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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2-12 17:00:04 字數:5234
趙海兒離開珍滿樓時,正巧跟封天铎擦身而過,他偷偷的在她手心裏塞了張紙,她到了無人之處一看,紙上只寫了“晚上見”。
晚上是多晚?他沒寫上時辰,叫她什麽時候去?不過肯定不會太早,為了避人耳目,她應該挑大家都休息的時間。
于是,回到雜院後,她先洗過澡,回房躺了一下,準備稍晚時再去真德院。
殊不知,她這一覺竟睡到了淩晨。
等她驚醒,知道事态嚴重,封天铎一定還在等着她,而且是很生氣的等!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睜大着眼睛在等她,但她曉得她要是到了明早才出現在他眼前,鐵定不會好過。
于是,她翻身下床,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觑着沒人,火速離開雜院前往真德院。
當她穿過種滿花卉的百豔園時,忽地一個身影自另一頭閃過,她先是吓了一跳,旋即發現那似乎是柳芊芊。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府裏走動?是失眠了嗎?
不知為何,從前看過的宅鬥劇情又在她腦子裏上演。她猶豫了一下,兩只腳便動了起來,朝着柳芊芊行進的方向而去。
柳芊芊一路走到封府最西邊的小院裏,這兒停着封家的馬車、轎子,還存放一些大型的雜物,平日少有人至,更別說是在這淩晨時分,正因如此,她更無法理解柳芊芊來此的目的了。
這時,柳芊芊上了其中一頂轎子,轎簾掀開時,她發現轎中已經坐了個人。
因為距離有點遠,她看不見轎中的人是男或女,待柳芊芊上了轎,趙海兒蹑手蹑腳的靠近,終于聽見轎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這是最後一次了……”柳芊芊低聲啜泣着,“以後我們不要再私下相會。”
“芊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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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每當我面對着老爺,心裏就有無限愧疚,”她傷心卻語氣堅決,“他不知情,一直對我們很好,我不能再對不起他了。”
“你并不愛他,那只是報恩。”
“但他愛我,我不能辜負他。”
“你這二十年來都伴着他、伺候着他,你沒欠他什麽,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每當想到你躺在他懷裏,或是他正擁有你,我就心如刀割,身如蟲噬,我恨他、也恨老天!”
“他是個好人,他一直善待你,相信你,我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柳芊芊嘤嘤的哭泣着。
“我們相愛在先,是他橫刀奪愛啊!”
“他并不知道,若是當時我們有勇氣說出來,也許他會成全我們……”
“叫我怎麽說?他是恩人,我……”
柳芊芊深吸了一口氣,似要平複情緒,“他對我來說也是恩人,這二十年來他疼我、善待我,他待我越好,我就越痛苦,我……我不能再跟你見面了。”
“不,我不準。”
“你別這樣……”
這時,轎子晃了起來,似乎是兩人在裏面有了肢體沖突。
“芊芊,你是我的人,是我的人啊。”
“我是,我一直是你的人。”柳芊芊泣訴着,“不管我在哪裏,不管我在誰的身邊,不管我是活着還是死了,我還是愛你,從沒變過,可是要是被老爺發現,他會有多痛心?還有天宇,他會怎麽看我這個娘親?”
“我們離開吧!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們不小了,我不是當年的我,你也不再是當年的你,我們都有自己的責任跟包袱,都有放不下的牽挂,”柳芊芊長長一嘆,“就當今生無緣吧。”
“你愛上他了吧?你的心已經……”
“不,我愛的人是你,但他對我有恩,我不能再負他、騙他,我……我深深覺得這樣的我遲早有一天要下地獄。”
“那就一起下地獄。”
“不,請你不要那麽說。”柳芊芊語帶哀求,“請你好好的活着,我們都好好的活着……”
“芊芊……”
“如果你真心愛我,就別再說了。”
“芊芊……”
“我不會再見你了,請你珍重。”說罷,柳芊芊掀開簾子,走下轎子。
轎裏伸出一只男人的手,緊緊的拉住了她,他低低的、壓抑的泣訴,“芊芊,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啊。”
柳芊芊掩着臉,悲傷的說:“也是我心裏唯一的男人。”語畢,她掙開了他的手,飛也似的離開。
頓時,四周靜寂無聲,只剩下男人的低聲啜泣。
趙海兒背靠在轎子的後方,屏住聲息,心髒怦怦跳着,在她耳邊發出好大的聲音。
她腦袋有一段時間是空白的,完全無法想象及接受她所聽見的事實。
柳芊芊有男人,而且那個男人竟是——白震。
是的,在轎子裏等着她淩晨相會的男人是白震,封民達的親信,白紀辰的爹。
那個人人尊稱他一聲白叔跟白掌櫃的好人,竟是柳芊芊的情人!
從剛才的對話聽來,他們這樣偷偷幽會已有多年,白震說是他們先相愛,封民達橫刀奪愛?也就是說,在他們都未婚嫁之前,就已經互訴情衷了嗎?
聽着白震低泣的聲音,趙海兒的心也揪着。這是多麽苦、多麽痛的愛情啊!
一個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女人嫁給恩人,一個無奈的看着心愛的男人娶了別的女人,相愛卻不能對外人道,那該是多麽悲傷呀!
若是從此不見也罷,偏偏兩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他們的愛情讓趙海兒感到悲傷,可她又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他們。這二十年來,他們都背着彼此的丈夫及妻子,偷偷的與情人幽會,雖說白震的妻子在白紀辰三歲時就已離世,但封民達還在呀。
朋友妻不可戲,恩人妻呢?
當然,她能理解不是每一對夫妻都有愛,都因為愛而白頭到老,每個人在各自的婚姻及愛情裏,都有外人所不知曉的艱難及無奈,他們必須用這種方式擁有他們的愛情,或許無可奈何……
她真後悔自己一時腦袋短路,決定跟蹤柳芊芊,要是她什麽都不知道,現在就不會這樣傷透腦筋了。
這下可好,這事她要不要告訴封天铎呢?
封民達是他爹,現在他爹吃了悶虧,被戴綠帽,她該說嗎?要是她說了,會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若只是兩人被逐出封家、逐出省城,那或許還是不錯的結果,若不是呢?要是他們兩人的事情被發現,他們會不會被浸豬籠?
她這豬頭,真是沒事找事做!她懊惱極了。
內心天人交戰須臾,她忽地冷靜下來。對了,剛才柳芊芊說她再也不會見白震,也就是說她已經決定結束這段不倫關系,那就代表從此她便只忠于封民達了吧?
唔……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尤其是在愛情面前,既然柳芊芊從今晚開始便斬斷跟白震的關系,那麽她就已經是個全新的人了。
好吧,從前修女總是告訴她,每個人都值得并需要第二次的機會,所以,她也應該給柳芊芊跟白震一個機會。
下定決心後,她決定将這個秘密放在心裏。
白震離開後,趙海兒趕緊前往真德院。
她其實不确定封天铎是不是還醒着,但當她蹑手蹑腳的進到真德院後,發現書齋還亮着。
這一刻,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如果他睡了,明天會很生氣的質問她為什麽沒出現;若是沒睡,那表示現在她就得挨一頓罵……
算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睡過頭,就認命的接一受命運的安排吧!
趙海兒走到書齋外頭,書齋的門虛掩着,她輕輕推開,怯怯的将頭探進去,便看見封天铎四平八穩的坐在案前。
他沒睡,而且兩只眼睛還瞪得老大,見她探頭,他惡狠狠的瞪着她。
迎上他那盛怒的、彷佛要吃人似的眸光,她心頭一驚,膽怯的擠出笑容,“嘿。”
“嘿什麽?”封天铎就像座快爆發的火山般,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沒什麽……久等了……”她怯懦的縮着脖子,走了進去。
聽見她說久等,他簡直快氣炸。“我叫你晚上來,你不識字?”
“我不知道多晚呀,你又沒特別指定哪個時辰……”
“你還拗?”他濃眉一擰,殺氣騰騰的看着她。
“現在天還黑黑的,也是晚上嘛。”她心虛的幹笑。
“你怎麽不幹脆天亮才來?!”
“我……我睡過頭了了啦!”她索性承認自己睡死了比較快。
封天铎一聽,更火大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那累積了整晚的怒氣,以免自己一個失手掐死她。
看得出來他正非常“煎熬”的在平複心情,她涎着笑臉再往前兩步。
“我忙了一天,累了,又想說得晚點過來才能避人耳目,所以就先打了個盹,沒想到……”
“你忙了一天,累了?”他問。
她心虛的笑笑,“嗯。”
“我忙了一天,不累?我等了你幾個時辰,不累?”
她無話可說。好吧,他要生氣,要罰她,都随他。
看她一副“悉聽尊便”的表情跟架勢,封天铎真是氣得想把她吊起來打。
可盡管是這麽的惱火,他還是無法對她發怒。
他記得以前他十幾歲時,他娘曾帶他去看相。他娘跟看相的說,他的脾氣壞,性子急,以後恐怕沒哪家姑娘能受得了他。
可看相的卻哈哈大笑,要他娘不必擔心,還說:“放心吧,總有個姑娘能讓他氣不了也急不得的。”
這句話如今真驗證了。一物克一物,遇到了她這個克星,他似乎只能認栽。
“你找我有事嗎?”她不啰唆,直接切入核心。
他氣未消,沒好臉色的瞪着她,“有啊,天塌下來了。”
她聽了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孩子氣,說什麽傻話?”
聞言,他又想把她吊起來打了。“找你非得有事?”
“沒事找我做什麽?”她一臉“你無聊透頂”的表情。
“我想你行嗎?”他沒好氣的回她一句。
此話一出,他尴尬了,她臉紅了。
她得說,她真沒想到脾氣硬得跟石頭一樣的他會說出這種話,聽得她真是心花怒放啊!
“你真想我?”她整張臉湊到他眼前,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沒有。”他害臊了,一把拉開她,“有事跟你說而已。”
“喔?”她神情恢複認真,“什麽事?”
“明天……喔不,應該是今天下午,我爹的幾個老友要到珍滿樓一敘,他們想吃你弄的下午茶套餐,你要好好準備,別丢了我爹跟珍滿樓的面子。”
“喔,好。不過……”她不解的睇着他,“這種事在店裏交代我便行,幹麽要塞紙條,搞得這麽神秘?還等我等到現在?”
像是被看破了手腳般,他羞惱的瞪着她,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見他那表情,她明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嘻!想見我就承認,幹麽這麽別扭?”說着,她笑着鑽到他懷裏去,一把環住了他的腰。
她發現自己愛上了這種跟他撒嬌的感覺,許是他們難得有這種如此親近的機會跟時間吧?對她來說,這樣的時光非常寶貴又美好。
這麽一想,她忽地想起剛才撞見的事情。
在午夜的無人後院裏的轎子上相會,對相愛卻不能厮守的白震跟柳芊芊來說,應也是寶貴又美好的時光。
想起他們那見不得光的愛戀,她突然有點難過。
“怎麽不鬧了?”她忽然安靜下來,讓封天铎忍不住好奇。
等她揚起臉,他見她眼眶濕潤,疑惑的問:“你怎麽了?”
“欸,”她一臉認真的問:“如果你與一個女子相愛,可卻要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別的男人,你會如何?”
“如果我們是相愛的,我又豈會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別人?她又豈會嫁給別人?”
“那可不一定,人世間有很多無可奈何。”她幽幽一嘆,“若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見倒是無妨,但若同在一個屋檐下,常常碰頭,那該多痛啊……”
封天铎神情困惑,“你到底在說什麽?”
“總之沒有結果的戀情真是可憐。”
“趙海兒。”他警覺的抓住她的肩膀,兩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你突然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你要因為無可奈何去嫁誰?還是你嫁我是無可奈何?”
聞言,她看着他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不禁失笑。
“我又沒嫁你。”
“不是說了滿十八嫁我?”他說:“我可是很認真的在等。”
聽見這句話,她的胸口很暖很甜,微微一笑。“我說的不是自己。我才不會勉強自己嫁給不喜歡的人。”
他微頓,“言下之意,你願意嫁我是因為你喜歡我?”
“當然。”她坦率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先是一怔,然後露出了安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