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安排退路
府裏如今的氣氛,越發壓抑。夫人身體雖然大安了,但是侯爺除了來過一次,氣沖沖地又走了,就再也沒來過。但是,夫人不但沒有多傷心難受,反而很是沖和淡然。倒是侯爺,自從氣沖沖從夫人那裏出來,每天誰都不見,火氣還越來越盛,恨不能将整個府第給掀了。
“侯爺,湘竹姑娘求見。”門外的小厮嗫嚅着道,他一點兒也不想這會子撞在槍口上,這簡直就是自己送死。
“不見。”裏面傳來一聲暴喝,随之而來的是東西摔得稀爛的噼裏啪啦的聲音,哎,估計又糟蹋了不少古董。
次日
“侯爺,沐雨姑娘求見。”小厮硬着頭皮向屋裏禀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他感覺自己命運真凄慘,他以前感覺跟在侯爺身邊,是很榮耀的事,最起碼以後升遷的機會就大了很多。但是現在,他也不想升了,能平平安安活下來就不容易了。
“不見!我不是都說了誰也不見麽,都當我的話耳旁風是吧!”說着,又是一陣乒乒乓乓東西掃落的聲音。
沐雨見狀,也不多說話,朝這個小厮福了福身子,轉身就走。
小厮一臉快哭的樣子,他現在覺得,在這裏的每時每刻都是一種煎熬,還不如去打掃庭院。侯爺每日動辄大發雷霆,不知摔壞了多少花瓶碗盞。以前只要請夫人過來,勸上兩句,侯爺再大的脾氣也會收斂。如今倒好,夫人這幾日天天派人過來幾遍,侯爺不但連人都不見,反而火氣更盛。這真是要變天了麽?難道是夫人失寵了,那個不知打哪兒來的錦夫人要得寵?可是也不像啊,她也是日日過來,也不見侯爺見過她。好吧,盡管心裏覺得悲慘萬分,但是八卦之魂卻讓他欲罷不能。。。
其實,很多下人雖面上不敢說話,私下卻都議論紛紛,不知道這主子是鬧哪樣。也一直都很擔心,侯府真的要變天。以前夫人沒來的時候,沒覺得怎麽樣。但自從夫人來了,恩威并施,賞罰分明,月錢什麽的,比以前多了不少,夥食之類的也好了很多。若是夫人真的失勢了,他們自然也得不了好處,所以衆人都憂心忡忡的,每天期盼侯爺和夫人能趕緊和好如初,他們日子也會好過。
這廂,絡園中,卻寂靜無聲,恍若與府中別處是兩個天地。
“小姐,你非要合離不可麽?”湘竹這幾日看在眼裏,自家小姐每日輾轉反側,心情沉重,絕不僅僅因為失去的孩子。恐怕對侯爺,還是很有感情的。
“你跟我這許多年,還不知道我的脾性麽?”林絡看着手中的賬目,這些,是當時她帶來的嫁妝單子。
“可我不懂,你明明對侯爺有情意的啊。而且和別的王公貴族比起來,侯爺也算難得的了。”湘竹不懂,為什麽小姐就單單為了一個名分低下的妾室,和侯爺鬧翻。
“我不管別人如何,但我的丈夫,必定身心都要忠貞不渝。我幹幹淨淨一個人,憑什麽要忍受他朝三暮四,不幹不淨?”林絡合上單子,擡頭看着她。“世人習以為常的,并不一定是對的。湘竹,不要把自己束縛在那些道德禮教裏,那樣,只能使自己愚昧無知,蠢不可及。”
見湘竹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林絡搖了搖頭,牽過她的手:“好了,不說這個。這裏,是我給你和沐雨留的。”她拿了剛剛寫完的兩份單子,遞給湘竹,“這裏有些當時帶過來的資財,你與沐雨,一人一份,我都分好了。”
“小姐這是做什麽?”湘竹一聽便急紅了眼,扯着林絡的袖子,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我若說錯什麽了,做錯什麽了,盡管罰我便是,為什麽要趕我走。”
“傻丫頭,我哪裏舍得趕你們呢?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早晚都是要各奔東西的。這些雖不多,但也能保你們生活無憂。”林絡将她攙扶起來,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珠。“我沒有立刻回大澤城的打算,起來想去,你們還是先留在這裏。”
“小姐去哪兒,我都願意跟着,我能吃苦受累的。哪怕就是讓我自己回大澤城也行。”湘竹抽噎着道,拽着她的袖子不松。
“你先別急。我也只是暫時讓你在這裏待一段時間,等将來我安頓下來了,會過來接你們的。”林絡拉着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你與沐雨雖是丫頭,但我自小便教導你,她也教導了這幾年,要有自己的主見。沐雨我但不擔心,她最是沉穩冷靜,也懂得人情世故。我唯獨擔心你。你呀,從小就頑皮,性子又倔,不通世故,若是出了這個府門,還不知會怎樣呢。”
“那為什麽要給我們,留下那麽多資財做,做…”一想到是留作嫁妝,湘竹就有些羞澀,不好意思說出口,只是絞着帕子。
“以防萬一。我還指不定打算在外面漂泊幾年,萬一這段時間,你們有了心儀之人,有了這些金珠細軟,底氣足,萬事也能自己做主。”
“我才不會呢。”湘竹噘着嘴,然後又問道,“那小姐你呢?如何打算的?”
“我自有我的去處,憑我的見識能力,還不能好生的不成?再不濟,還有些資財田莊,也足夠我一概用度了。”林絡笑得眉目宛然,卻難掩悲戚。
“可……”湘竹人雖然天真,卻并非愚鈍。小姐這般的傷心,她自己一個人怎麽能讓人不擔心呢?
“行了,你就別再說了,真成個老婆婆了。”林絡淡淡笑了笑,“去把沐雨喊來,我跟她交代一些事情。”
“嗯,好吧。”湘竹不情不願地挪出了門外,一步三回頭的,讓林絡覺得很窩心,露出了這麽多天第一個真心地淺笑。
湘竹正在出去尋找沐雨,卻不料剛出門,就看見沐雨往這邊而來。她上前一步,牽住沐雨的手,道:“來的可巧,剛剛小姐正要喊你過去。”
“嗯。剛才府外來了個年輕男子,說是認識我們小姐。門上的小厮就讓我過去看看。”沐雨笑着說道。
“是誰?”一聽到這個,湘竹眼前一亮,急忙問道。能知道小姐在瑞平侯府,并給小姐寫書信的,無非就是二小姐林辭、二姑爺楊穆,也是小姐的知己至交,還有就是厲原小少爺了。無論是誰,小姐看了都會高興的,這麽多天,可算有件讓小姐開心的事了。
“是厲原少爺托的人,來給小姐捎一封信。”
“哦,這樣啊。那你趕緊進去吧。厲原少爺來信,想必小姐知道了也開心。”湘竹十分高興地說道,忙松開了沐雨的手臂,示意她快點進去。
“可不是。”
說話間,沐雨便走進了房間,看見林絡正靜靜地坐在那裏一聲不響,面上雖然平靜,且帶着憔悴和悲涼。沐雨心底嘆了一口氣,既然舍不得卻還是這般自苦,她們家小姐,真真是讓人看不透。她揮去心中所想,臉上挂上微笑,走到了林絡跟前,将信件遞給她:“小姐,這是厲原少爺托人帶來的信件。”
“哦,厲原的信。”林絡本來還精神萎靡,聽到厲原來信,心中有些高興,忙接了過來,迫不及待地打開來。
厲原不是個善書信的人,信裏也不過就是報個平安,問她是否安好,過得可好之類的。還說,他如今經常替人寫家書,每天營帳前都徘徊一堆等着寫家書的人。林絡看了,不由失笑。看來上次告訴他信件上要寫一些自己的事,他聽進去了,多少有點長進。不過,代寫家書?也就軍營裏的人,知書識禮的人太少,不然怎麽也輪不到他吧。林絡看完,搖了搖頭,将信件折了起來,臉上猶帶着微笑。
“那人可還在?”
“在的,那人說,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帶回去的。”沐雨忙回道,“我将他安排在了外面的會客廳。”
“倒是個細心人。我現在寫封信,待會兒你拿給他。”林絡笑着,又叮囑沐雨,“你去将我收起來的上好的金瘡藥、跌打損傷膏,都取來。他在軍營裏,這些都最是緊要的,軍營未必有那麽多上好的藥膏。”雖然厲原的父親自會派人照應着,但畢竟是個半生戎馬的糙漢子,哪裏能想的這麽細致?
沐雨點頭答應着,林絡又道,“那人千裏迢迢過來送信,也不容易,我們的謝意要足要誠。”
“小姐盡管放心,這點規矩,沐雨還是知道的。我會多取一些金锞子,用錦袋裝了,權當一些小玩意。既不打眼,也不會讓人家心裏不自在。”沐雨跟了林絡這幾年,林絡待人接物的手段,自然知道一二。她務必是要周全的人,不讓別人落了口舌。
“嗯,可以。你下去準備吧。”林絡揮了揮手,示意沐雨下去。她則走到了書桌前,拿起狼毫,給厲原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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