她經歷了與丈夫離婚，雙親過世，在生活的壓力把她的背脊壓彎的時候，她靠着和兒子三歲時的那張合照一次又一次挺起了脊骨。

片中，陳敏認識了同樣在找自己女兒的走貨工人張達。

兩人輾轉無數個城市、村鎮，甚至偏遠落後的山坳村落，一次次的從絕望中尋覓到一點希望，卻又一次次被現實粉碎。

張達千辛萬苦，終于尋得自己女兒的下落，兩人連夜奔赴過去，灰頭土臉地趕到了那個偏僻的山村。

不料卻被告知，在小姑娘賣進來的第二年，就失足溺死在了村裏的魚塘。

哀大莫過于心死，一直支撐着張達東奔西走的力量猝然抽空，整個人像是被多年來的奔走蛀空了心髒，臉色灰敗一片。

張達沒有走出那座山村，第二天他的屍體浮在了女兒溺死的魚塘裏。

他用這樣的方式，與自己的親生骨肉重逢。

陳敏雙腿發軟，悲鳴一聲撲倒在地。

她看着眼前張達被泡得發脹發白的遺體，仿佛看見了以後的自己，連死也不能落葉歸根。

只是她并未放棄，她這一生的執念就是找回自己的兒子，如果連這個執念都沒有了，她也就活不成了。

上天終究還是憐憫她的，讓她在一處同樣偏遠的山村裏找到了自己的兒子。

當年那個被拐走時才四歲不到的男孩，已經長成了比她要高的少年，他有了自己的家人，在那片大山裏有了自己的牽挂。

她找了他十五年，歷盡千辛萬苦站到他的面前，他的眼裏卻滿是陌生防備，仿佛她才是當年那個要拐走他的人販子。

影片的最後，陳敏站在當年丢失兒子的火車站內，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她神情恍惚地站着，眼底一片空洞和荒蕪。

耳邊似乎聽到了兒子小時候的聲音，親昵地喊着她——“媽媽”。

整部影片的劇情都在點題，“尋找”這個主題貫穿始末。

片中揭露了社會上人販子販賣鏈的一系列操作，無數個受該“行業”迫害的家庭在鏡頭前支離破碎、痛哭失聲。

一張張悲戚、痛苦的臉如幻燈片一樣緩緩閃過，最後彙聚成布滿皺紋的眼睛滑出的一滴淚。

播放的過程中，在看到陳敏瘋瘋癫癫地在大街上四處找兒子，一無所獲回到家中，抱着兒子的照片崩潰大哭時，占玉的鼻子一酸，深吸了口氣。

旁邊的沈叢安聽到他細微的動靜，偏頭靠過去，低聲提醒他：“手帕。”

占玉從口袋摸出他給的手帕，攥在手心裏。

後面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在座的不少觀衆都被陳敏爆發式的情感給震懾住了，感同身受一般，為這個苦命的母親嗚咽出聲。

占玉沒有哭出聲，但是影片所表達出來的那種撕心裂肺還是讓他深受觸動，眼睛漸漸濕潤。

這個社會上，被拐賣的兒童越來越多，有的還活着，卻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有的已經死了，卻連屍骨都無法回到父母的身邊。

坐上車的時候，占玉的眼角還是微紅的。

他手中那塊沈叢安的帕子，被他捂濕了一小處，雖然不是鼻涕，卻也還是讓他感到不好意思。

“我洗幹淨再還你吧。”占玉說道。

“沒關系，你可以留着。”沈叢安一邊說，一邊啓動車子。

占玉想起家裏還有一條，嘀咕了一句：“那也不能每次都不還你呀。”

“嗯？”沈叢安像是沒有聽清楚他的話，“你說什麽。”

“沒什麽。”占玉把話題搪塞過去。

和沈叢安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他注意到對方的手帕沒有重複過，家裏肯定有許多備用的帕子，少一條也不在意。不過他已經拿了沈叢安一條了，總不能每次都不還給他。

但是自己用了再還回去也不太好，幹脆送條新的好了。

占玉打定了主意，伸手去調了個電臺來聽，想緩一下看完《尋找》這部影片變得有些沉重的心情。

這會兒已經是十點多了，占玉明天上午還有課，沈叢安也有戲份。

沈叢安把占玉送到占家門口，占玉下了車，彎腰對着車裏面的沈叢安說：“路上小心，到了給我個信息。”

“嗯。”沈叢安點頭，“晚安。”

“晚安。”占玉小幅度地朝他揮了揮手，退後了兩步，示意他倒車離開。

沈叢安沒有動，而是說：“你先進去吧。”

占玉看他一副“你不進去，我也不走”的樣子，失笑了一聲：“那我進去啦，沈哥再見。”

說完就轉身輸了大門的密碼，先行進了院子。

沈叢安看他鎖好門，這才倒車離開了。

這種類似約完會送自己男朋友回家的相處，讓沈叢安十分愉快，好心情指數從占玉家就一路飙升到自己家。

“少爺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在門口迎接他的鐘伯笑着問。

“嗯。”沈叢安和他一起往屋裏走，連腳步都比往常輕快許多，“我今天和占玉去看電影了。”

“原來如此。”鐘伯了然地點頭，“其實家裏的影院設備也十分不錯呢。”

言下之意，就是什麽時候帶占玉少爺回來試試看。

當初在不知道占玉分手的情況下，沈叢安自然不能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如今知道占玉已經恢複單身，那麽他也就沒有顧慮了。

“我回頭問問他。”沈叢安說道，腳下一頓，如往常一樣回頭問鐘伯，“您困嗎？”

鐘伯面不改色：“我不困。”

“那我給您……”

“少爺。”

鐘伯打斷他的話，從一旁的置物櫃裏取出一把唢吶，說：“今天這麽高興，我給您吹個唢吶吧。”

沈叢安：“……”

不，我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