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引人矚目的一對父子

等到大澤城的事情處理完了,林絡便急匆匆離開了。這裏,如今已經沒有人在等待自己。楊穆和林辭成親後,不到半年,楊穆升遷至溧水城,二人便舉家搬遷至溧水城。自己在此處,實在沒什麽意義。更何況,這裏,還有那麽多不堪回首的回憶…

離開大澤城,看着茫茫天地,卻不知該何去何從。天地之大,處處無家。她低斂了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抿緊了嘴唇,然後緩緩呼出一口氣,又睜開了雙眼。

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當初,父母離世,親友争奪林家財産,各方商戶蠶食林家産業,那樣痛失所愛,內憂外患,人情冷暖都統統經歷了一遍,自己也沒有倒下去,何況這一點點挫折呢?不過滄海之一粟罷了。

林絡揚了揚眉,睜大了雙眼,努力揚起一抹微笑。去溧水城吧,去看看辭兒和楊穆如今怎樣了。雖然自己已經寫信告訴楊穆事情始末,他未必會告訴林辭,讓林辭憂心。但這麽久沒見過林辭了,自己這個長姐,已經太久沒有盡過長姐的責任了。此番,便去探望一下她吧。

林絡想着,便驅馬往溧水城方向而去。

這日,林絡經過了冷泉鎮附近的山上,便被一群人給團團圍住了。

“此路是我開,此山…此山…”領頭的那個拿着大砍刀的壯漢,結結巴巴地開口。但是,顯然他的經歷實在不夠,連這開天辟地萬年沒變過的搶劫必備順口溜都說不完整。

看林絡半分懼色也無,揚了揚手裏的破舊的大砍刀,吓唬林絡:“交出錢財,不然要你的命!”說完,還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幾個粗衣大漢,仿佛是在找回底氣。

“敢問,壯士高姓大名?”林絡微笑着,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俺是…”那漢子也是個愣頭青,林絡問了,他便開口回答,剛說出幾個字,剛才反應過來,又揚了揚刀,對林絡吼道:“你管我叫什麽,趕緊将錢財拿出來!”

林絡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前面,慢慢将錢袋拿出來,然後遞了上去。

“哎呀!”一旁的壯漢看林絡乖乖地拿出了錢袋,喜上眉梢,立刻伸手上來欲奪過,但手還沒伸到林絡跟前,便被什麽東西打中,疼得他痛呼一聲,抱住了自己被擊中的手直跳腳。

其餘幾人也反應過來,趕緊回頭看向後方,只見一道白影閃過,衆人還沒看清來人,便紛紛倒地不起,或抱着手或抱着腿痛呼。

那人飄然落地,将未出鞘的劍在手中轉了一個圈,穩穩地抓在掌中,走到了林絡身前。

林絡迅速掃了一眼,這個男子,不,或許說成是少年更為恰當,他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蕭軒疏舉,明眸皓齒,容貌極秀美,站在那裏如同芝蘭玉樹一般耀眼。

“多謝小公子相救。敢問小公子高姓?”林絡揚起滿面的微笑,向他拱了拱手。其實,在剛被這群人圍住的時候,她就瞥見了不遠處漸行漸近地兩個男子。一個步履穩健,沉靜優雅;一個腳步虛浮,一看就是有武功傍身的。雖然距離比較遠,但她還是能感覺出來,這兩個人,應該會出手相救。因此,方才才會如此淡定。

“不必言謝,小事而已。”少年揚起燦爛的微笑,也回了個禮,然後看向後方依然腳步優雅,緩緩而來的人:“爹,孩兒做得如何?”

“嗯,不錯。身手略有長進。”此人約莫三十多歲,但郎豔獨絕,從容雅致,湛然若神,緩步而來的模樣,如風過翠竹,寒梅曜雪。林絡當場看得有些愣神。她雖然見識也算廣博,卻從未見過如今容貌氣質的人,這才是真正的風華絕代!和他一比,她以前見過的所謂翩翩濁世佳公子,簡直就是河中淤泥!即便此人不是風華正茂的年歲,卻依然不減她的絕代風華,反倒添了一絲歷盡滄桑的溫柔氣韻,如同被時光磨圓了棱角的玉石一般,散發着溫潤的光華。

那人估計也是習慣了別人驚豔的目光,因此眉頭都不皺一下,掃了她一眼,便看向少年:“無憂,走吧。”

林絡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尴尬地掩唇幹咳了一聲,上前一步道:“抱歉,剛才失禮了。還請恩公留步。”

“做什麽?你不會也是看上我爹了吧?是不是又想以身相許,死纏爛打?”那少年挑了挑眉,明媚的笑容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屑。

“無憂,不得無禮。”那男子開口道。

“哼。”那少年哼了一聲,将頭撇向一邊,抱着劍不再說話。

“小公子誤會了,林絡并無此意。”林絡也不惱,他剛才救了自己,況且,他又是個小孩子,心直口快,自然不能和他計較。“剛才虧得小公子拔劍相救,很是感激。古人尚且結草銜環,我總不能如此不知感恩,總要謝過二位方才能安心。”林絡商人當久了,萬事都講究有來有往,禮尚往來,因此這番話便脫口而出。

“原是沒有必要,不過舉手之勞,何勞挂齒?至于這幾人…”那男子頓了一下,笑得溫潤如玉,眼角掃過跪在地上大呼饒命的幾人,然後又看向她,“姑娘想必能有妥當解決之策。我們還要趕路,就此別過。”

林絡點頭應了,那男子又是一個消冰釋雪的淺笑,向她點頭致意了一下,便喊了一聲無憂,那少年嗯了一聲,二人便飄然而去。

林絡低下頭,看向跪趴在地的幾個漢子。林絡打量了一番剛才為首的那個漢子,他一身粗舊麻衣,低着頭站在一邊,沒有向其他人那般苦苦告饒,但雙拳握緊,看得出來,也是緊張萬分,估計是怕林絡将他們報上官府。

林絡并沒有打算将他們送往官府,他們這些人的打扮,一看就是窮苦出身,尤其是為首的這個漢子,一看便是個有些筋骨的人,若非不得已,也不會出來做這等勾當。至于剩下的幾個,看面相,雖是有些不甚正派,卻也并非大奸大惡,林絡自然懶得為難他們。況且,那位公子肯定也看出來了,不欲為難他們,所以才會放心的離去。不然她一個女子,如何将這群人送往官府?若逼急了他們,豈不是很危險?

“你姓甚名誰?緣何做此等勾當?”林絡不動聲色,問那個漢子。

“俺叫康福,今年村子上被水淹了,沒法子活了,逃荒逃到這裏的。”那漢子老老實實地回答,語氣裏有抑制不住的緊張。林絡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他擔心自己把他上報官府,這樣的話,他以後就真的沒法正正經經做人了。在豐國,一旦被冠上偷搶盜賊的名聲,那是要被烙上烙印的。

“你知道大澤城嗎?”林絡想幫他一把,反正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事而已,能救得一個人脫離困難,權當是為林辭積福了。

“知道,離這裏很近。”康福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林絡從身上解下一個玉佩,這個是她慣常佩戴的,盈袖她們都認識。她将玉佩遞給康福,康福滿臉疑問的看着她。“這位小姐,你這是…”

“你拿着我的玉佩,去往大澤城的遠照樓或者風吟閣,找一個叫盈袖的姑姑,她會給你們安排一份差使的。”林絡有自己的思量,若康福拿着玉佩去了大澤城,說明自己沒看錯人,那他就可堪一用,将來必定是個忠于自己的,好好培養一下,也能給自己或者林辭當個幫手。若是他不去,扣下了玉佩,也不過就是一塊玉佩,自己權當丢了。至于剩下的這些人,願意去,盈袖自然知道怎麽安排,不去更好。她能做的,就是提供一個時機而已。

“謝謝小姐的大恩大德!”康福激動地熱淚盈眶,撲通一下跪了下去。他沒想到,這位小姐不但不追究,反而給自己一份差使,這實在是老天爺眷顧,讓自己遇到這麽菩薩心腸的人!

“請問小姐高姓大名?”

林絡笑着扶起他,卻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她亦有自己的思量,她若自報了姓名,他們之中萬一有人起了歹心,拿着她的東西去大澤城招搖撞騙,一來敗壞她的名聲,二來,恐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多謝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

“此時言謝尚早。”林絡渾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後面幾個眼光躲閃的人,然後撣了撣衣袖,微微欠了欠身子,笑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是,小姐您有事先走,後會有期。”康福拱了拱手,也學着先前林絡朝那位郎豔獨絕的公子拱手致謝的樣子,朝林絡拱了拱手。他動作別扭,又不慣做此态,模樣着實有些滑稽。

林絡轉頭離去之後,後面的幾個漢子立刻圍到康福身邊,有一個人上手就将玉佩搶了過去,康福措手不及,讓他得了手,愠怒道:“這是那位好心的小姐給的,若是…”說着就忙伸手去要搶回來。

那人将手一縮,把玉佩藏在身後,“就看一下而已,做什麽這麽小氣?”

康福無話可說,只能讓他看一看。那人用手擦了一下玉佩,哈了一口氣,對着陽光看起來,嘴裏啧啧有聲:“是個上好的貨色,我以前在城裏的首飾店裏看到過這樣好成色的,拇指大的都要幾十兩銀子,這麽大一塊玉佩,足夠我們花上好幾年了。”

“你可別打錯主意,我絕對不會賣了它的。”康福臉色冷了下來,順手奪過玉佩。

“哈哈,我就打個比方,看你急的烏眼雞似得。”那人見康福真生氣了,連忙打哈哈地圓場,眼睛卻往玉佩瞅着,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這位小姐既然那樣說了,只要我們拿着這玉佩去大澤城,就能謀個生計,一家老小也有着落,不用再做這見不得人的勾當了。你們,好歹收了那些心思吧。”都是一個村裏出來的,幾十年的家長裏短,康福心裏怎麽可能沒有一點數?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幾個人紛紛點頭,笑着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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