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節課預備鈴敲響

語文老師是個姓彭的老頭，一進來就發卷子，順便收手機。

這是開學第一次模拟考。蕭蜜喜歡語文課。拿到卷子她先掃了一遍，那些成語典故、美文欣賞、近反義詞，都帶着親切感。

方才的是是非非暫被忘卻。做完閱讀理解，她只用了四十分鐘。就剩下作文。

作文題目出人意料。居然是寫詩，以四季或相關元素做詩題，字數不限。

彭老頭出這個題算別出心裁。他平日教學方向主要致力于提高學生興趣，時不時會弄出些新花樣。蕭蜜很喜歡他。

作為學生，一般喜歡哪科老師，哪科成績就更好。蕭蜜也是如此。之前在初中，她并未在語文上表現特別優異。是進了二十七中之後，她特別吃彭老頭的講課方式，語文成績漸漸冒尖。

一二節課中間不休息，但做完卷子可以提前交卷，順便領回手機。

蕭蜜做得很順手，寫完小詩就交了。因為心裏堆着事，她沒發覺自己是第一個交卷的。

而在她領了手機出去，彭老頭捏着她的詩歌啧啧不已。

三年前，彭老頭還是市裏優秀教師，在語文這個領域很有權威。之前他一直帶畢業班。但這幾年，學校出了好幾位擅長猜題蒙題的年輕老師，給彭老頭很大沖擊。

他被學校換下來，只能教高一高二，不能帶高三。

說得通俗點，彭老頭太佛系。他想要培養的是熱愛語文的靈魂，而不是死記硬背的考試機器。

蕭蜜這一提前交卷，唐銳也匆忙應付了事。舒林、楊薇薇、林臻緊跟其後。

他們還是慢了，踏上走廊時蕭蜜已跑出教學樓。蹁跹的身姿如蝴蝶遠去。

“打電話沒人接！”楊薇薇苦着臉自責，“都怨我！她肯定躲起來傷心了。”

唐銳不搭腔，眼睛一直盯着那團不斷遠去的白點。扶欄瞅了會，确定蕭蜜是往操場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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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應該在操場。”

四人一同追過去。

操場這會人不少。兩個班級在上體育課。日光輕薄，空氣裏飄着丁香花的氣味，淡淡的不算刺鼻。

“蕭蜜在那，小看臺!”舒林大叫一聲。

唐銳順着手指方向奔過去。蕭蜜躲的地兒哪是什麽小看臺，分明就是小看臺最邊邊。

少年一口氣穿過半個操場，才勉強看清蕭蜜的身形。

那地有棵梧桐樹，蕭蜜席地坐在臺階躲陰。但還是有陽光穿透葉子，薄薄一層籠在少女肩膀。

像是應和耳邊的風，随着闊葉婆娑舞動，少女身上的金縷衣若隐若現。

唐銳不舍破壞這畫面，駐足。

他恍神的功夫，楊薇薇反而先跑到蕭蜜跟前。

“蕭蜜，對不起！你別生我氣啦！”

“我不生你氣。”蕭蜜悶悶低頭。

她只是自卑。尤其看到肉乎乎的手和腿，她也感覺自己是胖妞。

“蕭蜜，你別難過。”舒林看她沮喪成這樣，只想狠狠教訓那個嘴賤者。她顧不上誤傷不誤傷，臉轉向楊薇薇：“發帖那人，我有了嫌疑目标……”

“是誰快說！”楊薇薇急得跺腳。

“王潇雨、馬玉芳，還有第四排的邱爽。”舒林努力回憶，“早上你和我說話時，離我們最近的就這三人。應該不是馬玉芳……”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是王潇雨，肯定是她。我上次看到她在方瑩朋友圈下巴結。這個長舌婦、害人精，嘴太賤了。”楊薇薇義憤填膺，“我找她算賬去！”

“不用了！”蕭蜜叫住她。其實她早猜出來，那個人是王潇雨。王潇雨說她胖，是她那天昏倒前的深刻記憶。“微微算了。她也沒說錯，我就是胖啊！”

唐銳在後邊聽了半天，真想把她嘴堵上。他拎着手機走過去，解鎖，平放在她眼下。

蕭蜜順勢一瞄，看見屏幕上的內容。還是校園網論壇。

置頂帖：【為我幹妹妹——高二九班蕭蜜小可愛瘋狂打call，你就是我心裏的校花。最美的！】

發帖人——唐銳。發帖時間：八點零五分。

這個時間是語文課前，預備鈴敲響時。就是說，王潇雨罵她胖不久，唐銳就發了這條帖子。到現在，經過短短兩個小時，下邊已點贊數千。

“我是論壇版主，說你胖的帖子、評論我全删了。”唐銳口氣淡然。

衆人皆愣。這樣假公濟私好嗎？

蕭蜜更是錯愕，小肉手在空氣裏翻了兩下。

“唐大班，你給我個準話呗！你們是不是處對象了？”林臻好奇得心肝脾胃腎全癢癢。

舒林和楊薇薇同表示好奇，都眼巴巴望着。

蕭蜜急得擺手否認：“不是不是！”

唐銳板起臉，鄭重強調：“我幹妹妹。”

他想了。要他和小可愛裝普通同學很困難，他不喜歡保持距離的感覺。但公開兄妹關系也不好，所以只能用這個名義了。

幹妹妹！可進可退。

“切，你唐大班也忒不痛快了。女朋友就女朋友，還非得說幹妹妹，矯情！”林臻沖楊薇薇一甩下巴，“我們走。”

閑雜人等自覺離去。臨近中午，日頭有些大了。丁香花的香味隐隐約約。

蕭蜜坐的臺階有蔭，唐銳卻還站在漆黑跑道裏，身上毫無遮蔽。幾粒汗珠順着太陽穴滴落，下巴上的美人溝亮晶晶。

蕭蜜盯着底下潔白的球鞋，一聲不吭。

“你生氣啦？”唐銳下巴微擡，等着看臺階上人的反應。

地上樹蔭面積無聲無息縮小。陽光往梧桐樹冠中間移，尋找趁虛而入的空隙。

接下來，兩人俱是無聲。

微風從身邊拂過，泛黃的梧桐葉婆娑抖動。一束光從樹冠找到出口，射向蕭蜜兩腮。

被照亮的部位纖毫畢現，好似局部鏡頭特寫。

少女天生一張誘人小嘴。上唇唇弓線條蜿蜒，下邊唇瓣向外微卷，合攏在一起，濕潤、鮮紅。

比櫻桃還好吃的樣子！

“你怎麽……這樣不好的……”蕭蜜絞着手指，囫囵說不清楚。

删帖不好，說她是幹妹妹也不好。不過，心底的高興真真切切。

他很會安撫人心。不管是找王潇雨算賬，或删帖，都比不上他的認可。

他說他是小可愛，她信！所以，她不難過了。

想到這，蕭蜜一下從臺階蹦到地上，馬尾一蹦一跳，在空氣裏抖出花。

“上課去吧！”少女邁動小短腿，瘋狂往二號樓跑。

唐銳控制着距離綴在後頭，心底卻是暗松一口氣。幹妹妹的稱呼，她貌似不太介意。

回到教室，還有十分鐘上課。唐銳在微信群發了一條消息：【希望高二九班是個溫暖班集體，相親相愛、互幫互助。記住，我們是一家人。】

一番話說得實在含蓄。班級同學隐隐覺得和學校論壇有關，卻不明內裏究竟。一時間各種暗戳戳猜測，五花八門。

上午後兩節是數學課，大學數同學心不在焉。數學老師姓歐，氣得連砸幾顆粉筆頭。最後，還是把唐銳叫上黑板做題。

看到優等生的解題步驟，老歐老懷安慰。

唐銳不喜殺雞用牛刀，架不住有楊薇薇替班級同學解惑。中午她沒回家，直接在微信群痛罵王潇雨，于是，王潇雨被定性為“內奸”，夥同外班欺負本班同學。

蕭蜜在班裏存在感弱，但論起路人緣，十個王潇雨也及不上。畢竟，蕭蜜從不在背後議論人，沒得罪過誰。王潇雨就不同了，平時嘴巴就損，這次徹底引得衆怒，算是被罵到狗血淋頭。

到下午，兩節課是物理化學，還有一節自習。老牛沒來，大家抓住機會放飛自我，簡稱——玩手機。班級群不少人對王潇雨猛烈抨擊，将她罵得當場退群。

蕭蜜怕事情鬧大，給唐銳發消息：【讓大家算了吧。】

她膽子小，萬一王潇雨出點好歹，她會內疚。

唐銳立刻回了【好】。

可行為上并不如此。他故意在群裏感慨：【要是王潇雨同學能真正知錯，我想蕭蜜同學會原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