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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2-12 17:00:04 字數:5619

不知不覺,半年過去了。

珍滿樓在封天铎的打理下,恢複了往日門庭若市,客似雲來的景況。而同時,封天铎也在趙海兒的悉心照料下,越發健康強壯,容光煥發。

珍滿樓的重生有目共睹,封天铎的改變亦然。

轉眼間,秋天的腳步近了。

季節變換,趙海兒順勢推出了一系列養生的餐點,過往那些對她存有疑慮,甚至不友善的廚子們,如今都對她十分佩服。

他們不再拿她當孩子看,因為她不管是應對進退,待人接物,甚至于在工作調度上,都有着比女人,甚至比男人還突出的表現。

盡管表現如此突出優秀,可她處事圓融,個性謙遜,不因自己受到重用及信任恃寵而驕,珍滿樓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歡她,就連客人都喜歡她,甚至有些城裏的公子少爺們還為了她而光顧珍滿樓。

這日,金氏繡坊的獨子金萬才與兩個友人來到珍滿樓,要了一間廂房并點了一桌子昂貴的菜肴及茶點。

菜吃了一半,他點了兩壺最新的“油切茶”,并要求趙海兒出來為他們解釋一下何謂油切,盡管跑堂的已經跟他解釋過,他還是堅持要趙海兒出來。

因為金家可能跟封家結為姻親,跑堂實在不敢得罪,于是只好拜托趙海兒出面應付。

趙海兒在珍滿樓做了九個多月時間了,期間也遇過形形色色的客人,像金萬才這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她也碰過幾回。

她當然可以不理會,但封天宇可能會娶金家小姐為妻,為免得罪封天宇未來的大舅子,她自然得應付一下。

來到金萬才跟他兩位朋友的廂房,她禮貌的、非常客套的一笑。“不知道金少爺有何指教?”

金萬才看着她,滿臉堆笑,“海兒姑娘,你終于願意出來見面了。”

“聽說金少爺對油切茶有一些疑惑?”她直接切入正題,不與他啰唆。

“海兒姑娘,這個月十八在萬國寺有個賞花大會,我想邀你一起前去,你覺得如何?”金萬才涎着笑,兩只眼睛死命的盯着她。

“謝謝金少爺的好意,但是我必須工作。”她說:“那日萬國寺跟珍滿樓訂了不少糕點,我很忙呢。”

她說的是實話。不過就算她閑到慌,也不會跟他出游。

金萬才平時無所事事,總跟着幾個落第書生吟詩作對、賞花玩鳥,說真的,她真心瞧不起這種纨褲子弟。

“珍滿樓這麽多人手,不差你一個吧?”金萬才笑笑的說。

“金少爺似乎忘了我是封家的丫鬟,不是小姐。”她耐着性子婉拒他,“就算沒事忙,我也不能随意外出。”

“放心吧,你只要點頭答應,我就能幫你跟封老爺說去。”金萬才不死心。

她盡可能和顏悅色,“真的謝謝金少爺,不過海兒庸俗,不懂風雅,賞花那種事我不懂。”

“我可以教你嘛。”金萬才咧着嘴笑視着她,眼神帶着一抹輕佻,“你年紀輕,很多事不懂,不要緊,我懂,我能教你的。”說着,他冷不防一把抓住她的手。

趙海兒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将她的手緊緊拉着,“哎呀,瞧你的手都粗了呢!趕明兒我給你送瓶雪花膏來。”她想抽回手,但他硬是不放。

而金萬才的友人看見他這般失禮的舉動非但沒有勸阻,反倒在一旁笑。

“金少爺,請你放手。”她生氣,但還是盡可能平心靜氣。

“只是摸摸手,不會出人命的。”金萬才一語雙關,面露讪笑。

她秀眉一擰,氣惱的道:“金少爺,你再這樣,我可不客氣了。”

“唉唷,瞧你這模樣,多俏。”金萬才說着,哈哈大笑。

“萬才兄,這麽嫩的,你也沒碰過吧?”

“可不是,”金萬才說:“劉嬷嬷那兒的雛兒都保護得緊,不給碰呢。”

趙海兒一聽,知道他們拿自己跟花樓裏的雛妓比拟,當下羞惱得想扁他,她用力的掙着,可他卻使出蠻力,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攔腰抱住。

她又驚又怒,正要大聲喝斥,廂房的門突然打開——

封天铎看見廂房裏的這一幕,原本就冷肅的臉倏地一沉,金萬才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幾個箭步上前,一把将趙海兒從金萬才的腿上給拉了起來。

金萬才有點心虛,但還是無賴至極的咧嘴一笑,“原來是封大少爺,我——”

“金萬才。”封天铎冷冷的直呼他的名字,“你是自己走?還是我攆你走?”

金萬才一愣。他原以為封天铎就算看見這一幕,也會因為他是金家少爺而息事寧人,卻沒料到封天铎竟不留情面的對他下逐客令,讓他在兩位友人面前失了面子,不禁惱了。

“封大少爺,開門做生意,哪有趕客人的道理?”

封天铎将趙海兒拉至身後,用他那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她,像是連讓金萬才多看她一眼都不肯似的。

“因為你走錯了地方。”封天铎目光如刃的直視着他,“如果你要找姑娘,應該到對面的客雲來,要不就是長生街。”

城裏的花樓都開在長生街上,一到掌燈時分,莺燕聚集,搔首弄姿。

“封大少爺,我只是跟她聊聊天。”金萬才皺起眉頭,語帶質問,“你有必要這麽說話嗎?”

封天铎眼底漾着令人畏怯的寒光,筆直的射向了金萬才,“聊天動的是嘴,不是手。”

“我是見她可人,逗逗她而已。”金萬才明明理虧,卻不肯認錯走人,繼續耍賴,“我金家跟你封家可能有機會結親,你為了一個低三下四的丫頭片子跟我撕破臉,值不值?”

封天铎目光一凝,“低三下四?你說誰低三下四?”

“她只是個賣身的丫鬟罷了。”

“她不只是丫鬟。”封天铎說:“就算她是個丫鬟,也是屬于我封天铎的,你欺她,就是欺我。”

就算她是個丫鬟,也是屬于我封天铎的。

在他身後的趙海兒聽見他說的話,不知怎地耳根一熱,心跳加速,一種說不上來的歡喜及悸動湧上心頭。

聽見他這番話,金萬才怔愣了一下,然後暧昧的怪笑着。“喔,我明白了,原來這丫頭是封大少爺的“這個”啊?”他伸出小指比了比,語氣跟表情都帶着猥鎖。

封天铎眉心一擰,眼底已竄燃着怒焰。

趙海兒感覺到他的火氣已經快傳到頭頂,只要有一條引線,就會有燎原的危險,趕緊輕輕的拉了他一下,要他不要跟金萬才計較。

開店做生意,和氣生財是王道。雖然她剛才是被金萬才占了一點便宜,但她可以當是被狗咬,過了便算了。

可是金家跟封家有結親可能,若他跟金萬才杠上,傷了和氣,可不只是少了個客人那麽簡單。

“金少,”金萬才的朋友似乎也感覺到封天铎就快要發飙了,識時務的勸阻,“少說兩句,咱們走吧?”

金萬才仗着封天铎不敢動他,不知收斂,繼續說:“我是看得起這丫頭,才叫她來聊兩句,也不過就是拉她坐下而已,她有掉塊肉嗎?”

趙海兒真的覺得金萬才很嘴賤、很欠扁,也很不長眼,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封天铎已經在忍、在壓抑,可他卻像是存心找麻煩似的說個不停。

“封大少爺,這種丫頭你封家要的話,十個百個都有,為了一個卑賤的丫頭壞了兩家和氣,依我看,你真是……”金萬才這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倒在地上。

因為封天铎狠狠的給了他一記重拳。

“哎呀……痛啊……”金萬才連人帶椅子的摔在地上,搗着臉,痛得眼淚直流。

這一幕,讓趙海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她兩世以來,還是第一次有男人為了她而動手打人。

金萬才的兩個友人急忙扶起金萬才,檢視着他的傷,見他鼻血直流,鼻梁似乎被打斷了。

金萬才眼淚鼻血直流,又痛苦又憤怒的瞪着封天铎,“轟……轟天躲……你……你……”他發音都不标準了。

“你們再不帶他滾,我就親自把你們丢出去。”封天铎這話是說給金萬才兩名朋友聽的。

兩人一聽,立刻點頭,連聲答應,然後一左一右的架着金萬才離去。

金萬才離去前,還不甘心的撂着狠話,“轟天躲,喳……喳毛走喳瞧!”

三人狼狽離去後,趙海兒回過神來,驚慌的看着他。還未開口,他已看着她,十分生氣。

“誰讓你來見他的?!”他濃眉皺緊,語帶責備,“你一個姑娘家進到只有三個男人的廂房,不怕出事嗎?”

“我……”被他一罵,她的腦袋頓時一空。

“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要吃大虧了,知不知道?”

封天铎剛從外面進來,便聽跑堂說趙海兒被叫到金萬才的廂房去。他一聽,想也不想的就往廂房沖。

金萬才是個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風評跟德行,他是知道的,果然,一打開門,他就看見金萬才把趙海兒拉坐在自己腿上的一幕。

那一幕讓他感到憤怒,那種憤怒不完全是出于正義,出于不平,更多的是不滿跟惱恨。

那感覺像是有人侵犯了他的領域,想搶奪屬于他的東西。

他知道金萬才是金氏繡坊的少爺,也知道金家跟封家可能結為親家,當然,他更知道開店做生意求的是和氣生財,他必須冷靜的處理眼前的問題。

這些他都知道,可當他看見那一幕,再聽見金萬才那些話,他根本壓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不只出言警告恐吓金萬才,甚至還動了手……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做出如此沖動的事情,就因為她。

一直以來,他都把她當妹妹般保護着,可此刻,他卻意識到自己的感情,當看見她被金萬才輕薄時,他內心充滿着的不只是憤怒,還有……嫉妒。

“他……我……”迎上他憤怒的、像是在怪罪她的眼神,她眉頭一蹙,無限委屈。

他在怪她嗎?要不是她,他不會動手打金萬才,不會把局面搞得如此難堪又難以收拾嗎?

他後悔了?他後悔為了她而動手嗎?

“我想他是金家的少爺,是封家未來的親家,所以才……”她委屈得想哭,卻又倔強的不讓眼淚流下,“你以為我喜歡應付他嗎?我……我也是……”說着,她越發難過,想起自己剛才受的委屈跟羞辱,她眼眶濕了。

方才她還因為他說了那句話而感動,甚至激動、悸動,原以為他會好好安慰她一番,沒想到他竟急着指責她。

就好像有女生在捷運上被色狼偷摸一把,明明吃了虧受了傷害,卻被指責說:誰叫你是女的?誰叫你跟男人擠捷運?誰叫你長得一副讓人想摸的樣子?

她覺得好受傷,比剛才被金萬才占了便宜還受傷。

“對不起,是我不好……”她低着頭,說着反話,“是我蠢,進了金少爺的廂房,是我不長眼,我是麻煩精,我害你動手打了他,都是我活該,我自找的,我……我……”說着說着,她哽咽了,可她還是不準自己掉下眼淚,将臉壓得低低的,不讓他看見。

聽見她說這些像是在挑釁的話,封天铎實在很生氣。

他是那種意思嗎?他只是在教她,希望她別再讓自己身陷在危險之中。

雖然應客人要求露臉應酬有些時候是難以拒絕的,但像這種情形,她應該找人同行,而不是一個人進到只有男人的廂房裏。

今天幸好是他及時回來,否則要吃上什麽虧還不曉得。

他是心疼她、想保護她,才會說這些話,怎麽她卻好像在跟他生氣?

“我是那種意思嗎?你……”他還要訓,卻發現她的肩頭顫抖得厲害,彷佛是在無聲的哭泣。

他的心一緊,剛才還想說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甚至忘記自己剛才想說什麽。

過去,不是沒有女人在他面前哭過,那些想爬上他的床,對他獻殷勤的丫鬟婢女之中,也有不少被他罵哭的,可不管她們哭得多可憐,他從不曾心軟過,但此刻,他的心揪得好緊,好痛。

他有種很深很深的罪惡感跟愧疚感。他想,他該安慰她,該向她道歉,讓她知道他不是那種意思,更沒覺得她活該,可他不知道如何開口。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時,她突然一個彎腰,“我先去做事了。”說完,她壓低着頭,轉身便要離去。

一時情急,他想也不想的伸手拉住了她。

她轉過頭,驚怒的瞪着他,而他發現她已滿臉是淚。

那一瞬間,他的腦子不做他想,張手就将她撈進懷裏,緊緊的攬着。

她又驚又氣,狠狠的朝他胸口槌了幾下,眼淚不争氣的直落。

他不在乎她槌了他幾下,仍緊緊的抱着她。他的胸口好熱,從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對一個女子。

她還小,未滿十六,可自從她死而複生并住進真德院後,他卻經常忘了她只有十五、六歲。

看着她的眼睛,他總覺得她是個女人。

他感到懊惱,甚至想立刻就松開手,可是他卻将她抱得更緊了。

“對不起。”他低下頭,聲線低啞的對她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聽見他低沉而又溫柔的聲音,趙海兒激動的情緒平靜了下來。經過她這幾個月來的調養,當初清瘦的他現在長壯了,被他緊鎖在他寬大的胸懷裏,她有種安心卻又驚慌的感覺。

她意外的喜歡着他的胸膛及溫度,也不意外的因為他的舉動而驚慌。

“我很生氣。”他說:“看見他欺負你,我很生氣,我只是希望你能保護自己,不是在怪你……”

她靜靜的聽着,剛才的氣憤跟委屈一掃而空。原來是這樣啊,他不是在懊惱她讓他杠上金萬才,而是在心疼她。

他不擅言辭,才會說了讓她誤會并難過的話。她懂了,明白了。

“這種事,我不會再讓它發生……”他像是在宣誓般,“絕不會。”

她擡起臉,迎上了他堅定真摯又熾烈直接的眸光,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你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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