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新學到手的本事總是讓人忍不住躍躍一試的,宿遺與逢誦一人一半學了個九成,轉頭回太子宮就備了東西釀酒。
神仙釀酒自然沒有凡間那麽繁瑣,不然一身法力便沒了用武之地,法術的光輝在二人指尖流轉,以太子宮鳳凰花為引釀制的酒正一滴一滴的落入透明的雕花杯中。
長息站在一旁長嘆,制花酒以鳳凰花為引的,太子殿下也是頭一份了,真是有些心疼這滿院的鳳凰花。
杯滿之時,流光覆過,酒還在一滴一滴的出,宿遺卻不再親手盯着,騰出來端起兩杯新制的鳳凰花酒,遞給逢誦一杯。
兩人幾乎是同時放到唇邊細啜一口,逢誦面色如常,宿遺咽下去後,不由大受打擊:“好苦。”
宿遺喝過很多仙釀,後勁烈的,味道軟綿的,香甜甘醇的,這苦酒,還真是第一回 。
逢誦對這酒不做評斷,出言安慰了宿遺:“酒引特殊,味道自然與旁的不同。”
宿遺并不甘心接受這個現實:“鳳凰花為百花上品,沒道理如此,将你那杯給我。”話說的是問逢誦要,手卻已經伸過去拿,又是放到唇邊喝了大口,不一會又嗆着全都吐了出來,彎腰低頭咳着。
逢誦急忙扶着宿遺給他順氣。一旁的長息忍不了別過臉去,太子這番模樣他還是不看為好,更甚的是,太子殿下喝了逢誦仙君的酒,似乎飲的位置,都是逢誦仙君的唇沾過的。
宿遺哪裏會去管長息的心思,他只覺得苦,苦到了心裏,這算什麽?越是高貴之花,越是苦澀難當嗎?
“這富貴之花,還真是不能拿來消遣,只能遠觀吶...”這話說的多無奈,逢誦自然聽的清楚。
逢誦細聲安慰他:“放心,梨花酒必不會讓你失望。”梨花是冷冽之花,與太子宮的鳳凰花截然不同,雖是雲泥之別,但制酒必不會差的。
逢誦給宿遺遞了一杯甘甜的仙露,盡數喝下之後,“。。。怎麽越發苦了?”
“是嗎?”逢誦輕聲一問,拿過宿遺沒喝完的那杯鳳凰酒又喝了一口。
“你這是幹什麽?陪我一起苦嗎?”宿遺緩了會口中的苦,無奈的道。
逢誦接着将那杯鳳凰酒盡數喝下,“嗯,陪你。”這酒确實很苦,逢誦一杯喝下去,就真的像有一肚子苦水。
“吐出來,快吐出來。”逢誦這一杯下去,險些吓壞了宿遺,左手撫上逢誦的背,急忙阻止,但對方喝的太幹脆,他只是徒勞:“你...哎,我本是說笑,這下倒好,很苦吧。”
逢誦抿了抿唇,很坦誠的道:“确實很苦。”
苦酒都被喝下,宿遺沒別的法子,只能學着給逢誦倒了杯仙露。
逢誦認真的喝下,半晌才道:“方才,真不應該給你倒那杯仙露。”
宿遺愣了一下才聽明白,原來喝了仙露越發覺得苦,不是他的錯覺。
“也不知道這苦味多久能消,你這陪我苦也陪的不相當啊。”他只喝了一口足的,逢誦卻喝了一杯。
逢誦什麽也沒說,收拾掉盛苦酒的雕花杯,瞥見還在滴的器具,問宿遺:“剩下的,還釀嗎?”
宿遺急忙搖頭,收回法力,停了釀制。這酒,如何也不想喝第二回 。
自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太子宮都沒傳過膳食,據太子宮天兵所說,太子殿下與逢誦仙君恨食了,不僅如此,以後凡是太子宮的菜品,都不許帶有鳳凰花。
凡間梨花落盡之際,恰好盈澤墟的梨花林漫天雪白,宿遺帶着禮和逢誦去盈澤墟看望戚離神君。
“師尊。”
“伯父。”兩人又幾乎是同聲。
戚離神君這一生只收過逢誦一個弟子,盈澤墟沒有其他人,宿遺和逢誦來時,戚離正在彈琴。
聞聲琴音戛然而止,“你們來了,坐吧。”
宿遺看了一眼逢誦,逢誦點頭坐下;宿遺拿出此次帶給戚離神君的東西,“這是宿遺近日新得的曲譜,名為《倦鳥知還》。”
知道戚離一直以來在找什麽,宿遺運氣不錯,又找來了一本引鳥的譜子。
戚離接過後,宿遺也坐了下來。
戚離認真的翻看了一會,将這本《倦鳥知還》拿在手中,對二人道:“聽說你們前些日子在天宮釀了鳳凰酒。”
“是。”逢誦答道。
不愧是曾經聞名六界的大殿下,這話險些讓他沒法接,“伯父真是消息靈通。”
“所以,你們今日帶禮前來,是打上了我盈澤墟梨花林的主意?”
宿遺心中無奈一笑,伯父這話,怎麽聽也不像是個問句,還有這個你們,怎麽聽都是在指他一人。“确實是想向伯父讨些梨花。”
“誦兒,天罰宮待的可好?”戚離忽然問向旁邊的逢誦。
“回師尊,一切都好。”
戚離點點頭,還是看自己的徒弟心情比較愉悅。
已經自行拆穿兩小輩來這裏的意圖,戚離也沒打算為難他們,“去吧,除了南邊那一株,你們想要多少便摘多少。”
“待釀好之後,送一壇到盈澤墟來。”宿遺和逢誦出門前,戚離神君又加了一句。
“是。”宿遺欣然同意。
走在梨花林裏,宿遺聞着淡淡的梨花香,随手折了一枝吐豔的梨花別在逢誦衣襟上,滿意的點頭。
“南邊那株梨花,有什麽故事?”宿遺問。
“我也不清楚。”逢誦轉了個方向,“但是可以帶你去看看。”
宿遺跟着逢誦走了許久,幾乎是越過了盈澤墟這半片梨花林,才停在一株樹身顏色極深,花瓣略帶了點殷紅的梨花樹下。
宿遺細看了幾眼,這棵樹除了花的殷紅以及樹身色深外,藏在這片梨花林裏沒什麽特別,幾乎是很難發現。
“這樹。。。”宿遺狐疑的神色忽然變了,不是沒有特別,“我道為何盈澤墟只有半片梨花林,原來還有半片就是養在這一株裏。”
原來盈澤墟的梨花林是完整的一片,“這株梨花,是戚離神君自身精血所養?”一半用神養,也就是他們看到的這半片雪白,一半用心養,多年心血,就在這一株上。
“不是精血,是師尊的心頭血。”逢誦擡手觸碰這株梨花樹,梨花樹似有所感,花瓣上的殷紅又深了一些。
他的這位伯父,看來是天界中,身上謎團最多的人物了。
不過,既然是別人的秘密,他也沒那麽大的好奇心去探究,“走吧,去摘梨花。”
“嗯。”逢誦收回手,那樹梨花的殷紅即刻淡了下去。
戚離神君讓他們随便摘,宿遺也沒客氣,大半日,宿遺和逢誦身影散布大半個梨花林,到收手時,兩人皆是手中再放不下任何東西。
好在這二人雖然摘的開心,也長了心眼沒就這麽抱着一堆梨花回太子宮,否則免不得又在天宮一時引為奇談。
還是太子宮的庭院中,逢誦拿了套新的制酒器具,按照上次鳳凰酒經驗後改良的方子開始和宿遺釀酒。長息也在一旁候着,很明顯,這次長息的臉色好太多,看來也是相信自家太子殿下和逢誦仙君。
三人守着院子裏這番天地,所有精力都放在這即将成功的梨花酒上,全然不知太子宮外已漸漸聚着仙侍。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
“花香?不對,酒香?也不對。。。”
“這味兒好像是從太子宮飄出來的?”一仙侍猜測道。
另一人猛點頭,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太子宮的小廚房不在這邊啊,現下也不是用膳的時辰,這裏頭,在做什麽?”
“噓。”那仙侍小聲道:“你們不知道嗎?逢誦仙君今日不在天罰宮,太子殿下也不在。”
“然後呢?”
那仙侍從袖子裏拿出一枝開的嬌豔的梨花,接着小聲說話:“你們看。”
“梨花?哪來的?”
仙侍點點頭,“我撿的。”
“???”衆人不解。
“這是太子殿下落下的。”仙侍慢慢解釋道:“今日太子殿下帶着逢誦仙君去了趟盈澤墟,回來帶了滿袖梨花。”
“剛剛長息仙官又去了一趟酒仙那,我猜啊,殿下是在制梨花釀呢。”
“梨花釀?”旁邊的仙侍忽然拔高了聲音。
“...”
“你們聚在太子宮外,議論什麽?”幾人身後忽然響起另一個聲音。
本就小心翼翼的仙侍們被這麽一吓,連忙轉過去,見着來人立馬跪下,“拜見天帝。”
慌忙之下,仙侍的那枝梨花掉落在地上,剛才叫住他們的言和上前拾了起來。
天帝看了一眼,認出确實是盈澤墟的梨花。
今日批閱完奏疏,帶着言和到外面走走,竟又遇到了和太子有關的事情。
言和慣會察言觀色,此時見天帝神情,立即對這群跪着的仙侍下令:“聚在太子宮外議論,成何體統!都散了。”
“是。”仙侍們如釋重負。
人都走後,天帝帶着言和進了太子宮。
最先知道天帝來了的,是站在一旁的長息。
“參見天帝。”
“。。。”宿遺轉過身來,“父帝。”
“見過天帝。”逢誦恭敬的行禮。
天帝灼華也聞到了這似花非花,似酒非酒的香味,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怎麽?太子宮和天罰宮不夠你們忙活,還有這等閑情逸致?”
宿遺輕笑,他知父帝意不在他們偷閑,而是這制酒的引,“回父帝,盈澤墟的梨花開的嬌豔,等花期一過,就那般凋謝委實可惜了些。”
“你倒是惜花。”灼華斂收了威嚴,“若是惹惱了戚離,就是本帝也救不了你。”
天威之下,總有人情,戚離這個兄長是板上釘釘的。
宿遺瞧着,這二人沒仇吧,“父帝放心,這梨花,是征得伯父同意的,并非不問自取。”
灼華微皺着眉,“你叫他什麽?伯父?”
“父帝之兄長,不就是宿遺的伯父嗎?”宿遺挑眉一笑:“難不成,宿遺叫錯了?”
“哼。”灼華瞪了他一眼,也沒駁斥他。心中倒是差異,戚離竟然會舍得把那片梨花林給這兩人折騰。
灼華已經出來半個時辰,一會還要召見風神,便沒再多待,到底是看自己的太子太閑,吩咐言和去搬些奏疏給他,臨走前還吩咐了一句:“別忘了送一壇到雲霄殿。”
“。。。是。”父子過招,倒黴的都是兒子。
這可苦了太子與仙君,有了鳳凰花的前車之鑒,宿遺釀制梨花酒的時候萬分小心,先嘗了個味,才決定釀制五壇,如今還沒釀出來就被要了兩壇去,剩下的,都不夠他與逢誦喝上兩回。
是以到最後,宿遺一臉心疼的親自給盈澤墟與雲霄殿送梨花釀,剩下的三壇封存在孤芳自賞房間內暗格裏,因為兩人口中的苦味沒全消,舍不得喝那三壇酒。
往後每年,春暮夏初盈澤墟梨花盛開之際,宿遺都會與逢誦去盈澤墟向戚離神君讨要梨花釀酒,年年都改了方子釀制,或是去人家親自采買百姓家的稻米,或是去瑤池收集每日清晨生出的露水,或是去觀音的紫竹林裏借要幾根蘊含靈氣的紫竹,就連釀酒要用的火都換成了鳳凰涅槃的真火。
太子與仙君花了這麽大功夫,梨花釀的味道也越來越好,越來越不同,因着孝心,每年都會往盈澤墟和雲霄殿送上一壇。
哪怕是五百多年過去,泠月湖底的若何将軍依舊沒能離開,化去魔障,也有幸喝上了宿遺親自釀制的梨花釀。
作者有話要說:
到實驗室沒帶電腦,手機操作,不知道是不是段落空格錯亂(?-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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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