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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霄微微凝眉看着臉色被驚得發白的池棠, 有些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這麽害怕？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确實沒有被沾到半點血跡, 而池棠本人也沒有受傷, 甚至裝着小八和小美的海貝小魚缸也被他穩穩的提在右手，他們這邊一點事情都沒有，池棠為什麽會滿臉驚吓？

餘霄思考了一下，覺得池棠或許是沒見過血，他的聲音就變得溫柔起來：“別怕, 我沒瘋。一會兒吃個冰激淩開開心。”這是他在夜市裏聽到的一個人類安慰另一個人類說的話, 他看到那個男人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女孩子就高興了，覺得或許可以用來安慰一下池棠。

池棠沒有感到半點安慰簡直要瘋。

直到現在他才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他身邊站着的魚哥真的不是人。或者是因為這一天裏餘霄都表現的太過于無害和溫和, 他潛意識當中就把他當成了一個和自己一樣人。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哪怕是餘霄再怎麽外表和人類一樣、能夠迅速的吸收人類的知識和語言，他在本質上也不是一個人。

沒有一個人能夠如此面不改色地拿刀傷人, 傷人過後還想來個冰激淩開開心。

他是鲛人。神話傳說之中才有的存在，而在東西方的傳說當中，鲛人都不是純善的。小看了他們，總會得到可怕的下場。

池棠深吸一口氣，“魚哥，你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如果劉東死了的話，你是要被抓起來坐牢的！”

餘霄聞言揚眉：“是他先動的手。而且，我并沒有用力。”他好歹千年前也上過岸, 知道在人類社會中不能随意殺人，但對于這種土匪強盜一類的家夥，他殺了也就殺了, 當時的官府還給他獎勵了來着。

池棠啧了一聲：“那也不行啊魚哥，咱們現在的制度和以前不一樣啊！回頭我再跟你說。”說完，他轉頭看向那幾個呆滞的小混混，氣的吼了一聲：“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趕緊過來把人送醫院！！”

那幾個小混混就連滾帶爬的扔了手裏的棍棒跑了過來，池棠蹲下身看仔細看了一眼劉東的傷口，發現了他的傷口并不是太深太長才微松了口氣。那幾個小混混或許是因為被餘霄的兇殘吓破了膽子，擡上劉東之後就要撒腿跑，不過卻被池棠攔了下來：“我這裏有五百塊錢，你們務必要把人給送到醫院，要是讓我知道你們半路扔下他逃跑了，我就和我大哥挨個找去把你們都開瓢了，聽到沒？！”

小混混們已經被吓破了膽子，此時被池棠一吼哪還敢有半點反抗，慌不疊的點頭擡上了劉東就出了巷子，攔下一輛出租車跑了。

等看着出租車離開，池棠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希望那個小偷并沒有什麽致命傷吧，這樣他應該不會糾纏不休。一陣悶熱的夏風吹過，天空傳來隐隐地雷聲，強烈的血腥氣讓池棠又焦躁起來，他轉頭看向一直靜靜的看着自己這邊的餘霄，發現他還是一臉淡漠又無辜的表情，瞬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哎，魚哥。”池棠走到餘霄旁邊。“說真的，下次你可不能這樣了啊。回去我把法律條規給你找出來讓你仔細看看，現在這個年代是真不能随便殺人的。”

餘霄此時的情緒也有些焦躁，他并不喜歡看到池棠用那種無奈和隐隐戒備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做錯，明明是那些強盜先動的手。“……千年前我殺了一個山頭的一千盜匪，山下的山民和當地的府衙知府都欣喜不已，他們送了我錢財禮品，還讓我去京都做将軍。”

所以，為什麽現在我打退了強盜，你不但不獎勵我還怪我？

池棠聽着餘霄這非常含蓄的委屈和抱怨，看着他已經沒有掩飾的低氣壓的情緒，忽然就覺得剛剛壓在心底的郁悶、焦躁以及淡淡的驚懼散開了，他無奈地笑了一下，“魚哥啊，千年前是千年前。千年前的盜匪窮兇極惡，他們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然而府衙卻制服不了他們，所以你為民除害自然是對的。可是現在呀，咱們已經不像千年前那樣混亂和不公了，現在所有做壞事的人都會有專門的公職人員去抓，抓過以後會按照律法給他們應有的處置。今天這些小混混雖然壞，但是他們也是人，咱們只要把他們都打趴下，然後交給派出所的人就行了，咱們沒有随意殺死任何一個人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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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他們傷了你，你也不能殺他們？”餘霄顯然是不贊同的。

“唔，我肯定會努力的保全自己。但說真的，如果我自己一個人被他們這些人打了個半死，我也是沒有權利殺他們的。不過，之後我肯定會找警察抓他們。如果警察他們很忙或者找不到人的話……”池棠咳了一聲，小聲的湊到餘霄耳邊來了一句：“那我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啊，我會在律法允許的範圍內報複他們的。但是，不管怎麽報複，我都不會殺人，我做的事情至少要自己問心無愧不危害社會他人才好。”

餘霄感覺到耳邊傳來的溫熱的氣息，微微不自在地往旁邊動了一下，夜色之中并沒有人看到他紅了耳朵。他能夠感覺到池棠已經沒有了之前對他的戒備和無奈，最後的兩句話裏還帶着些親近，才算是心情又好了一些。不過，說到底今天晚上池棠跟餘霄說的這一大段話裏，餘千年鲛人大佬也就只聽進去了兩點——

第一點：無論如何不能殺人，但是半死不活可以。

第二點：做事情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但是要兼顧律法。

于是餘霄就決定明天就把這裏的律法書籍全部看看，這樣以後他再做什麽事情，就會方便很多，池棠也不會說什麽了。

池棠要是知道自己啰嗦了一大段結果卻被餘霄給曲解成了這種意思，怕是要直接氣翻肚兒了。

不過目前為止，兩人都覺得這場交流還不錯，餘霄表示明天就看律法的書，池棠就笑呵呵地站起來，帶他往手機城那邊走了。臨走的時候池棠把巷子裏的棍棒還有那把西瓜刀都堆到了角落的垃圾箱裏，又轉頭看了一眼巷子裏的那些血跡微微皺眉：

“哎，也不知道這雨什麽時候能下下來，這麽多血流在這裏，怕是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還會吓到人。”

餘霄聞言看了一眼地面，然後擡頭看了一眼已經有些烏雲的天，開口：“我們去手機店吧，很快就會下雨了。”

池棠笑了一聲：“魚哥你還會看天氣啊？”也沒在意就帶着餘霄走了，自然他也沒看到餘霄之後翻手對天的小動作。

三分鐘之後，池棠有些狼狽地沖進手機專賣店，轉頭看着從天而降的瓢潑大雨。

“老天，魚哥你神了啊！以後都可以去當天氣預報員了！”

餘霄看着池棠亮晶晶的雙眼嘴角微微揚了揚，神色卻很自然：“我只是對于水汽比較敏感而已。”

池棠頓時明白：“明白明白，咱們可是海的男兒！”

餘霄：“……”

“咳，走走去買手機，今天晚上你就可以拿着自己的手機刷刷刷了，還能自拍各種小視頻，以魚哥你的顏值，說不定放到網上就能成為網紅大火一把呢。”

男人買東西的速度是很快的，池棠進店以後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機說來一個同款，然後在導購小姐姐的陪同之下當場試了試機，餘霄這條千年老鲛就擁有了自己的新手機。看餘大王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和帶着笑意的眼睛，就知道大王現在挺高興。

然後兩人又在導購員的幫助下用池棠的身份證在官網上選了號，辦好了手機卡，再互相存入對方的手機號碼，今天晚上出來的任務就全部完成了。

夏天的大雨都是一陣一陣的，池棠和餘霄就買了個手機的功夫，剛剛到大雨就這已經停了，池棠還忍不住笑了一句：“今天這雨可真是下的停的都是時候，太貼心了。”

餘霄在旁邊看手機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嘴角又揚了揚。

全程蹲在貝殼小魚缸裏圍觀的小八忍不住用小觸爪戳了一下小美。

“嘤嘤？”霄霄為什麽不告訴棠棠雨是他引下來的？這樣棠棠就應該更誇霄霄了吧？

小美不耐煩的撞了它一下：“唧——”你懂個屁，我媽說這是情趣。

雖然，它自己也不太懂到底“情趣”是個什麽有趣的東西？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公交車只剩下零星的幾趟末班車，池棠也不打算去擠，而是興致勃勃的把餘霄帶到了一排共享單車的面前現場教下載app，然後掃碼開車，決定兩人一起騎着共享單車回家。

騎車回去也就是四十分鐘的事兒，在池棠的想法裏覺得像魚哥這麽聰明厲害的人，估計用不了三分鐘就能直接掌握新的騎車技巧了。然而真正教餘霄騎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個離譜——或許是因為腿其實是尾巴的緣故？反正餘霄這位剛剛還兇殘了一把的哥在騎自行車的時候就是有點掌控不了平衡，要不是因為他有筆直的大長腿，總能在要摔的時候直接用腿撐地，他這短短的五分鐘之內怕是已經摔了六次了。

池棠張大嘴巴看着魚哥且敗且戰，在前面歪歪扭扭的騎着自行車的樣子，突然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別說剛剛看見了魚哥兇殘的樣子，這會兒再看他騎車，實實在在的反差萌啊！

餘霄的耳朵多靈啊，自然就聽見了後面池棠對憋不住的笑聲，他慢慢地磨了磨自己的後槽牙，差點就忍不住在這一片下場暴雨然後兩人打的回家了。

好在魚哥怎麽說也是千年老鲛，十分鐘之後他總算适應了這兩個圓轱辘的代步工具，騎起來也是溜得很，和池棠一路說話就很快到了家。不過池棠還是偷偷趁餘霄沒注意的時候，用手機拍下了他歪歪扭扭騎車的小視頻。

多珍貴的資料啊！這可是鲛人騎車！去馬戲團掏一千塊錢的票也看不到的珍貴畫面哦！

池棠抱着自己的手機笑，餘霄在旁邊看了他一眼，決定不和這家夥計較。

池棠住的地方是老房子，到了将近十點的時候就會顯得尤為安靜，然而在他們兩個人肩并肩穿過過道的時候，就聽見了過道盡頭傳出來的、很像是打鬥的聲音。

池棠瞬間停下腳步，轉頭征求意見的看向了餘霄，餘霄微微皺眉，點頭：“去看看。”池棠就大步向那邊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問：“那邊怎麽回事？有人在幹什麽嗎？”

就在池棠問話出口的瞬間，過道盡頭的聲音先是變得雜亂，然後戛然而止，池棠下意識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停下了繼續前進的腳步。他正猶豫着，巷子盡頭就走出了兩個身穿着黑色夾克的男人，他們兩人臉上都戴着口罩，三角眼瞪人的時候顯得有些兇惡。

“呃……”

“看什麽看？沒見過男人找地方尿尿啊？”其中一個男人狠狠的瞪了池棠一樣，就好像他壞了什麽大事兒一樣，說完以後他就扯着旁邊的男人離開，在他們從池棠身邊經過的時候，池棠眼睛非常尖的看到了另一個男人手中提着的一個小塑料魚缸，那魚缸裏還有一條色彩很是豔麗漂亮的小魚。

不過，那條小魚身上留着血，似乎是……快要死了。

池棠瞳孔驟縮，身體在瞬間緊繃了起來。等到那兩個男人徹底的走出了這條過道、餘霄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之後，他才帶着一臉懷疑的神色看向了餘霄。

“我剛剛好像看見一條……快死的小魚。”

餘霄聞言沉默了一下，點頭，“彩虹魚，數量很稀少的海族。對于光很敏感。”

池棠心中狂跳，他一把抓住餘霄的手：“那、那它是不是？是不是和小八小美它們一樣？”

餘霄卻在池棠的目光中搖了搖頭：“我并沒有感覺到它開啓了靈智，并不是所有的海族都能夠開啓靈智的，甚至這種幾率非常的小，千萬之中不存一。”

“而且如果那條彩虹魚開啓了靈智，它是能夠感應到我和小八、小美的存在的。它應該可以用能量聲波向我們求救，可它并沒有聲波傳遞。”

池棠聽到這話才算是微微的放下了心，雖然他還是有些擔心那條快死的漂亮小魚，但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殘酷的，他不可能去強搶那兩個男人的東西。不過：“能量聲波是什麽？次聲波或者超聲波嗎？”

餘霄想了一下，搖搖頭：“不太一樣。次聲波和超聲波應該都是聲波能量的一種，但是能夠開啓靈智的海族的能量聲波卻是帶有另一種類似于‘天地靈氣’這種力量的聲波，所以我們的能量聲波可以無視海水和陸地的限制傳的更加遙遠。但如果本身力量比較弱，其實還不如次聲波和超聲波來的遠。”

池棠聽得一頭霧水，最後總結：“好吧，其實就是你們擁有很多種遠程傳遞消息的方法和語言？”

餘霄笑了一下：“可以這麽說吧。”

池棠咳了一聲：“挺好挺好，感覺比我們手機要來得更方便一點，至少不要錢不是？行啦，今天晚上真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咱們趕緊回去洗洗睡吧，明天上午咱們就試一試能不能讓你通過浴缸回去。至少也要和那邊聯系一下，讓他們安心。”

餘霄點頭，兩人很快就回到了家。小美和小八出去浪了一圈已經顯得疲憊了，池棠把它們兩個小心翼翼的放在裝着海水的浴缸裏，然後轉過身就教餘霄怎麽用熱水器洗澡。

等兩人都洗完澡之後池棠才突然發現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他這裏是老房子，一室一廳一衛，整個屋子裏就一張床啊？！

就算這張床還是挺大的，可難不成今天晚上他要和魚哥同床共枕了嗎？！

池棠看了一眼穿着他睡衣的餘霄，莫名就有些燒耳朵。“那個魚哥啊，就一張床，只能委屈你跟我先擠一擠啦。咱倆都是大男人，沒啥的。”

餘霄倒是非常沒有壓力的點點頭，也不說話就安靜的躺在了床的一邊開始默默的刷手機。池棠看着躺在床上的安靜的美鲛人眼睛上下左右的瞟了瞟，最後默默在自己心裏鄙視自己：不就是睡一張床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他睡姿特別乖巧就像個僵屍！

然後池棠就直挺挺的躺下了，他和餘霄各自在床上刷了一會手機就關燈睡了。池棠入眠很快，而餘霄則是在池棠睡着之後，轉過頭，靜靜的看着他的睡臉，輕笑了一聲。

他千年前也睡過人類的床，不過和一個人類同床共枕，還是第一次。他原本會覺得自己怕是不能接受，但現在看來，卻并不讨厭。

當天晚上，池棠又做了個噩夢。夢裏的他似乎被無數海水纏繞固定了起來，無論他怎麽掙紮都動彈不得，感覺快要被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