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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胡新梅來給老人送飯,也給席漠燃備了一份,但她沒料到姜郁會來,見到姜郁微微一愣,旋即目光柔和地說:“你還要上班吧,怪漠燃沒在電話裏說清楚,讓他在病房守着,反倒叫你跟着擔心了。”
姜郁從前就怕席漠燃的父母,接觸起來緊張,要不是姜源至一家算半個娘家人,她甚至卑怯地覺得自己不夠體面。
繁文缛節固然高雅,可這樣端着說話,如同讓一個饑餓難耐的人等着吃法餐,如果是虛情假意她也不至于為難,偏偏胡新梅是真心把她當女兒疼,可生的是兒子,不知道如何跟女兒相處。
姜郁低低應了一聲才說:“看到奶奶我心裏踏實一些,既然奶奶沒事,我下午也不用請假了。”
“媽。”席漠燃看出她的無措,怕胡新梅哪句話說得不對惹得她多想,牽過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來,“您陪奶奶坐一坐,我帶姜郁吃個飯,她忙活了半天,午飯還沒吃呢。”
胡新梅雖然給他帶了飯,但她更怕這份飯讓複合不久的小倆口鬧得不愉快。
兒子吃了,顯得姜郁像外人,分着吃吧,倆孩子都吃不飽。
姜郁太懂事了,漠燃不吃,她肯定是不會吃的。
琢磨來琢磨去,不如讓他們自己去外面吃,做多了就做多了吧,改天叫他們來家裏吃一頓。
胡新梅揣着心思默了默,應允道:“那你們去吧,別吃路邊的東西,不幹淨。”
“好。”席漠燃抓着姜郁的手,塞進大衣口袋裏,帶着她出了病房。
走廊裏有神情愁悶的病人,有焦灼不堪的病人家屬,有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還有忙碌不已的護士。
電梯門口又排了很多人,席漠燃拽着她走樓梯,正好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奶奶年紀大了,要人照顧,我爸媽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讓他們來不合适,我想把奶奶接來家裏。”
姜郁沉吟片刻,同意是同意,可跟席漠燃想到一塊去了:“我們房子小,怕委屈了奶奶。”
席漠燃把胡新梅的意思概括地轉達給她:“我媽倒是不怕委屈奶奶,怕委屈了你,說要和我們換房住。等奶奶好一點,我們搬到別墅去,他們搬過來照顧奶奶。但是我跟你想的一樣,老人家辛苦了大半輩子,應該過得好一點,我們和奶奶一起搬過去。不讓他們照顧,我來。”
姜郁聽了認真道:“我給你算筆賬吧,假如奶奶今後無病無災,最少最少能活十個年頭。你說你來照顧,你這十年都不打算經營你的事業嗎?十年過後,你爸媽也七十了,你又要贍養父母。你說他們照顧奶奶不合适,照顧孫子就合适了嗎?媽沒有跟我說過,但私下裏找你問過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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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漠燃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別要孩子了,媽那邊我來應付。”
姜郁嘀咕:“那也會怪我不能生。”
席漠燃聽到了,心領神會:“是你想要吧。”
姜郁不答。
她是一個有母性的女人。
他不在的時候,她曾在母嬰用品店前駐足,進去看過,看着那些小衣服小鞋子莫名想買回家。
她将來一定是一個稱職而有耐心的母親。
她不會放任她的孩子變成祝蓉西那般模樣,也不會抹殺孩子的童真和天性。
她會把天底下最珍貴的尊重給予他,盼着他呱呱墜地,看着他蹒跚學步牙牙學語,給他提供無數種選擇,讓他受最好的教育。
父母之心,大抵是孩子還未出世前便已經萌生了。
也許聽起來有些理想主義,可一旦生出這種念頭,就遏制不住了。
她渴望得到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骨肉。
哪怕再疼再危險,哪怕犧牲一部分被愛的時間,哪怕一萬個人在她耳邊告訴她,你可能變成一個生殖工具,都不可以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利。
席漠燃也覺得,她的基因這麽好,不生有些可惜。但一想到生了孩子她要為孩子操心就有點心疼。要是孩子不争氣,他未必會有對她一半的耐心。
當初那個孩子就是因為她想要才造的。
其實他不喜歡小孩,每年為了救沒被家長教育好的孩子,他都會失去親愛的戰友。
當然不能全怪孩子調皮,主要責任還是在父母身上,所以包括離婚的時候他都沒有想過,讓她懷個孩子套住她。
管生要管養。
養孩子要比生孩子麻煩多了。
姜郁停在拐角,認真和他讨論這個話題。
“席漠燃,我們正常一點好不好,贍養父母,撫養子女,創造自己的未來。爸媽來照顧奶奶,你來照顧爸媽,等你我的事業穩定下來了,生個孩子,我們一起把他養大。我們都沒有三頭六臂啊,甚至跟別人比起來,分/身乏術,想對周圍的人好一點,也是有心無力。你有時候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厲害,以為什麽都能兼顧,你現在連工作都還沒着落呢。”
聽到她這麽說,他心裏不高興。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心急,他召集各路人馬總要時間,他又不是山呼萬歲的皇帝,一道聖旨就能把人叫到身邊。
他要想實現心目中勾畫的宏偉藍圖,至少要兩個五年。
奶奶的身體在同齡老人裏算好的了,這次治好了不但生活能夠自理,還能做點臘肉香腸,只不過差個人看着,免得哪天在家暈倒,十天半個月都沒人發現。
老太太每天八點不到就睡了,能耽誤他們什麽呢?
不過是在二十四小時裏抽兩分鐘,給老太太測個血壓,吃飯的時候多副碗筷。
他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了,姜郁就問:“你覺得照顧奶奶這麽輕松,那把這麽輕松的事交給爸媽不行嗎?不是我自私自利嫌棄奶奶,是你這麽安排到底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孝心還是真的為奶奶好?你我忙工作的時候都不在家,你讓奶奶和爸媽住一塊,媽至少能跟奶奶講兩句話,到時候你回家奶奶都睡了,不會覺得寂寞嗎?”
家長裏短他不懂,不跟媳婦争:“聽你的。”
一件事,胡新梅跟席漠燃商量,席漠燃跟姜郁商量。
三個人,一人一個想法,誰說了都不算。
老太太清醒着,聽了他們的想法,答應搬去別墅,出院的時候上了車,讓兒子兒媳下去,把席漠燃和姜郁叫到跟前來,左手抓着孫子,右手抓着孫媳,倆手合到一起。
她們搞藝術的人思想前衛,多大年紀都時髦,觀念很是開放:“新梅是個操心的命,管家裏的事管慣了,你們要體諒她,但日子終歸是你們自己過,聽不得別人的。”
老太太看看席漠燃,目光矍铄:“漠燃,你向來有主意,可不能自視甚高,須明白一葉障目不見群山的道理,因為欲望沖動做為難免會壞大局。你們年輕人該要個大房子,今後賺了閑錢自己買,也就是新梅心疼你,你事業沒做起來,住着你爹花錢買的房,講什麽孝順?”
老太太又看看姜郁:“還有你,當初看你沒了孩子沒忍心說你。你究竟是為什麽想要孩子,新梅催你你就生,還是覺得我老太太活不了幾年了?新梅二十一歲就嫁到席家了,二十八歲才生了漠燃這小子。你啊,風風火火的性子,憑着股沖勁雷厲風行,暫且占了上風,可那麽長的人生,再沖能沖到哪兒去呢?剩下的日子豈不是索然無味了。”
說完這話,老太太觀察了一番他們的表情,對着兩人道:“你們夫妻的性格,一個沉穩過頭,以致老氣橫秋,一個急躁冒進,以致容易退縮,多體會體會對方的感受,這樣才能互補,一方不情不願地讓叫忍讓,雙方心甘情願地讓叫相敬如賓。我和你們爺爺同甘共苦六十年,他走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怕的不是伶仃孤苦,而是沒有他的陪伴了。”
姜郁一聽到老太太提到老爺子就覺得心酸。
席漠燃也神情凝重,他知道爺爺奶奶的感情有多深。
那天姜郁在靈堂給爺爺燒紙,他在樓上整理爺爺的遺物,老太太進來問他收拾好沒有,面上完全看不出哭過。
他說收拾好了,合上箱子退了出去,走到半路想起手機忘拿了,折回去正撞見奶奶小心翼翼地撫着箱子叫爺爺的名字。
席漠燃主動和姜郁十指交握,叫老太太放心:“我會照顧好姜郁的。”
老太太看向姜郁,擡擡下巴:“你呢?”
姜郁答:“我沒問題。”
老太太展開笑顏,理了理衣裳:“叫他倆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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