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雛鳥
這個皇宮裏,能和容宛說話的,不多。小德子算一個。但他是君卿身邊的太監,況且自從上次容宛出言調戲了一下,小德子見了容宛扭頭就跑。
對此,容宛也只能聳聳肩。無奈苦笑一下。儲秀宮的大門,只有兩個木頭似的侍衛守着,瞪着虎眼睛,站得筆直。但站得太直了,就顯得傻乎乎的,容宛跨出了門,她們也只當沒瞧見。
這裏男女颠倒,自然是沒有女人家的發髻,釵環。容宛一頭黑發,又長又直,冰冰涼的,綢緞般。她自己不會束發,也只能繼續拿着帶子綁着。悠悠哉閑逛到了類似禦花園的地方,沒想到這裏也有櫻花樹。
櫻花開得正盛,四月的天。鵝軟石鋪的小路,落了一地花瓣。雪霏似的。樹下站了一個人。穿着明黃的常服,正低頭專注地看着一個地方。
容宛好奇地走了過去,順着這個人的視線向下瞧去。是一只鳥。一只雛鳥,受了傷的雛鳥。
帝薇長得,是極符合這個世界的審美的。面容俊俏,眉宇間帶着一抹英氣。胸部正好,既不特別大,也不平。兩腿修長筆直,僅僅一站,便又股冷凝氣質。無端給人一種感覺,這人會武功,而且是個高手。
地上的雛鳥,翅膀受了傷。正無助唧唧叫。翅膀撲棱着。正常人看見這種場景,那是一定會心疼救下這只雛鳥,敷藥粉救治,再送回它媽身邊。找不到媽,也會好好養着,等傷好了,小鳥要麽飛走要麽繼續養着。
容宛看了看對方的胸,又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比她小。頓時有些羞愧。這個世界,女人的胸,就像前世男人的那個。那個小,真是......感覺不是那麽美好。
而帝薇,仿佛渾然沒有察覺容宛的存在。只是專心看着地上受傷的雛鳥。俊俏帶着英氣的臉,哪怕不說話,也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奢侈貴氣。這是只有自小堆金砌玉才能養出的貴氣。
弱小、無助、可憐。帝薇望着雛鳥,眸色越來越深沉,神情越來越陰翳,忽地,擡起了腳,就要一腳踩下。眸底深處劃過一抹血色。
被人猝不及防推開了。
容宛皺着眉望着這個女人,年紀輕輕,腦子有病。蹲下身體,捧過雛鳥,小心翼翼護在手心裏。
“大膽,混賬!”踉跄一下,好不容易站穩。帝薇臉色陰冷可怕到了極點,一手背在身後,冷冷站在那,望着容宛的神色,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定了定後,陰冷譏諷開口道:“容愛卿。”
“陛下。”容宛也應着。
帝薇冷哼一聲,“你還知道我是陛下。你可知,你剛剛做的事,按律,是什麽下場?”
“株連九族。”容宛安撫了一下手中的雛鳥,回答着帝薇。語氣淡淡,陳述句。
帝薇微微眯了眼,冷冷道:“你倒是不怕。”話畢,帝薇沉了臉。怕,怎麽會怕。她一個被架空沒有了實權的皇帝,現在就連一個小小的卑微的臣子都敢欺辱到頭上了。
容宛也沒有做聲。風吹,櫻花飄落,樹下兩人,靜得仿佛能聽見風吹的聲音。
那日青樓,白岚枝說的,“老丞相安好。你且放心。”說明,那個老丞相如今的處境,怕是不好。只不過尚且無性命之憂罷了。容宛伸出手指,撫了撫雛鳥的背,斂了眸子。丞相落得個這種境地,青樓婢女又加個“前”字。
前丞相一家已經沒落,原因怕就是保皇黨。越是老臣,越是死守舊禮。容宛又擡起了眸子,望着帝薇道:“陛下,臣只是覺得,一時弱小,不是永遠弱小。”皇帝需要前丞相一家,容家支持。
容宛的話,仿佛觸到了帝薇的心。帝薇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容宛,“容愛卿可要記得今天的話。來日,不要忘了三朝忠臣赤心。”
容宛站在原地,目送着帝薇離開。直至那一抹明黃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容宛擡頭,看了一眼這正盛開的櫻花。
男女颠倒,男子多優柔寡斷。既然已經執政,那當殺伐果斷,斬草除根。
容宛皺着眉,仔細想着鳳君意圖,留着這樣一個皇帝,養虎為患是為哪般。
櫻花飄落,容宛立于櫻花樹下,忽地舒展開了眉頭。濮水莊子,曳尾塗中。你若真是這場局裏的重要棋子,如今卻躲着。彼之矛攻彼之盾,你卻躲着。
我可是......天天洗澡的啊。這具身體除了高點,就是我的身體,卻擅自把人家的身體比作泥潭,可真是,過分。
容宛将手心裏的雛鳥,高高舉着,舉過了頭頂,捧向了天空。目光柔和極了,輕輕溫柔呢喃道:“你若是再不出來,你身後容家一家,數百口人,上千口人,當真比不得這只小小鳥的命。”
空無一人的對話,容宛仿佛在自言自語。靜待了一會,容宛手心裏捧着雛鳥,向回走。
容宛不懂得包紮,身邊也沒有備着藥箱。只好找了小德子。小德子一瞧容宛,就想跺腳走開。不理她。
容宛笑嘻嘻哀求挽留着,可憐兮兮地将雛鳥捧至小德子面前,軟軟道:“你看,你真的忍心讓它翅膀就這樣一直傷着嗎?”
小德子咬了咬唇,看着那只羽毛都沒有長全的小鳥,又瞧了瞧容宛那張賤兮兮的臉,真是的,壞人。明明那麽壞,怎麽就長了那麽一張漂亮的臉,就像小時候話本裏的仙女似的。
“好吧,把鳥放下。你走。”小德子又咬了咬唇,勉為其難道。水靈靈濕潤潤的眸子,如小鹿般,蒙着水汽。清隽好看的小太監,連手,都生得修長白皙。
容宛蹲在一旁看着小德子幫雛鳥包紮,傍晚的餘晖灑在小德子清瘦的小身板上,美極了,寧靜極了。
“你為什麽還不走?”小德子又瞪了容宛一眼。
容宛眨了眨眼睛,“看你。你好看。”
登徒女!浪□□!小德子一下像煮紅了的蝦,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又羞又惱瞪着容宛。把雛鳥還給了容宛,背起藥箱就跑。理也不理身後叫着的容宛。
容宛輕輕地笑了,纖弱挺拔的身形立在餘晖中,清清冷冷的人,柔和寵溺極了。
儲秀宮,容宛把小鳥帶了回去,卻又苦惱着,自己根本不會照顧。抽了抽嘴角,笨手笨腳用衣服疊了個窩,就把小鳥放了進去。總覺得有些自生自滅的味道。容宛吃什麽,鳥吃什麽。分出一個碗,有時還扔了兩塊又肥又膩的紅燒肉,醬豬肘子也給。整個豬肘子有好幾個鳥大。容宛也不管鳥怎麽吃,反正她給了。看得小德子咬牙切齒。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壞人!
小德子把鳥撿了回去,容宛倒是沒臉沒皮跟着跑過去,鳥吃什麽,她吃什麽。小德子從沒見過這麽無恥的人,和小鳥搶吃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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