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本章字數3158

大門打開,裏面卻好半天沒動靜,傅斂羽在外面等了半天,還是沒憋住探頭進去看了一眼。

只見傅郁姿勢極為浮誇地躺在地上,看着嘴唇慘白,氣若游絲,眼神迷離。

嗓音也啞着:“傅斂羽……你終于……來了……”

傅斂羽白眼一翻,走進去把人往肩上一扛,還沒走兩步,屁股上就被掐了一把,小孩兒還故意發出微弱的哼哼聲,掉兩滴鱷魚的眼淚。

他就着這姿勢,把對方褲子拉下,露出渾圓雪白的小屁股來,在上面啪啪啪扇了幾巴掌,沒等人撒潑,就把他扔進了放好熱水的浴缸裏去。

“你打我!我都這麽慘了傅斂羽你還打我!”

傅郁縮着躲在浴缸角落裏,把幾只橡皮鴨子捏得叽叽直響,聽得傅斂羽頭都要大了,幹脆拿着淋浴噴頭對着小孩掃:“你現在這麽活蹦亂跳了,剛才那要死要活的勁兒呢?”

熱氣蒸得傅郁整個人紅彤彤的,嘴巴也濕漉漉地泛出粉,橡皮鴨子總算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傅郁張牙舞爪地遮擋水流時咿咿哇哇的叫聲。

那聲音脆脆的,像咬一口紅蘋果迸出汁來,怪好聽的。

傅斂羽在這十天裏翻來覆去想大人們給傅郁這十天禁閉到底有什麽意義,還沒出兩個鐘頭小孩就在牆上挖了一個洞,又是要水又是要吃的,晚上的時候還嚷嚷着自己睡不着覺,要他給他講故事聽。

——還不如自己給他打一頓屁股來得有效果,打服帖了下回就不敢了。

“你反省好了麽,信使大人。”

傅斂羽給他洗頭發,把打結的地方一點點順開,從前他從沒做過這麽費勁又無聊的事情,可到了傅郁身上就是無師自通,能精準地把握住不讓對方疼的程度。

傅郁沒理他,自顧自地搓泡泡玩,吹得老大個,又噗一下碎掉。

傅斂羽捏着他的臉蛋兒把他轉過來,精致的五官擠成了一團也掩蓋不住一絲一毫的光芒,他看過很多張修補過的臉,人類已經能改變成任何他們想要的面貌了,但沒有一張臉如他眼前所見這般自然。

他錯覺自己感受到了血液流過血管的感覺,他手裏的生命鮮活到不可思議,他連做夢時都沒敢這麽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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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夢這種無所謂的東西,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自從科技能夠取消夢境,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類都沒有夢了。

就在他走神間,傅郁扯着他的手,往下一倒,浴室裏本來就滑,他一個趔趄,栽進了水裏。

男孩大笑着吹着撲出來的泡沫,在他表情轉陰前讨好地勾着他的脖子索吻。

小舌頭不得章法地探索着,碰碰這兒又掃掃那兒,傅斂羽反被動為主動,扣着他的下巴,把人壓下到水面去,傅郁條件反射地把胳膊收緊,整個人都快貼在了他身上。

在一個漫長的深吻後,傅郁俯在他胸口輕聲喘着氣:“沒反省,光想着要和你親親了。”

太熱了,浴室裏的空氣太稀薄了。

傅斂羽想,改天他要在這兒裝一個氧氣罐,或者是讓自己能光合作用,才能勉強維持生命。

傅郁順過氣來又鑽下水去,咕嚕嚕吐幾個泡泡再冒出小腦袋,頭頂上頂着他最喜歡的橡皮小鴨子,水嘩啦啦地流下,他抹了抹眼睜開,連眸子都泛起波瀾。

“你呢,你十天裏都反省了什麽?”

傅斂羽站起身來,身上的衣服自動幹燥着,只是頭發還亂糟糟地翹着,蹲下身去把傅郁的嘴巴也捏成鴨子嘴:“反省我不該聽信你這張嘴巴。”

“唔唔唔唔唔。”

“然後,從今天起,寸步不離地看着你。”

“唔唔唔唔唔唔。”

傅郁瞪着眼控訴着,卻因為嘴巴被捏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傅斂羽才懶得聽他又在編什麽漂亮話,去外面把換洗的衣服拿進來,畢竟小家夥用的肉體,又那麽瘦,大概率容易感冒。

只是他再回去,浴缸裏的水平平靜靜的,兩只小鴨子朝他咧嘴笑,似乎在嘲諷他的天真,旁邊的天窗開着,高度剛好夠傅郁爬出去。

傅斂羽徒手把衣服給撕爛了,這人怎麽就這麽能耐呢?這要是沒一個玻璃罩罩着,他豈不是要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鼈啊?

傅斂羽甩了手裏兩塊破布走出門去,窗子下一串半個的濕腳印,好歹是回了趟卧室,再轉眼一看,院裏那棵枯了十天的樹又繁盛了起來,樹葉層層疊疊,把陽光篩得影影綽綽的,就見樹叢裏一只白生生的腿挂着,還帶着未褪去的紅,被綠葉襯得明顯。

他想起以前人有種休閑生活叫做畫畫,有些畫得真實有些畫得離奇,甚至有些荒誕到無法理解,可他現在就覺得那是情感的洩洪,記憶在那樣的創作下顯得軟弱無力。

“傅斂羽!”

伴着一聲大喊,什麽東西從樹叢間飛出來,自帶的紅外掃描讓他精準地接住了,卻沒控制好力道,整個兒在手裏捏碎了,流下黏膩的汁液來,正中央有一個小而硬的滾圓玩意兒。

他舔了舔手心裏剩下的那點殘渣,口感很軟,入口甘甜,還有股香味:“桃子?”

“你把我的寶貝捏碎了!啊啊啊!”

又是兩三個桃子炮彈似的朝他投射來,這回傅斂羽控制好了輕重,把幾個桃子穩穩當當地收在懷裏。

林子間沒了動靜,他走近去,傅郁抱着樹幹累得直喘氣,看他過來又皺起小臉來。

“不想理你,走開走開。”

“我惹你不開心了?”

“對,不開心死了。”

“說說,哪裏不開心了?”

傅郁偏過頭去,又不甘心地把樹枝晃得直響,沙沙的,有個桃子掉下來,正好砸他頭上。

傅斂羽站在樹下,撐着雙手,看着他的窘态,笑出聲來。

“你還笑,你還笑!”

傅郁的頭發算是白洗了,又沾了桃汁,頭發太長,他自己理不過來,才怏怏地看向樹下的人。

傅斂羽一挑眉,手早就準備到位了,傅郁癟癟嘴,掉進他懷裏。

小孩兒坐在他懷裏吃桃子,桃子很大,他的嘴巴很小,每次都只啃一個小坑出來,吃完一圈以後手裏剩下的半個醜得不得了。

傅斂羽一邊嫌棄着,一邊替他理着頭發,最後挽成一個髻,松垮垮地搭着。

“你也覺得我跑出去不好麽?”

傅郁總算是開口了,傅斂羽差點要覺得尴尬起來,他都無聊地開始搜索資料紮頭發了,心裏不禁起了一陣惡寒:“也不是不好。你也摸不準大人們的心思,萬一下一回的懲罰沒這麽簡單了呢。”

“我又不怕。”傅郁靠在他懷裏,看不見表情,語氣卻有些低落,“不過現在我怕啦,你可是要帶我出去的,我不能這麽随随便便地就死了。”

傅斂羽看他啃了半天桃子肉一點沒少去,就抓過他的手腕,咬了一口。

比他剛才吃的那個要好吃點。

“吃了我的桃,就是我的人了。”少年扶着他的肩膀站起來,終于抓住機會能俯視人了,有些得意洋洋地抱胸,“我們晚上去約會吧,你和我,去約會!”

傅斂羽擡頭,一動不動地看着傅郁的臉,要把他此時此刻的表情完完整整地裝進腦子裏,直到小孩兒羞紅了臉,才站起來,刮刮他的臉蛋:“好,你和我。”

“你猶豫了,你不愛我了,你這個……”傅郁倚着樹,嘴裏嘀嘀咕咕地念叨,看傅斂羽作勢要走,又伸出腿去勾他,“你快親親我挽回我呀。”

傅斂羽依言在他唇上留了蜻蜓點水的一下,就抱着小家夥進屋去補充營養了。

晚飯吃得不太安生,但好歹是比以前吃得要健康一些,甜點也被撤去了一半。

傅郁撅着嘴在他前面走着,他要抱着樹幹走的地方小家夥跳了兩下就到頭了,又心情明朗起來捂着肚子嘲笑他。

夜晚的樹林要比白天陰森得多,更別提他們手裏那盞黃色的燈只能幽幽照亮一小段路了,傅郁吓得死死圈住他的胳膊,話都不多說了。

“傅斂……啊!”

低垂下來的樹枝差點沒把傅郁吓個半死,跳起來抱住他不肯撒手,傅斂羽覺得這樣走路不方便,幹脆背着他,哪知小家夥得寸進尺,蹭蹭爬到他肩膀上去。

快到邊界了,傅郁突然扶着他的頭把身子往前探去,他正要阻止,那邊界處就有火花迸射出來。

——傅郁手裏拿着一根樹枝,伸過去點着。

“放煙花啦,放煙花!”

小孩兒蹬着腿歡呼着,還要他後退去再折一根,傅斂羽幹脆多退了幾步,把燈放到一邊,扣住肩膀上的腳踝,深吸了一口氣,以最大功率吹了氣。

一地的落葉被吹飛起來,一過邊界線,就啪啪地燃起來,半片夜空都被照亮。

傅郁在他肩膀上伸開手,大叫着“哇啊——”他想讓傅斂羽走近點,讓他看得清楚一些,可走了還沒一半,那“煙花”就落幕了。

夜晚變得格外黑格外冷起來,他嘆了一口氣,抱住了傅斂羽的腦袋。

“等我們出去了,我想看有星星的夜空。”他把臉埋進對方的頭發裏,“我們要自由。”

傅斂羽撫着他的手,擲地有聲地答了句:“好。”

他拿這十天反反複複地想,傅郁到底有什麽地方吸引他付出如此大的代價留下來,來一場前途未知的挑戰。

他花了十天都沒想明白,在這一刻總是知道了。

他們雖生來不同,卻都向往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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