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情書
王子霖收到情書是昨天的事兒了, 他交上去的英語作文本裏不知道被誰夾進了一封信, 班主任拿在手裏揚起, 在空中搖來搖去的時候,我看到那是一個天藍色的信封,正中央若隐若現一顆紅心, 不像是信封自帶的,倒像是自己用紅水筆畫上去的。
而王子霖自己并不知道這份信的存在,信是被偷偷夾在作文本裏的, 王子霖這個暈菜的家夥直接翻到新的一頁寫作文,沒有看到前面夾的東西,倒是英語老師批作業的時候發現了,交給了班主任。
這種事情是堅決不能出現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的, 大家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班主任接下來要嚴懲當事人, 但讓他遲遲不動的原因是,沒有署名,只憑字跡太草率,太有主觀性,沒有專業的字跡鑒定家,何況全班約半百個人, 字跡一時找不出來。
但班主任是不會放棄的, 朱寧剛剛回去他就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抱着一摞作業本:“昨天那封情書現在還沒有人主動站出來承認!”接着停頓了一下, 又捏着手裏的信抖了抖,“這都寫的什麽?!一個女生!好意思嗎!高三了!高三了知道嗎!這種事情要從根上堅決制止, 誰寫的趕緊站出來!不要讓我一個人一個人去對!”
“嗷~”我在心裏慘叫了一聲,替那位神秘的女生,替王子霖。
無人應答。
班主任因為對上一屆嚴格最後收獲了好成績,所以他積累了經驗——就是将嚴格進行到底。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慘叫的太早了——我才是老師眼裏的第一個嫌疑人。
“莫希!是不是你?”班主任的聲音簡短有力,站在講臺上質問我,目光像是一把利劍。
“啊?”我坐在位子上忙着做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站起來的時候餘光看到朱寧也要站了起來,頓時恍然大悟,目光直視着班主任,用同樣簡短有力的語氣立即回答道,“不是!”我怕自己再慢一點,朱寧不知道會幹什麽。
我自然是不怕的,因為本來就不是,但是臉上突的熱了一下,我想這是為什麽呢,是關于尊嚴嗎,我根本不對班主任的尊重抱什麽希望,還是信任,我也從來都知道自己在老師心裏的印象,或者是面子,我做我自己,也就無所謂面子。
我想不通了,是到後來我才知道,自己跟自己談判而得出的結果并不能精準地指導自己的外在表象,有時候自己是勸不住自己的,你知道什麽是對的,你了解什麽叫問心無愧,你懂得什麽值得什麽不值得,但你就是還會生氣,會難為情,甚至會羞愧。
班裏同學都齊齊地看向我,班主任似乎也被我這一嗓子驚了一下,快速地低頭在那摞作業本裏翻找,抽出我的作業本打開和他手裏的那封信左右對比了一下,恹恹地看了我一眼,“坐下吧。”
我心裏竟然憑白有種劫後逢生的感覺,感嘆自己把字寫的群魔亂舞別具一格也是有一點好處。
“現在還不站出來是吧,好,你們都先看書,我就在這兒一個一個對字跡。”班主任說完回頭把椅子拉到自己屁股底下,一本本翻起來。
大家都埋頭看書了,教室裏靜的只能聽到講臺旁的飲水機燒水的嗚嗚聲。
這時前面講桌上一陣律動,班主任的腳步聲響起,數秒之後:“好,讓校長等我一下,我這就去。”随後他便回來收拾講桌上的東西,立馬換上一副兇巴巴的語氣說:“我勸你最好自覺,要等我找到你就不是批評幾句的事兒了。”随後一陣咔噠咔噠的腳步聲,沉重又果決,像是他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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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後整間教室寂靜無聲,我仿佛聽到頭頂的空氣化為人形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都怪你!”我去廁所的時候經過王子霖位子旁,憤憤地對他說,“沒有你可就沒這麽多事兒了!”說來也是心虛,這件事他畢竟無辜,我說完出口氣就打算趕緊溜走。
“诶,莫希......”他叫住了我。
“幹嘛?”我沒好氣地回頭瞅他,“還想害我。”
他站起來,剛想張口,又走了幾步出來靠近我耳朵說:“別告訴她。”“誰?”我問。
“秦可兒,這件事不要告訴她。”王子霖動了動嘴唇。
“對了”我突然想到什麽,半捂着嘴巴小聲說,“你不說可兒我還忘記了,會不會就是她啊。”
“都沒有署名,她像是不署名的人嗎。”王子霖說着無奈地扶了一下額頭,“她也用不着。”
“什麽用不着?”“你別管那麽多,反正這件事不要說。”他撂下這一句話坐回了位子上。
我今天碰到的都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事兒!我好奇心很重的!
回到位子上時,我瞥到王秋雨桌子正中央驀地一亮,是她那只夾在書裏的鋼筆,筆帽外露在書皮上,一顆白瑩瑩的亮鑽鑲嵌在筆帽夾子上,反射着窗外照耀進來的陽光,發散出五彩缤紛的光芒。王秋雨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伸出手戳了戳那只筆,摩挲了一下那顆鑽,細細閃閃的一點,分外惹人喜歡,我捏着那本書往我跟前拉了拉。
“你在幹什麽?!”王秋雨這時恰好回來,聲音急促又慌張地大喊道。
我被這喊聲吓了一跳,像是做小偷被捉到了似的,連忙松開手,書和書上的鋼筆一半的部分被拉到懸空處,“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對不起。”我趕忙彎腰下去撿起來,“我就是剛才看到鋼筆好看......”說着我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地上除了書和筆,還掉落出一個醒目的信封,朝上的那一面用紅筆畫了一個半心,似乎是覺得畫的不圓潤而被擱在了那兒。
“你幹什麽?!”她也急忙蹲下來把筆和信封都夾到書裏去,不到一秒的功夫,地上的東西都不見了。
“那個信封......”我瞠目結舌地指着她手裏的書,“原來,你,你......”我又指了指王子霖。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王秋雨平靜的聲音裏壓制着憤怒,她利落地坐下來,把書放到桌子上,“別瞎猜!”
“哦。”我自知是我不對,也被她極力掩藏的憤怒驚了一下,不敢再說,也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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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去學校之前我特地去了那家老書店,在熟悉的地方翻找着有次看過的一本高考雜志。
“找什麽吶?”老板娘問我。“請問,以前的舊雜志還在嗎?大約是兩年前的了。”我撩了一下從耳朵後面掉下來的頭發擡起頭。
“是你啊小姑娘。”老板娘臉上露出笑容,“舊雜志,舊雜志賣不出去都被拉到庫房了。”
“哦。”我撓撓頭,“那算了吧。”
“你高中畢業了嗎,怎麽都沒再見你了,都不來買書了。”老板娘問。
“沒有畢業,高三了,我都是做學校發的習題冊,別的資料也都是班裏統一訂的。”我解釋道。
“你找舊的雜志幹什麽,這些都是新雜志,你看看。”她說着指着我面前的用木板支起來的攤子。“我在以前的雜志上看到有一些大學的簡介和圖片,高三了......我想看一下自己想考哪個學校。”我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有點不好意思。
“大學啊。”老板娘随手摸了一本,“不用找老的,我就在上一期雜志裏面見過。”她翻了翻。
我也跟着翻,我是太久沒有看過這本雜志了,連摸着都有一點生澀,看着也有一些別扭,似乎是改版了,模塊的順序和原來不一樣,但狀元采訪,高分心得還是放在了最前面。
“這不是。”老板娘指着手上打開的那張內頁給我看。
《全國重點大學一覽》——“嗯嗯,謝謝您,就是這樣的。”我給了錢把雜志裝進書包裏,騎車進了學校。
我窗外那棵樹下破碎的陽光很快就消失了,這個下午很快就過去,這也只是一個平凡又不起眼的下午,除了聽課外,我在英語老師講閱讀理解的時候斷斷續續做了一套物理模拟題,在數學老師講試卷的時候把那本又大又厚的數學複習全書做了五頁,在兩個課間做了兩套閱讀理解并對了答案,直到夜晚來臨,那時的我對需要上課的夜晚沒有什麽概念,心裏只有晚自習這一個說法。
我看着雜志裏若幹個帶着校園大門圖片的大學,有的是地名命名的,有的是地名加專業命名的,有的名字是由歷史演化而來的,我突然心潮澎湃——原來大學的大門這麽大,有的就像是南天門。我把那本雜志打開到那一頁卷着往朱寧桌子上一放,說:“你看看。”
他迷茫地往眼前拉了拉:“這是什麽?”
“你看看你想去哪個學校。”“只要是好的都行。”“廢話。”“那你呢,你想去哪個?”
“我想去北方,我......”
“莫希,班主任叫你。”沒等我說完,同學從辦公室回來告訴我。
“哦。”我心裏一咯噔,不知道老師要找我幹什麽,我想那個傳話的同學也不知道,便沒有多問,回頭對朱寧說,“你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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