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黃泉

白霧盡散，三人具現，一身綠衣的陌楓站在一棵樹幹上，抱肩與一身白衣的司月無相對，司月無斜靠坐在樹丫上，一副安然。看戲人面覆黑巾側卧在與司月無斜對的一棵樹頂上，衣袂随風翻飛。

司月無盯着看戲人許久，總覺得似曾相識，不由皺眉問：“朋友，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不曾。”看戲人毫不猶豫否認，輕笑道：“陌楓要殺明夜清，司月無要護明夜清，而我，要殺千裏淨臺。”聲未絕，看戲人身形如影從明夜清身邊掠過，将白珠捏在了手心，站在明夜清六步以外，舉着白珠得意洋洋的向陌楓揮了揮。

“交出白珠！”陌楓提氣揮掌向看戲人逼去，看戲人嘿嘿笑了幾聲，身輕如燕，游蛇般上了樹頂。司月無趁機跳下樹，望着木頭般明夜清搖頭苦嘆，走近了方問：“明夜清，你要傻到幾時方休？”

明夜清怔怔擡頭，一臉茫然，輕輕晃頭：“我我我……糊塗了……糊塗了……”明夜清一連念了兩個糊塗了，卻又低頭怔怔的落淚。

明夜清臉色蒼白，唇色無色，眼神游離遲鈍，胳膊上滴落的血染紅了綠地，左手腕上的傷痕還帶着殘碎未離的光渣，司月無覺得他可憐，可也并不認為千裏淨臺過分，這世界原本就是這麽殘酷，便如陌楓所說，得到什麽的同時一定會失去一些，而明夜清卻一時無法接受倒在情理之中，司月無伸手封了明夜清的穴位止血。

“出來吧，把他帶回鳳月穿，小心養着吧。”司月無輕嘆道，自他身後林子裏閃出三人，恭敬的跪在地上領命，其二人上前來扶明夜清。

“休想讓他活着離開！”上空一聲暴喝，忽然一道淩厲的刃光破空落下，扶着明夜清左側的人腳下一邁，卻滞住，忽得一下人成兩半，血染成溪。不待反應，又一道刃光破空橫掃，扶在明夜清右側的人人頭直飛上半空，啪的落在地上，那臉面卻無半分痛苦。

一切發生不過瞬息間，陌楓落在明夜清身旁，一把提住了他的衣領，身後忽然嘭得一聲，看戲人落地，捂着嘴嘔了好幾口血。

好快的速度！司月無從未見過如此迅速而淩厲的身手，意外之餘，卻也氣憤不已，手一伸一把銀扇幻化在手，身形毫無停頓，向陌楓襲去。

看戲人看他二人一來一往打得你死我活，捂着胸口蹭到明夜清跟前，眯眼打量明夜清，嘲笑似的冷哼道：“哎呀哎呀，堂堂大将軍啊，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變得跟個傻子似的。”看戲人推了明夜清一把，見他仍愣愣的，笑得更是愉快：“好的很，少了你這個麻煩，好的很，怎麽，受不了了？知道自己原來才是容器受不了了？很痛苦對不對？”看戲人頓了頓，頓時大發善心：“既然你這麽痛苦，那我幫你早脫苦海吧。”舉手向明夜清的頭頂拍去。

明夜清緩緩擡眸，正見看戲人的手掌呼嘯而落，雙目撐的極大，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只憑本能猛得側滾躲了開，眼中終于回了一絲神，怒問：“千裏淨臺呢？他是不是在你手上？”

“清醒過來了？好快！”看戲人捂着胸口慢慢站起身，拍了拍白袍上沾的塵土，側目望着明夜清，一臉茫然的笑：“千裏淨臺？什麽千裏淨臺？我不認識。”

明夜清咬着牙，眼色血紅，怒吼道：“我只說一遍，把他交出來！”

“呵呵，生氣了。”看戲人心情頓時極好，也不在否認：“你過來，我讓你看看他現在的德行。”見明夜清遲疑不定，訝然問：“怎麽，真怕我殺了你？你看，其實我被那個叫陌楓的重傷了，傷不了你的，真的。”

明夜清冷笑，自己如今已經遍體鱗傷，就算死了又如何，心中如此思想，也覺得那死也變得無所謂，艱難的正起身，向看戲人踉跄着走去，只差三步遠。

看戲人忽擡頭一吹，只聽啾啾兩聲極細的聲音竄出，銀光一晃，明夜清慘呼一聲重重砸在地上，一雙眼上各插了一根銀針，血細小的從銀針處流了下來。看戲人頓時樂了：“這下看不了吧，哈哈。”看戲人笑聲未絕，只覺背後一陣冷風，心裏大叫不好，向側閃去，卻遲了一步，身後一掌重重的落在右肩上。

司月無在他身後，踉跄着半跪在地，收了掌勢，一指抹了唇邊血痕，冷冷道：“原來你也急着去死！”忍不住咳了一聲，胸口立即一陣劇痛。

看戲人又嘔了幾口血，眉頭緊皺，黑巾下的臉色恐怕也難看到了極點，強自鎮定道：“怎麽會，我可惜命的很。”司月無冷笑着未理會。

陌楓落了下來，神色自若，完全不似與人打鬥過的模樣，淡淡着笑着看看司月無，又瞧瞧看戲人，向看戲人走去，看戲人見陌楓走來，兢懼的向後退了退，苦笑道：“你說什麽也晚了，珠子已經被我吞了下去。”

“什麽？”司月無驚詫不已。陌楓卻不在意，淡淡道：“無妨，白珠不會被你吸收的，只要用刀剖開你的肚皮，取出白珠就行。”

“你不覺得太血腥太殘忍？”看戲人小心翼翼詢問。

“不會。”陌楓簡直油鹽不進，神色瞬間冷若寒霜：“誰讓你自己來找死的！”陌楓對阻擋千裏淨臺重生，傷害陌池的人毫不憐憫，即使自己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确太過殘忍，可內心深處似乎總有一個聲音不住的催促鼓勵他這麽做是對的。

看戲人自覺身處險境，眉頭皺得益深，又忽然一笑，向司月無道：“月無，無論如何你都要救我，我還不想死。”話聲漸漸變得清脆，語中笑意越濃。

明夜清忍痛驚呼：“洛音！”司月無扶額喟嘆：“是你！”聲音陡然變得清冷自若：“你為什麽來？”

“我就是來看看，順便告訴你陌池在我手上。”洛音心思散漫道：“沒想到居然能遇上陌池的哥哥陌楓。”

“洛音！”明夜清摸索着，恨恨咬牙道：“洛千讓你來殺我？”

“不是，我只是來看戲的。”洛音嘻嘻一笑，臉色瞬間陰沉，陰側側道：“不知怎的，明明受擺布的是你，可我卻想替你殺了千裏淨臺。”

洛音話音剛落，一柄寒光閃爍的長劍抵上了喉嚨，陌楓的聲音輕飄飄的響起：“你殺一個試試？”

一陣風卷來，天上雲彩變幻投下的暗影也帶着神秘，搖曳的枝頭飒飒落下碎影，吹着陌楓綠色的袍角獵獵而響。

“他是洛音，當今國主的弟弟，你不能殺他！”司月無含笑望着陌楓越發冷削的臉，好心提醒：“你若殺了他，梓周山外的暗衛也能讓你死無全屍！”

“如果我殺了洛音，再殺了你和明夜清，然後再把周圍的廢物殺得片甲不留，不就沒人知道是誰下的手了嗎？”陌楓神色不變，溫和得不緊不慢思索道：“你說對吧？司月無。”

當場三人全變了臉色，洛音不敢相信道：“梓周山外不僅僅有洛千的暗衛，我也派人暗中跟随保護我，你要将梓周山外的暗衛全殺了？你知道洛千派了多少人來？我又派了多少人跟随？”

“洛千三個，你的九個。”陌楓語氣清淡，傲然而笑：“幾只小啰喽我還不曾放在眼裏。”司月無臉色大變，心驚不已，洛音的暗衛空月，洛千的暗衛幻影，都是殺人如麻的影子，能入空月幻影者必是萬裏挑一的強者，洛千為一國之主嘔心培養才培養出幾個影子而已，可陌楓卻全不放在眼裏，陌楓到底強大到何種地步？

“既然你想殺我，那就殺吧。”洛音似乎要破罐破摔，神色倨然，全無懼色。陌楓挑眉問：“怎麽又不怕死了？”

“殺了我，最後悔的就是你！”洛音淡淡道，算計着瞧陌楓，狡黠道：“不信你就殺了我試試？”陌楓瞬也不瞬的盯着洛音半晌，一劍挑了洛音的黑巾，劍尖從洛音下巴輕輕劃到額頭：“是你自己招了，還是讓我的劍好好的問問你？”

“大丈夫寧死不屈！”洛音盯着劍刃，強辯道。心底還是有些懼怕，掌心不覺間滲出冷汗。

“你可想好了，機會難得，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陌楓拿劍威脅的在洛音臉面比了比，強調道：“我可不是菩薩，這一點你需謹記！”

洛音咽了一口口水，長嘆了口氣，為難似的擰着眉，又忽然得意洋洋的笑了開：“我這當主子的要是死了，那些當奴才的怎能茍活？即使他們違逆于我，偷生下去，那也要将我生前有的一切全毀了，即使有那麽幾個正義的不願按我的吩咐去做，可也有絕對忠誠的，你想啊，但凡選暗衛第一條就是忠心，你猜我死後，我的暗衛裏會有幾個人背叛我？”洛音眸中笑意泛濫，心情好極，摸着下巴笑得更是開心。

陌楓也笑，淡淡的比那清風還淡：“你要是再廢話，我就在你舌頭上繡花，你要在廢話，我就在你眼珠子上繡草，你要再廢話，哼！”話到最後陰狠具現。

明夜清雖雙目已廢，聽此仍撐不住大笑：“王爺，你還是從實招了吧，要不然舌頭繡花成了啞巴，眼珠子繡草就成我這瞎子了。”

司月無撫額暗嘆，也對洛音殺要千裏淨臺一事納悶不已，撐着笑問：“洛音，千裏淨臺與你無冤無仇，你又搭錯了哪根筋，非殺他不可？”

“都說得巫靈者得天下，傳了幾千年了，市井小民都認為明君遇巫靈乃大吉，可誰承想這是個天大的幌子，即是幌子，我千方百計從明夜清手上奪了陌池有何益處，不如殺了他算了，也省的看了生氣！”洛音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臉，頓時正經了許多，那眉間的惱怒深刻成紋。

陌楓一轉劍身，更近的抵住洛音的脖子：“得巫靈者得天下并非虛言，只不過，千裏淨臺可不是誰都能使喚的，你還想利用他？奉勸一句，別到時拜服在他的腳下就行。”陌楓收了劍，恨恨瞥了洛音一眼，他此時還不能殺洛音，只能放了他，轉頭看明夜清，笑問：“你想怎麽死？”

司月無擡頭看明夜清，見他狼狽不堪的臉上忽然綻起一笑，一副小人得逞的得意樣：“王爺殺不得，那我更殺不得！”

“哦？”陌楓淡淡的。

“王爺雖命人帶走了陌池，但王爺還沒有來得及見見陌池，也不知道陌池此時什麽狀況對吧？”明夜清詢問的看洛音。

洛音點了點頭：“沒錯。”

明夜清緘口不言，只是笑：“陌楓，你可以殺了我了。”司月無心裏想笑，稍一動牽得胸口疼，只覺得陌楓此來真是倒黴，遇到兩個攻于算計的小人，必存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看這發展，陌楓似乎又不得不服軟了。

陌楓只瞬也不瞬的盯着明夜清，也看不出他有什麽打算。明夜清卻忍不住一抖，感覺一雙深邃莫測的眼緊緊盯着他，幾乎要在他身上看穿出一個洞。心髒咚咚得又跳得飛快，明夜清也不清楚在陌楓眼底自己為何有這麽大的壓迫感，只聽陌楓越發清淡的聲音慢慢響起：“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明夜清尋聲轉過頭去，覺得大約是與陌楓面對着，胳膊上和手腕上疼痛一陣陣傳來，眼上也刺痛不斷，額上冷汗直流，臉色煞白卻勉強笑道：“我知道梓周山一行必定有詭，所以我在臨行前給陌池吃了點□□，我若活着，陌池也就活着，我若死了，就讓陌池陪葬。”明夜清臉上猙獰浮現，卻覺得脖子處冷嗖嗖的，正疑惑間，已丢了命。

洛音看着明夜清一臉茫然不解，只怕是死也不曾覺得痛，碗口大的脖子上鮮血噴出，頭早飛了出去，卻語聲未絕，這要多快的劍才能将死人的痛感一并帶去，洛音倒吸了口涼氣，扯着嘴角笑笑問：“你就這麽把他殺了？陌池怎麽辦？”

陌楓手上的劍上不染半滴血，只舉着劍對着陽光默然，半晌才道：“你以為陌池是什麽人？豈是誰想殺就殺死的？”

司月無悄然無聲瞟了陌楓幾眼，越覺得古怪，試探問：“你既然把明夜清殺了，為什麽不殺洛音？”洛音一聽，頓時急了，破口大罵道：“司月無你個王八蛋說什麽！”

司月無不理會，認真看着陌楓毫無情緒的臉。陌楓忽将長劍抵上洛音的脖子，聲音冷如寒冰：“總要分個先後不是嗎？”洛音臉色頓時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