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被姚藍那副過來人的語氣弄得臉上一紅,左羨忍不住趕快跑了。
——她自以為自己瞞的已經很好了, 卻沒想到即便是姚藍都已經知道了自己和陸星閑之間的關系。
親密這兩個字, 可能在人前是根本掩藏不住的。
而姐妹感情和戀人之間的感情, 也沒有人能比他們這些演員更能懂得了。
到底是有點不一樣。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在片場外圍等待。
專業的劇組試鏡的時候, 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不一樣的場合,甚至有些導演因為要将盡可能多的資金全部用到拍攝上, 所以在一些無謂的開支上面,基本是能省則省的。
不過好歹這是在一個棚內, 有人在前面叫號按着順序進去, 第一場試鏡通過之後,會再上妝進行第二場面試。
旁邊圍了一圈圈的人, 不少人的旁邊都跟着助理,手裏都拿着大大的太陽傘。
太陽有點刺眼,左羨眯着眼睛看了看, 最後跟着陳雙說道,“雙姐, 差不多快到了, 我們離近點看看。”
因為《止殺》這部劇的精細程度,以及在服裝造型上的用心以及創意, 所以當下甚至帶起了一陣服飾的熱潮,大街小巷四處都能看到夏天穿着寬大長紗在路上走的人。
左羨在那邊看了一會兒,就領了牌子去化妝間化妝了。
現在有不少的劇本,試鏡的時候, 因為演員多,化妝師又少的緣故,所以像是上一次的《孿生》,工作人員只簡簡單單的給左羨弄了個淡妝和一個頭發造型,十分鐘的功夫就化完了一個特邀演員,更別提那些在外面等着排隊試鏡的人了。
化妝間裏人倒是不多——就倆,還都是熟人。
左羨進去之後有點詫異,還以為自己走錯,不小心走到了化妝師的休息室了。
見不是,這才問道,“這怎麽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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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化妝師是左羨熟悉的兩個人,徐錦和徐輝。
畢竟是左羨第一部 戲就認識的化妝師,所以見面的時候,也親切一些。
裏面的兩人像是也坐了很久,正百無聊賴的在聊天,見終于有個活人進來,也有點驚喜,而發現進來的人是左羨之後,驚喜則被放大了。
徐輝表現的比較明顯一些,毛毛躁躁的從一邊站起來,撓了撓頭說道,“左、左羨!又見面了!”
左羨笑眯眯的沖着他打了個招呼。
另外一邊的徐錦這才起來了,對了一下手裏的號碼牌,随後挑眉道,“巧了,這次特邀進來面試雛羨的人數不多,你正好在第一個。”
她是特邀演員?
坐在椅子上的左羨一愣,詫異的模樣被後面的徐錦看在眼中,也有點驚訝。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對,随後徐錦率先問道,“你不知道你是特邀的?”
左羨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不知道她是特邀的,她之前還以為她是走後門已經內定的呢。
不過這也足夠證明,胡剛毅導演對于這部戲的認真程度,可以稱得上是背水一戰了。
如果這部戲不火,那他所有的前期投入,一家人未來生活的資本,甚至都可能會打水漂,背上沉重的債務,所以,他一定是會拼盡全力的。
“你抽到的卡號是雛羨被村民逼到懸崖口上的那一幕戲吧?”徐錦整理面前的化妝包的時候,掀起眼皮看了左羨一眼。
左羨抿着唇點了點頭。
進場的時候,導演那邊是給了她一個試戲鏡頭的條子的。
這算是提前透露考題,但是如果演員本身就是特邀演員的話,那麽這個行為自然也就順理成章,畢竟特邀演員本身就是一個開了外挂的存在了。
徐錦淡淡的說,“這部戲不容易,妝容上讓徐輝來幫你上,他有這方面經驗。”
左羨聞言一愣。
她要試鏡的那一幕,可是雛羨即将被村民逼死在鳳鳴山上的那一場!
然而左羨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閉上眼睛,任由徐輝過來給她化妝。
等她再睜開雙眼的時候,鏡子當中的那個人,甚至和之前的自己不像是同一個人了。
然而左羨卻沒有什麽特別意外的模樣,她打量了一下鏡子當中的自己——臉色蒼白,嘴唇上毫無血色,甚至蹭一蹭都是白皮,眼底青黑,雙夾凹陷。
饑荒過後,又撐過了瘟疫的模樣……大抵也就是這樣了吧。
她神色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徐輝,在對方忐忑的視線中輕聲笑道,“謝謝,很像。”
徐輝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憨厚一笑。
試鏡的棚內,除了導演、編劇之外,同時在等待的,還有在一邊靜靜坐着的陸星閑。
“左羨……”胡剛毅輕聲念了念這個名字,随後在心裏也暗暗的嘆了口氣。
如果左羨真的像是陸星閑推薦的那個樣子,又和他之前了解的內容完全符合的話,那,這個人選,他也一定是會定下的。
可來的人……真的能有這麽出色嗎?!
“我相信她。”陸星閑看出了導演忐忑的心情,倒也算是理解,只是勾唇輕輕笑了笑。
餘光像是捕捉到了什麽,陸星閑輕輕擡頭,說,“來了。”
在《止殺》中,雛羨一開始并不是和師姐直接在一起的。
她出生于修仙世家,卻因為家破人亡,臨死之前被親生母親交到了乳母的手裏。
乳母為了保證她不被那些修士發現,甚至自己斬斷了自己的靈根,将全身靈根變成鎖鏈,困在了雛羨的身上,以防兩人被那些貪婪的修仙者發覺。
沒有了靈氣護體,體質甚至比凡人還要弱的乳母最終帶着雛羨逃到了一個偏遠的山村,為了生存下去,無奈嫁給了村裏的村長,勉強在村長的庇護之下生存。
村長是個好人,甚至算是一個好父親,将雛羨視為己出,甚至不在乎她臉上自從成年之後就莫名出現的兩道紅色血印。
可村民卻将他們一家視為不詳,甚至在後來罷免了村長,将村長趕到了村子外圍去。
直到來年饑荒,同時又生出了瘟疫。
村民把瘟疫的源頭降罪到了雛羨和她長相美豔的乳母身上,帶着鋤頭、油和火把,半夜的時候,一把火将她們的家燒了。
村長爹臨死前,将她和乳母藏在了地窖裏。
靠着地窖剩下的一些腌菜,雛羨和乳母活了下去,可好景不長,乳母沒了靈氣護體,身體又一直不好,也染上了瘟疫。
雛羨背着已經奄奄一息的乳母,想要帶着出去想辦法求醫,出地窖的時候,卻被剩下茍延殘喘的村民發現,一路追殺她們到了鳳鳴山上。
而左羨接下來要試鏡的片段,就是在這之後,雛羨一個人對着面前如狼似虎的村民們閑談自若的模樣。
被逼到死亡的路上卻還能和村民說話,旁邊還有一個已經死去的乳母。
這種複雜又極其矛盾的感覺……是很難演出來的,更多的,全都是靠着演員的微表情已經眼中的情緒。
她微微一沉吟,随後,對着面前的衆人說道,“導演,我準備好了!”
逃亡中,乳母已經斷了氣。
盛夏時節,屍體在她的脊背上早已發臭,此時大風漸起,慢慢的吹起了她散亂的頭發,可她的雙眼卻依然明亮如往昔。
只是其中帶了些看不透的深沉,眉眼間也有些早早就已經歷盡了塵世的風霜。
穿着一身破舊白衣的少女,将懷中已經死去多時的乳母放在地上,慢慢的看了一眼背後的萬丈懸崖。
神态之間多了些自若,甚至帶了些解脫。
“饑荒年間,雛媽将身上細軟全部典當,跟着村長一家去了百裏之外的村子進購糧食,幫你們解了饑餓。”少女清脆的聲音在懸崖邊響起
雖然已經瘦弱到了只剩皮包骨,但卻依然可以看出她原本姣好的容貌。言談之間,都帶着一種帶入了骨子裏的貴氣,甚至言談之間多了些可笑的意思。
“而你們卻在他們人走後……”她的話音一轉,看向了在對面最為氣勢洶洶,甚至在盯着她看的一個壯年男人,忽然笑了笑,“深夜要對我不軌,卻丢了子孫根……”
“饑荒過後,村長又将剩下的糧食全數變賣,求大夫給你們診治看病……你們卻想将村長家的細軟全部吞并,深夜逃離……還對我雛媽動了惡念。”雛羨的聲音忽然多了些滄桑,似乎是已經完全不想再去舉例子了。
這時候,她像是有些累,盤腿幹脆坐在了一邊的地上,看着地上已經枯死,顯得沒有一絲生機的枯草,漫不經心的說道,“便是我死後,我斷不會讓我這身肉填到你們的肚子裏去。”
“我若死了,便會化作做火鳳凰,将你們全都連皮帶骨,全都燒成灰燼。風起後,連一絲骨灰都不會讓你們留下!”少女唇角忽然出現了一抹顯得有些頑劣的笑容,随後,她的目光看向了乳母,又有了一瞬間的哀傷。
這世上,也再也不會有一個女人,像是她的雛媽一樣,笑罵着打她的頭,跟她說,‘不準胡說。’了。
而後,她站起來,在一幹村民的視線中,緩緩的後腿了兩步。
一步、兩步。
她的背後,抵住了一個溫熱的身體。
雛羨臉上的笑容一頓,袖子中瞬間劃下來一個破舊生鏽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後猛揮而去——
然而在下一秒,她的手停住了。
看到了來人不是那群窮兇極的村民中一員的雛羨緩緩笑了,露出了一個特別幹淨,又十分美好的笑容。
她的雙瞳明亮,接着,她的雙手輕輕的舉高,伸向了面前那人的臉頰,傻傻的說,“神仙姐姐……”
面前的‘神仙姐姐’聽聞了這四個字之後,神色微動,目光落在了方才被雛羨主動丢到了一邊的匕首上,随後,輕輕啓唇,說道,“你喚我一聲姐姐,今日便拜入我蒼穹門下。”
“今日我便教你第一件事——在你面前,萬物皆該為刍狗。”
大字不懂的雛羨沒聽懂,但是她聽懂了面前人說要‘教她’。
于是雛羨輕輕一笑,回頭看向了那群已經惶恐到甚至不敢呼吸的村民,笑道,“……好啊。”
似是一場大風又起,雛羨的眼睛只是一閉一睜之間,面前已經一個人都不剩下了。
她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忽然看了看天。
随後雛羨轉過身,看向了身邊的人,說道,“你……身上有銀子嗎?”
“沒有就算了。”雛羨彎下身将她的乳母又重新背在了背上,脊背都被壓彎了,卻十分努力的擡起頭笑道,“我去山下挖個坑,将我雛媽埋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一幕的時候,左羨忽然誇張的出了口氣。
随後,她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說道,“我的表演完了,謝謝大家。”
——全場陷入了幾乎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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