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數學的大門

“怎麽着二傻子?沒騎車我帶你回家吧?”朱寧一頭紮進車棚, 推着車子出來, 拍拍後座對我說。

“我不坐。”我臉一扭, 裝作還在氣朱寧不願意玩芝麻開門,“我坐車去。”說着要往大門口走。

“我還不想帶你呢,你那麽重。”朱寧故意大聲在我背後說。

“嘿。”我氣沖沖折回來, 賭氣似的踮起腳往後面一坐,“我今天偏要坐。”

朱寧狡黠地挑挑眉,得逞一樣地揚起嘴角, 開始蹬着車子往前騎。今天陽光很好,就是風有些大,我偏過頭想看看路況立馬被風吹得縮了回去,手緊緊地攥住他的外套:“風這麽大, 你小心點兒騎。”

“摔不死你。”

雖然朱寧這樣說, 我還是把自己縮成團躲在朱寧身後,北風呼嘯,他的後背是我的安全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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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好像過的越來越快,每個人每天都在各種書裏翻滾,我、朱寧、顧安東,常常一臉疲憊地從實驗樓的競賽班下課, 奔赴教學樓, 又從教學樓匆匆趕去實驗樓,以前覺得漫漫無期的高中生活, 竟然轉眼就過去了一大半,竟然也不覺得有多麽辛苦。

這後來想想很奇妙, 原來規律是一種可以帶給人安全感的東西,而我們身處其中并不自知——世上大多事情概是如此。

太不公平了,我每次去上競賽課看到江鎮南都不免在心裏發出這樣一聲感嘆,那天在顧安東跟前說的也都是實話,理科長得最帥的男生,碰巧還老考年級前三,你說氣人不氣人。

江鎮南又一次把筆往桌子上一甩,表示他已經做出來了黑板上那兩道題,數學分析裏的定理證明題和一道簡單的積分計算,簡單這個詞不是我說的,是老師說的,他說“這道積分是最簡單不過的了,最基礎的,等你們上了大學就知道有多簡單了。”對啊,上了大學,可我tm現在上的不是高中嗎?

“證明題有些難不會做沒事,積分一定得算出來......”老師一邊說着一邊在教室裏巡查,見江鎮南落筆往我們這邊走過來,我趕緊低下頭緊張地算着,老師往江鎮南桌子上的草稿紙上看了一眼,不久點點他的桌子,“你上去把第二題做一下。”說實話我以為是讓我去做,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到江鎮南緩緩走上去才松了一口氣。

老師又看到了什麽似的往前走去,過了一會兒又對着朱寧說:“你上去把第一題證明一下。”

朱寧?這麽難的題目他會?——三分鐘之前的我。

哇塞,好神奇,就這樣一步步證明出來了!——三分鐘之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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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寧,你不是剛剛摸到數學之門嗎?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下課我追上他,捧着一張谄媚的臉地問,“那道題你怎麽想出來的?”

“我最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推開數學的門了......那題我就是從結論往前推,又從前往後推,恰好推到一起碰上了。”朱寧摸摸後腦勺,自己也一頭霧水的樣子,看來指望他傳授經驗也不可能了。

“我點名批評莫希同學,看到朱寧數學好就圍着他問問題了,以前一下課就圍着我問的,勢利眼。”我們剛從實驗樓出來,正在趕往立雪樓的路上,顧安東朝我翻着白眼說。

“你......”我剛要說話,只見歐陽抱着一摞書從立雪樓出來,步履匆匆,今天她沒有紮頭發,黑色的秀發搭在肩膀前,被風吹得飄在懷裏的書上,或許是我沒見過世面,那一刻我覺得她就是行走的一幅畫,我比身邊那倆男生更目不轉睛地欣賞着。

“你是女的嗎?”朱寧一拍我的頭,“眼珠子要掉出來了。”在我下巴前攤開手,好像要接住我色眯眯的眼珠子。

“你們是男的嗎?”我反問。

顧安東聽我這樣說光明正大地回頭看了一眼,立馬又把頭轉回來了。我看過去,原來歐陽是去找江鎮南,他們倆站在實驗樓說着什麽,見我們回頭看過去,又故意保持距離分開了。

“他倆到底......”我想說什麽,朱寧又立刻按住我的頭把我擰回來,“你怎麽這麽八卦。”

朱寧越來越受數學老師重視,衆所周知他已經變成了數學學科組老師的重點培養對象,手裏有一本老師給的競賽教案,也不常上平常的數學課了,連競賽課都被老師允許不去上,我們也很少一起走,我知道老師想讓他用競賽敲開大學的門,朱寧也做得很好,從班主任每次看到他像看到國寶似的表情就知道。我為他高興。雖然他經常一臉困意,從辦公室開完小竈後打着哈欠進教室。

是辛苦了點兒,朱寧,堅持住啊。很俗的話,我卻經常在心裏這樣偷偷給他打氣。

“你行不行啊莫希。”

這天晚自習前的一節競賽課上我被老師喊去上黑板做題目——一道題幹只一小句話的證明題,折騰猶豫了半天只做出一半,我直覺自己前半部分證明的是對的,但是卻在接下來的一個拐彎處卡住,進行不下去。一下課顧安東就急着來損我。

“我不行。”我頹敗極了,認命似的有氣無力回答道。

顧安東繼續奪命連環唾沫噴向我:“你不行?你看看你家朱寧現在都是年級裏一級保護動物了,兩口子怎麽差別這麽大呢?”

“你再說!”我立馬直起了拖拖拉拉的身子,作勢要踢他。

顧安東往後一退,不依不饒地說:“別鬧了,陳熠都告訴我了,打賭你們倆早晚結婚是嗎?我也加入不算晚吧?”

“你們,你們都是要氣死我。”我走在前面攥着拳頭要回頭錘他,恰好這時我看到後面的江鎮南,輕輕朝顧安東哼了一聲。

“你哼什麽?怪滲人的。”“哼。”我又輕哼道。

這時江鎮南又快步超過了我們,顧安東見到他表情立馬變得不自然,走路都走歪了。這是我的預料之內,江鎮南就是顧安東的克星,是他的緊箍咒。但江鎮南或許還渾然不知。

後來朱寧糾正我,不是江鎮南,是歐陽,歐陽才是他的克星,是他的緊箍咒,沒有歐陽,顧安東永遠也不會和江鎮南扯上關系。

這都是後話了,此時的我正洋洋得意于不用我自己出手顧安東就失魂落魄,待江鎮南走遠後我跑到顧安東面前吐了一下舌頭做了個鬼臉,就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莫希你少氣我!”顧安東在後面喊道。

一腳剛踏進教室,我一怔,看到朱寧坐在了王秋雨的位子上,他看到我來了,連忙笑眼彎彎地招呼我過去。

“你怎麽坐在這兒了?”我從他背後進到位子上。

“我用數學筆記本和王秋雨換的,就一晚上。”說着他把在書裏夾着的MP5拿出來,手掌大小,黑色屏幕,白色框邊,“上次在我家不是說要看《挪威的森林》沒看成嗎?這次我下載好了,咱們一起看。”朱寧笑眼彎彎,眼神不乏期待地看着我,像是逃課得逞的小孩子。

“你不用去做你的題目了?別玩了,你還有一堆作業呢。”我指指他位子上那堆眼花缭亂的競賽書,暴露在我這一邊的是一面五顏六色疊成一堆的書脊。

“本來老師是讓我去辦公室做試卷的,但他突然被一個電話叫走了,卷子也沒來及給我,我是偷跑出來的。”我似乎很久沒有仔細看看朱寧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對我擠擠眼睛,眼睫毛抖落着,眼眸清澈,一如初見。

“我最近做題做的累死了,還犯惡心。”他揉揉眉心,又說道。

“那快看吧,一會兒上課了。”我也不管了,抛開桌子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書。

朱寧把耳機分我一只,點了播放鍵,切入視頻的那幾秒,我突然想起那時在朱寧家,也是看電影,也是離得這麽近,他一臉深沉的樣子問我,你會陪着我的吧?

是的,我現在更加肯定了。

——這似乎是一部清淡的電影,開頭便安安靜靜,夏天,綠草地,追逐的學生,但接着出乎意料地,木月自殺了。

我心裏詫異,朱寧也面露不解,我們都沒有說話。畫面一幀一幀地過去,直子和渡邊在異地相遇,直子生日的那一天渡邊去陪她過生日。“一直19歲,一直19歲,一直19歲......”直子不停地說着這一句話,突然哭了。

她哭倒在渡邊懷裏,我來不及細想情節,只是敏感地覺得,他們要接吻了——果然要接吻了,我緊張地吞了一下喉嚨,覺得眼睛下面的兩塊地方迅速升溫,随之臉頰發熱,不好意思看下去。

“是要接吻了嗎?”朱寧比我還緊張,急忙伸手捂住屏幕,“等這一會兒過去再看。”我則左右四處看,像是在做壞事似的:“班主任一會兒不會來了吧?”

“怎麽感覺做賊一樣?”朱寧手慢慢掀開,屏幕上兩個人已經親在了一起,我又立馬按住他的手,正好看到班主任好巧不巧地踏進了班。

好險,我心裏想。朱寧眼疾手快地拿書把它蓋住,扯下我們兩個人的耳機,又迅速攤開我眼皮子底下的一本書,接着自己拿筆在草稿紙上亂畫。

行雲流水。

“你怎麽這麽機智?”我低着頭小聲問。

“和做題一樣,無他,手熟爾。”

“你這速度,一看就是行家,平時裝什麽乖孩子呢。”我幾乎是用牙齒說出來的。

朱寧則幾乎是用腹語說:“別說話,我有預感班主任會來我們這邊。”

我确定朱寧一定是混過,下一秒班主任不偏不倚地來到我們桌子中間,敲了敲朱寧的課桌:“你怎麽坐在這兒?你怎麽沒在辦公室?你競賽老師正找你呢。”

“哦。”朱寧在下面用膝蓋敲了一下我的膝蓋,讓我自己小心,他便起身走向門口。我趁班主任沒注意,把MP5抽到了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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