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oco Choo

周可可坐在等候區的後排座椅上,一雙手的十個指頭,被她自己來回掰了個遍。

易尋已經離開了有一些時間,提着她做好的甜品,去看了她的父親。對于裏面會發生什麽樣的情形,她心裏完全沒底。

同是混跡生意場,周父自然很早以前就知道有易尋這號人。

但不妨礙在知道自己的女兒突然和對方結了婚後,他有多麽震驚。

昨天在法院裏沒能說上話,只能遙遙對望一眼,當時周光耀看他們的眼神簡直了。

周可可心不在焉地玩着手,直到聽見不遠處有人叫她的名字。

“爸爸?”當周可可被領進探視間,看見的,是一臉笑容的周光耀,和和氣氣地在對易尋說着些什麽。

一擡頭見了她,他親切地招手:“可可,來。”

周可可疑惑地走了過去,在易尋的身邊坐下,瞥了一眼放在臺面上的那只芋泥盒子,它被吃得幹幹淨淨。

那一刻,她的心情有些奇異,扭頭與身邊的男人對視一眼,再回過去看自己的父親。

“好吃嗎?”每次都不放心,要這樣問一下。

“好吃啊。”周光耀笑着點點頭,仿佛還意猶未盡的樣子,“就是太少。”

周可可立刻有了種“啊,确實”的感覺:“那下次我……”

“下次想吃炸雞了。”父親接過她的話頭,目光很柔軟。

“好的。”周可可愣了一愣,把腦袋點了又點,輕聲重複,“好。”

她跟着易尋出了看守所。

他幫她提着背包,一直到了車前,幫她開了門。

“謝謝。”周可可受寵若驚地坐了進去,忽然想到這個“謝”字不應該僅僅包含一層涵義,接過包的同時仰起了臉來,“我好久沒看到爸爸笑了。”

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麽,過去一年多裏,每當她見到父親,這個男人始終都是消沉而頹唐,臉上肉眼可見在迅速蒼老。

尤其在她結了婚這件事上,無論她怎麽安慰,周光耀都難以消除悲觀的心緒。

可能是易尋說話天生帶着令人信服的魔力吧。

她不也是在他幾句話後,就中了邪似的與他直奔了民政局?

胡思亂想之際,易尋的手掌蓋在了她的頭頂,拍了拍,把她仰視的姿态輕輕撫落下去。

他的手機是在這個時候響的,離得近,周可可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很容易就認出是袁秘書。

“易先生,卡慕的人與我們約的是今天下午,但是金翻譯忽然腸胃炎去醫院挂水,公司裏其他能說法語的翻譯這會兒都在外地,傍晚之前趕不回來。”

袁滿的聲音盡量鎮定了,還是能隐隐約約聽出她有一些慌張,易尋聽得卻漫不經心,手掌仍然停留在周可可的頭頂,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仿佛那些事情,都與他無關。

對方彙報完畢後,空氣靜了一刻,他沒什麽情緒地道:“那就取消,另約時間。”

他挂了電話,周可可頭頂上的重量也随之消失。

等她回過神來後,車門已關上,易尋從另一邊上來,發動了引擎。

“是法語嗎?”周可可想了半天,抿了抿唇,轉過頭去,“我可以。”

易尋側頭過來看她。

一被注視,她又有點不可避免地緊張,垂眸眨眨眼。

他幫了她很多,她也想為他做一些事情。

“我在法國留了幾年學……”周可可感覺自己日常對話還是沒什麽障礙的,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讀的商科。”

那是周光耀之前一直計劃把自己的獨生女培養成接班人,所以想辦法送她出去讀了MBA。周可可抗拒歸抗拒,課程還是老老實實地啃了下來。

所以,即使涉及到一些專業詞彙,應該也難不倒她?

易尋的目光慢慢離開,他面朝着前方,沉吟了片刻。

然後,拿出了手機。

“不忙取消。”在給袁滿重新打過電話交代之後,他開車上了路。

周可可驀然感到一陣輕松,長籲出一口氣,拉開背包的拉鏈,從裏面拿出了一面小鏡子。

察覺到身邊的人不經意的視線,她吐了吐舌頭,放下海綿餅:“我化個妝。”

還好包裏帶着這些東西,平時可以不怎麽注意,遇到商務場合,還是上點妝比較禮貌。

易尋對此态度倒是淡淡然:“沒有必要,這樣就很好。”

莫名的,周可可從他這句話捕捉到那麽點恭維的意思,即使不能更委婉。

她的臉眨眼變燙。

“只是稍微塗兩下,”她低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還以為臉上的紅暈是腮紅打過了頭,對着鏡子徒勞地抹了半天,唇角羞赧地上揚着,“因為我,我眉毛有些淡。”

袁滿早早在酒店門口等待。

亮銀色的阿斯頓馬丁駛到臺階下,門童很有眼色地先她一步上前迎接,一打開車門,露了頭的周可可讓她着實小吃了一驚。

“易太太,也來了嗎?”而得知女孩也要一起進去參加下午茶的時候,她更是“咯噔”了一下。

易尋則風輕雲淡地領着人從她身邊走過去了,留給她一頭的霧水。

周可可沒有多緊張。

端坐對面的大客戶就是法國街頭經常可見的老派紳士長相,為人随和親切,再加上對方說話語速偏慢,她不用集中注意力都能聽懂,翻譯起來格外輕松。

交流順利的同時,用來招待客人的點心也按照順序被一樣一樣送了上來。

“這道拿破侖酥,味道跟我經常在巴黎吃過的一家小店很像。”前一秒還談着公事,在品嘗了頭盤之後,那位客戶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的點心吸引了過去,“就是酥皮的口感有微妙的差別。”

周可可聽到這句話,有一個瞬間,都在發呆。

剛回國的那會兒,她為了解決經濟上的窘迫,去過幾個餐廳後廚,推銷了她自己搗鼓的甜點配方。

這家酒店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回過神之後,她下意識地解釋:“因為巴黎的那家使用快捷系統制作,這家酒店,用的是競技類配方。”

周可可說話不自覺帶着術語,對方倒是都聽明白了,笑了笑:“怪不得更加美味,受教。”

看到他微笑着低頭喝咖啡,周可可很快反應了過來,這不是随心所欲聊天的時候,趕緊轉向了易尋:“安圖先生剛才評價甜品的味道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樣,我向他說明了原因。”

“嗯,”易尋并沒有在意,桌下的手在她手背上輕按了一下,“放松,不用有壓力。”

小插曲過後,下午茶還是在融洽的氛圍中結束。

臨走前,法國人不吝惜地對易尋表達了欣賞,周可可也沾光被誇了好幾句,正要扭頭翻譯,易尋直接上前和對方握了手,回過頭對着她道:“我送送安圖先生,你先去那邊找袁滿。”

“啊,好。”周可可瞪着眼睛轉過了身,走出好遠,還忍不住回頭去看。

就在剛才他們握手的時候,如果她沒聽錯的話,易尋說了句法語。

“謝謝。”雖然是最入門的詞彙,但那發音過于娴熟純正,讓她心中不禁有了一絲懷疑。

“結束了?談得怎麽樣?”袁滿終于等到她,心切地圍了上來。

周可可點了點頭:“過幾天到公司簽合同。”

“太好了。”袁滿頓時松懈,喜滋滋地拿起了手機,寫在備忘錄上,做起相關的準備來,把周可可晾在了一邊獨自犯嘀咕。

“易尋他……好像也會一點法語。”周可可自言自語地小聲琢磨。

被袁滿聽見了,一擡頭:“易先生當然會,他從幼兒園就是國際學校讀上來的。”

“什麽?”周可可一愣。

她擰着眉頭糾結了半天。

“那他應該不需要翻譯吧?”

“嗯,用不着。”袁滿并不理解她翻來滾去的心理活動,一邊埋頭繼續打字,一邊解釋,“本來安排安圖先生見面的是另一位老總,因為翻譯臨時有點問題,所以才要叫易先生來救場。”

“……”周可可徹底呆住,也是在這個時候,一聲“可可”,從遠處傳入了她的耳朵。

易尋送過了客人,折回來找她。

周可可還沒作出反應,袁滿就把脖子伸得長長的,盡管她見證了Boss閃婚的全過程,知道兩個人的關系,但頭一次聽見從易先生嘴裏出來這麽親昵的稱謂,感覺特別稀奇。

而周可可,心情複雜地絞着手指,帶着一肚子的疑問走了過去。

面對他漂亮得不像話的臉,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你,你為什麽帶我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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