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本章字數3320
自從做了第一次春夢,傅郁開始對“性”的概念感興趣起來,成天不是在看這方面的書,就是對傅斂羽上下其手。
不動如山的是身體,心裏哪能那麽坐懷不亂,傅斂羽習慣一張面癱臉對着小家夥的人體探索,其實暗地裏吃豆腐吃了個痛快。
“那,那外面的人也不做…
…”傅郁左手做了個圈,右手食指插得很快,“不做這個嗎?”
“分情況吧,有些人願意做,但一般都會有專門的沉浸式設備,算是解決生理需求,不會真的和其他人發展出情感。”
“為什麽啊?”傅郁突然翻身把他壓進床裏,“你也不喜歡和我發展出情感嗎?”
“這個啊——”“不準賣關子!”
小家夥不開心地把被子蓋他臉上去,不過他最近給自己眼睛上裝了透視功能,能透過被子看見臉上又冒出紅暈來的傅郁:“你和他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這麽說,你比較傻,天真爛漫活潑可愛。”
“你說我傻!”
“傻得可愛。”
“那也是傻!”
傅郁拿着枕頭和他對打,時間就在這樣無聊的對白裏被浪費掉,每一天都像是在虛度時光,傅斂羽又覺得在這裏的每一天都比他以前的日子過得要充實。
折騰累了,傅郁不講理地要他背着他去院子裏散步,傅斂羽幹脆把小家夥往胳膊下一夾就出去了,傅郁邊笑邊哇哇大叫,趁他不注意勾住樹枝掙脫了,坐在他頭頂的樹杈上。
“那新生兒呢?新生兒怎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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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專門的機構,會孕育新生兒,他們在幾千幾萬個受精卵裏挑出最優質的,”傅斂羽想起那“蜂巢”,六角形的格子裏漂浮着各式各樣的胚胎,密密麻麻得讓人起一陣惡寒,“這麽看來,其實你不傻,起碼打敗了一堆人,成為了唯一的信使。”
傅郁眼裏的光黯淡了下去,低着聲音扣着樹皮:“哦,這樣子啊,我,我不是生出來的嗎?”
“生出來?”
“我原本還想,出去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生下我的人,看看她是什麽樣子的……”傅郁晃着腿,聳了聳肩,“那看來要重新制定計劃啦。”
“照顧你的應該就是機構裏的人吧,你要是想去我可以試着帶去看一眼。”只不過那個算是禁地,幾乎沒有踏足的可能性,最後兩句傅斂羽沒說,算是給小孩兒的天真想法一個念想。
“不是啊,”傅郁跳下來,扶着他的肩膀,“不是照顧我的人,是生下我的人,母親啊,我想找我的母親。”
“你說什麽?”傅斂羽的臉色瞬間變得很差,“傅郁,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嗯?”看着傅斂羽的樣子,傅郁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一步,“有什麽問題嗎?”
“你知道,‘母親’是什麽嗎?”
“書上說,那是,誕生新生命的人啊。”
傅郁的口氣也猶豫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觸碰了傅斂羽的雷區,男人的臉色變得如此可怕。
“傅郁,你知道你所看到的,只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吧。”
“什……什麽意思……”
“不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部分的改造人無法得到朝聖的機會,”傅斂羽的眼中猛然噴薄出恨意,連聲音都變了調,“實際上,像你一樣的人類始終存在着,但他們不是活在圈內的人。”
“你在說什麽?什麽是圈內?”
“人類已經在這個圈裏生活了很久了,傅郁。”傅斂羽擡起頭,眼底全是血絲,“我們不是自由選擇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我們是被困于此的,在外圈有像你一樣未被改造的人類,他們被稱為‘戰神’,而他們屠殺的敵人——是由‘母親’帶領的機器人軍團。”
傅郁大睜着眼看着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傅斂羽抹了把臉,把那些不必要展現在小孩兒面前的情緒壓了下去:“原本我不想這麽早和你說的,抱歉,是我失态了。”
“你說,你繼續說。”傅郁抓住他的手,用力到指甲都嵌進肉裏,“我想知道。”
傅斂羽回握住他的手,蹲下身來平視他:“傅郁,有一件事你必須明白,外面的世界,不僅比你原本想象得要糟糕,甚至比我告訴你的那些都還要更壞一些。”
“我可以接受的,我……”傅郁咬了咬牙,“我只是想要……”
“你想要出去,但實際上,人類已經不自由很久了。”
傅斂羽撿起一旁的樹枝,撥開地上的落葉,在泥土上畫了三個圈,一個比一個小:“機器人和戰神的戰線在最外圍,改造人住在中間,內部有你在的地方,有孕育新生命的‘蜂巢’,還有‘主機’,做決策的大人們所在的地方。”
異常發生在二十多年前,一個極平常的午後,記憶處理機構照常給客人做移植手術,将人腦的記憶部分轉到新的軀體裏,卻在轉換過程中出現了幾乎不可能發生的短路狀況,可腦死亡的客人并沒有死去,而是和正常人并無二致地站了起來,和操作人員道了謝離開。
操作人員沒有及時上報這個情況,抱在僥幸的心态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卻在一周後得知了客人理應十年無需任何更換的身體發生了未知錯誤,自燃而亡了。
那時候他并不知道,那是點燃戰火的引線。
每天進行記憶移植手術的人類成百上千,甚至有有錢人把每天換一副身體當作上流社會的時尚,于是自燃現象像病毒一樣瘋狂傳播,在平常的街道,自己家裏,人滿為患的公共場所,都會有突然出現的燃燒屍體,表皮不耐火,可裏面的金屬多半不會燒盡,漆黑蜷曲的軀殼橫陳在各個地方,像是大地上突然出現的屍斑。
記憶處理機構被強制關停,街道上開始變得空無一人,人心惶惶,私下議論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自以為避開了災禍的源頭,卻沒發現家中的異變,智能機器人會自我啓動,摁住平日裏唯命是從的主人的身體,強制性輸入病毒代碼,在複制失敗以後,就瘋狂地敲開屍體的腦袋,挖出裏面鮮活的大腦來。
它們或吞食,或取用,手法殘忍,沒任何憐憫之心。
最可怕的是,它們不會停下,在大部分機器人實現了利用太陽能和風力以後,它們就像永動機一般不知疲倦地完成他們的任務。
唯一短暫的停止,是在剝開一個人腦時,它們虔誠的祝願:“為了‘母親’。”
全世界亂成了一鍋粥,僥幸逃脫的改造人甚至闖入了他們從未踏足過的貧民窟,卻意外發現這些未被改造的人類靠肉體能擋開這些野蠻的機器人。
久而久之,幸存的人類聚集生活在海中央的島嶼上,原本生活在貧民窟無法改造身體的人類成為了受人景仰的“戰神”,由他們與不斷進攻的機器人抗争;原本身處高位的改造人為前線提供補給,由信使判定是否模糊了人與機器人的界限,從而決定結束他們的生命或是賦予新生;而“主機”內的領導者,一部分負責與機器人首領“母親”進行交涉,一部分負責研究攻破機器人的方法。
在圈正中心的“蜂巢”則背負着被人類所丢棄的繁衍使命,他們大量生産孩子,到一定年紀就送上前線,唯有一些特別的會被留下來完成信使的職責。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做的事情是什麽嗎?我的職責就是找到那個名叫“母親”的機器人是從何而來,因為記憶處理機構的問題,人類在那以前的記憶已經消失了,我要做的,就是找回那段記憶。”
傅郁癱坐在地上,還沒有完全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大量的信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茫然地望着傅斂羽:“不是,不是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
“不一樣的,傅郁,所謂貧民窟,就是一些被社會抛棄的人,他們根本接觸不到這個世界核心的一絲一毫,”傅斂羽順着傅郁的背,“就像現在一樣,他們哪怕是戰神,都是最外圈的人。”
“那,那你為什麽要來我這兒?”
“大概是厭倦了吧。”
“厭倦了?”
“對,年複一年地做同一件事情,一件無法完成的事情,”傅斂羽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所謂記憶移植,就是把你那一部分大腦取出來,再由那一部分産生一個新的大腦,可那一部分已經被切走了,在這場戰争中被完全銷毀了,你靠一個殘缺的大腦,哪有恢複的可能性。”
“那,那總會有記錄的吧,如果網絡會被機器人入侵的話,會有人用紙筆記錄下來的,不是嗎?”
傅斂羽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小家夥,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這些東西了。”
什麽詩詞文章,什麽音樂舞蹈,什麽美術建築,統統在人類現代化的進程中消亡了,人開始只掌握“有用”的知識,開始熱愛最沒有營養的“娛樂”,不再有母親在夜晚給孩子講故事,不再有父親親自帶着子女去看一眼大好河山,不再有男女衣着靓麗在音樂裏起舞,也不再有人願意花費時間去理解晦澀的美學。
人類拿科技武裝了自己,舍棄了所有裝飾的邊角料,最終被自己所創造的世界所厭棄,像驅逐害蟲一樣驅逐着他們自己。
“傅郁啊,”傅斂羽把傅郁遮住眼前的頭發撩開,“歡迎來到第三次工業革命後的新世界。”
少年眼神空洞地朝天空望去,他曾以為這兒封閉了他的視野,叫他永遠走不出這個可怕的怪圈,把他一個人囚禁在高位上,最終還要逼迫他無法融入社會,孤獨又無奈地死去。
而他的生活被一個陌生人闖入,陌生人溫柔地告訴他,你住的地方,是個世外桃源。
他還沒起飛,就開始質疑起了自己是否該擁有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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