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少年心裏還在苦思。

他并非故意找茬,只是單純疑惑。研究問題、尋找破綻,于他,那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小蜜兒在撒謊,這是肯定的。她前面的回答已證明,這場九月雨不是去年就是今年。

關鍵,九月沒下雨!沒下雨!

再看向她的背影,唐銳眸色略顯黯淡。他以為兩人心意相通了。原來并沒有。

莫名氣悶,他咬着腮幫子走向窗邊。底下是片美人蕉花壇。學校老師在旮旯角辟出一小塊,種了空心菜和紅辣椒。一眼看下去,綠肥紅瘦的。

在他發愣的空當,黑板報基本完工。

每期黑板報主題都是“學習樂園”。加粗大字,正正方方擺在最中間。通常需要先描出字樣輪廓,然後蘸水、吹粉筆灰,以達到醒目效果。蕭蜜身高不夠,吹不上去。不過她已描好四個大字。

她爬下桌子,走到唐銳身後:“粉筆灰你吹吧!”

軟軟的調子像在祈求,聽着格外舒心。

唐銳希望多享受會這感覺,繼續保持背對的姿勢。他假裝沉溺于風景,視線追随一飛而過的布谷鳥,落上美人蕉葉子。頓了好一會,慢悠悠轉身。入眼是她腦袋中間的亮白分丫線。

今天這個雙馬尾,正是出自他之手。

想到她早上梳頭時的抗拒,他忽然起了逗弄心思,勾唇笑道:“叫聲哥哥,我替你吹。”

戲谑的聲音像顆子.彈。

蕭蜜分不清耳骨疼還是心口疼,肉嘟嘟的兩頰在顴骨下擠出窩。

那是淚窩,和酒窩不一樣,經常是苦的。一般只有尴尬、厭惡、抗拒,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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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唐銳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窗外有風呼嘯而過。幾片梧桐葉卷着過來,葉沿外的鋸齒在窗臺刮出聲響。

“格楞”一聲,像有什麽東西突然碎掉。

蕭蜜在這幽靜中擡頭,臉色煞白。

唐銳胸口一窒,瞬間改口:“不用叫。我吹。”

少年老實站上桌子,吹了四次粉筆灰。跳下地時,幹淨的臉沾了不少粉塵。灰撲撲的樣子和平日相比,竟多了絲可愛。

蕭蜜失神看了兩秒,喉頭又澀又酸。這個厲害又可愛的唐銳,已經是她哥哥。

唐銳最後看向上頭,“學習園地”,紅黃藍綠。黑板報徹底圓滿。

“好了,鎖門回家。”少年帶着妹妹離開教室。

回家路上,蕭蜜全程默不吭聲。唐銳那句戲谑提醒了她,他終究是繼兄。若再和他朝夕相對,難保自己不會洩露秘密。何況他又長了一顆堪比外星人的腦袋。

蕭蜜決定和他保持距離。回到別墅,她也這樣執行。從周五到周六,她一次書房沒進,只呆在自己房間看書、玩手機。

面對她的翻臉不認人,唐銳就差百爪撓心。他甚至沒意識到,這場暴風雨是自己招來。

接下來,上演花式哄妹妹一百招。

為讨妹妹歡心,他特意将八千多能量澆灌給那棵叫“小可愛快長大”的合種樹,還給蕭蜜的螞蟻森林澆水。然後,他自己的樹變成小草一棵。

貢獻這麽多能量、還替她喂小雞、991(求求你)紅包,外加滿屏跪地求饒jpg,全都像石沉大海,沒得到半點回應。

此外還有,聯機狼人殺、跳一跳、下象棋……統統被拒。

除了吃飯能見上面,其他時間蕭蜜藏得嚴嚴實實。怕簡茹看出蛛絲馬跡,唐銳在飯桌上也不敢放肆,不然小可愛挨罵,心疼的還是他。

就連陽臺上的隔門他也不要臉地試了次,很不幸,鎖從裏頭扣上。

沒偷窺成不說,學神光芒也被自己黑了。

短短兩天,唐銳成了好慘一男的。他絞盡腦汁想,覺得問題症結還是出黑板報時,那一聲——哥哥!!!

挨到周日,束手無策的他再度微信道歉。

【對不起,那天我錯了。以後再不逼你叫哥哥了。】

然而并沒什麽鳥用。

周一早上,蕭蜜早早起床,六點就騎着單車去學校。唐銳起床才發現自己被甩。

于是,向來平易近人的唐大班,頭回黑着臉進教室。

這時唐銳還沒料到,事情會嚴重至此。也是從這天,兩人關系走向拐點。蕭蜜像是要徹底和他劃清界限,在學校不和他說話,在家不正眼看他,并堅持自己騎車。

而他諸多顧忌,除了跟在後邊憂心她騎車的驚險,竟沒法打破僵局。

沒辦法,誰讓他這時還是溫柔好哥哥呢?

直到星期五,九月十二號。早讀課後,老牛領着轉校生莫畏難進教室。

莫畏難,和林臻一樣的二世祖,還是個刺頭。因領人打群架,自己也受了傷,兩個月前剛被三中開除。家裏出了一筆巨款,才将他轉來二十七中。

老牛跟莫為難父親是同學,曾欠下過人情,迫不得已接下這個燙手山芋。考慮到他性情不遜,特意将他和蕭蜜放一起。小姑娘性子軟,他一個男孩子總不好再胡亂揍人。

“大家歡迎新同學,莫畏難。以後都是一個班集體,要和睦相處。”簡單交代後,老牛指指蕭蜜左邊的空位,看着他坐下才走。

教室裏議論自是免不了。

新同學實在一枝獨秀,開學都十幾天,他才姍姍來遲。加上他的名字和臉都霸氣,很有讨論價值。蕭蜜只瞥了一眼,感受到生人勿近的氣息,沒敢打招呼。

沒想到——

“誰是蕭蜜?”莫為難從座位上站起來,幽黑的眼四面逡巡。

他聲音很大,看上去又不好相與,全班同學都被這陣仗吓到。

教室突地鴉雀無聲。

“我,我就是。”蕭蜜縮着腦袋回答。

“嗯?”莫畏難似是沒想到人就在邊上,皺了個怪眉,從包裏掏出一封信,“拿着,我兄弟寫給你的。”

“什麽?”蕭蜜還沒回過神,一頭霧水接住那東西。

“這還用問,一看就知道是情書啊。”他盯着她嗤笑,似是不敢相信,“你不是校花嗎?怎麽對情書都不熟?”

這話聽着有些氣人。

他說完就坐下,自顧自趴桌上睡覺。

同學們俱是一臉懵逼。這位新同學好出秀!跟重點高中的氣質嚴重不合。

蕭蜜看着手上的情書,錯愕說不出話。

彼時唐銳正去了學生處。這幾天被迫和小可愛冷戰,他心情極不爽,那張戴慣了的溫柔面具,分分鐘有要破碎的趨勢。他板着臉走回教室,目光再度投向第六排。

蕭蜜明明看到他,卻故意撇開頭。于是,他臉上的表情更加惡劣。自然,身邊沒人敢告訴他,他的好妹妹剛剛收了別人情書。

完美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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