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少年游(十三)

第十三章 少年游(十三)

夜色深沉,火堆從熊熊燃燒漸漸漸漸化為一堆灰燼,無聲無息唯餘下零星的火星。

殷遲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睡夢昏沉。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一片羽毛,晃晃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中一直往下飄。風去哪裏他去哪裏,無所依無所定,無處停留,唯有腳不沾地不停的走馬觀花路過一個又一個地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不願意,不停的在抖動身體,耍賴撒潑想要回到一個地方去。風沒有答應。

最近吃多了肉,太油膩堵着胸口。暮無買的醋也太酸了,沒聽說過吃醋除了嘴和胃還能讓心髒也酸一酸的。殷遲腦袋放空,天馬行空的一通亂想。

羽毛還是在旅行,地方去得太多,他記不清了,到後來索性什麽都不記,将一開始走過的路都一起忘個幹幹淨淨。而想回家的念頭則愈來愈強烈愈來愈清晰,他記得那個白雪皚皚的山峰,記得那裏的雪花精致的紋路。

他要回去。

羽毛在風中抗議,他不停的翻滾的身體拒絕再往前走。心底只剩下一個念頭,他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羽毛在半空中震動着,抖得絨毛都落下了一半。驀然間,廣袤無垠的天地出現了一只手。那只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腹與手掌有着薄薄一層繭,它從天際而來不疾不徐緩緩在羽毛眼前清晰真實。那只手托住了羽毛。

那一瞬間,天地虛無。殷遲睜開眼,是白雪皚皚無暇,棉花般大的雪花大朵大朵從九天之上飄然而來。又是一陣風,吹亂了悠然的雪花,迷亂了殷遲的眼睛。隐隐約約的一兩點紅色夾雜在一望無際的雪白中,突兀中帶着難以言喻的美麗生機,驚心動魄。

紅酥肯放瓊苞碎,探著南枝開遍未?

殷遲擋住風雪,勉力睜開眼,沿着嫣紅飛來的痕跡。擡眼間,滿目紅梅傲風雪,鼻尖似有暗香來。一株株紅梅樹自山腳一路沿伸向上到峰頂。滿目火紅烈烈似漫天的火。熱烈絢麗,脈脈而語,寒風不折。

太上雪峰的雪太過無暇極致,太孤單太寂寞了。這滿目絢麗盛華,燦爛到了極致,熱鬧的恰到好處。殷遲呆了半晌,才遲鈍的想要是太上雪峰能多種些紅梅就不會寂寞了。

一時間,他竟是癡了。站在風雪裏,怔怔的望着雪中盛開絢爛的紅梅花林,癡癡的颠來倒去的想着,若是太上雪峰能種紅梅花雪就不寂寞了。可為什麽想要太上雪峰的雪不再寂寞呢?

風雪乍起又乍停。風止了,雪淡了。一只手落到殷遲的頭頂,輕輕的揉了揉,低低的嘆息略沉,帶着些微涼意。“如何不來?”

殷遲下意識的回答:“師父不讓阿遲回去。阿遲等師父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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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頭,入目的是一縷白發,鼻尖是印刻在腦海深處的霜雪霧凇般的微涼味道。他伸手握住那一縷蒼蒼白色。聽見自己問:“師父,如果你不休無情道,是不是就不會不要阿遲了?能不能就這一天,你封了無情道,陪阿遲一天。阿遲不喜歡被你逼着走。”

這世上的所有人如何看待殷遲如何對待殷遲,他都不在乎。世人往往來來與我無關,愛恨厭憎,我何必在乎。只是師父,你不一樣。世人恨我惡我,便是百般的惡意磋磨,又與殷遲有什麽相幹。殷遲所在乎不過一個浮華罷了。

所以師父,所有人都能欺我騙我憎我惡我,你不能。所有人想要做什麽又在做什麽,是不是半途一聲不吭便分道揚镳,我都不思不念不相幹,你不可以。因為你是浮華而我是殷遲。浮華是殷遲的師父,在殷遲一十五年的生命裏存在了一十五年。浮華與殷遲朝夕相伴一日不離。浮華對殷遲說:“汝為吾唯一弟子。”而浮華也是殷遲唯一認定了的一個人。

“師父想要什麽只需要同阿遲說一聲便足夠了。你說要回太上雪,阿遲随你回來。你說你要閉關,阿遲便陪你閉關。你說的,阿遲都會做到。但是師父,在做下決定之後可否告知阿遲一聲。只是告訴我一聲。”

殷遲小心翼翼的将頭靠近浮華的胸口,臉頰摩挲過柔順的長發。他低垂着眼眸,心像是被一條長長的鎖鏈一圈一圈纏繞束縛,有些疼有些緊,還有說不出來的彷徨。如羽毛漂浮在半空之中,不知所措。

“如果,如果不修無情道,那麽師父你是什麽模樣的。一定,一定會同阿遲多解釋一句吧。師父,我沒見你笑過。但是有那麽幾個瞬間你看着我的時候,眼睛裏是有光的。就那麽幾個剎那,讓我覺得你是活着的,一個活生生的将我放在眼裏的人。可是,往往那一點點的溫柔我還來不及刻下,就消失了。是因為無情道吧。”

殷遲無意識的縮進浮華的懷裏,垂着眼眸,盯着垂落在浮華身前的白發。聲音越來越輕,有如呢喃:“師父。”

那雙冰冷的手環住略顯瘦小的肩膀,半強迫的擡起殷遲的頭。殷遲掙紮了片刻,發現拗不過,自暴自棄的伸長脖子擡頭。

猛然撞進了一雙澄淨若水的眼眸中。殷遲一愣,他呆愣的神色一絲不差的倒映在浮華的眼眸中。那是他第一次望見浮華這樣的眼神,深深的緊緊的盯着他,似乎是要透過這一雙眼睛望到他的心裏去。

“師父?”殷遲發蒙的喊了一聲。

浮華沒說話只是擡手,一手環住他的肩膀,一手勾住他的膝彎,抱起了他。白雪朦朦天地胧胧,喧嚣的寒風識趣的沒了蹤跡。

殷遲驀然腦中一空,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來不及他去抓住。他抓住浮華肩頭的衣服,望着浮華清隽俊美的面容,隐隐綽綽心口倏然一麻又倏然消失。

便是這一發呆,他便已經身處火紅的花海間。周邊是梅花灼灼白雪無暇,呼吸間皆是悠悠梅香。浮華抱着他将他放到了一株開得絢爛的梅花樹上。殷遲坐下,恰好可以與浮華平視。

殷遲不明所以,只是沒由來的覺得踧踖,屁股下頭有針似的,讓他坐立不安,想要逃避,又舍不得。浮華似是全然沒有看到殷遲的不自在,伸出手摩挲着殷遲的發根。

澄淨的眼眸深深的,想要通過這一雙眼睛望進殷遲的心髒。

“師父。”殷遲傻傻的,腦中空空無話可說,唯有叫他。

“嗯。”他低低的應了。手托住殷遲的後腦,眼眸直視殷遲的眼睛。他該是覺得不夠,離得太遠看的太不分明,無所直覺的緩緩湊近。拉近兩雙眼睛的距離。

殷遲本能的屏住呼吸,眼睫止不住的顫抖,卻又舍不得閉上眼睛。他陷入了一個怪圈,一面是大喊着閉上眼睛快跑,不要看不要聽。一面是小聲的懇求着,等一等再等一等。

殷遲舍不得跑,他想見他,他想他,哪怕是再多一眼不計代價。百般思念愁腸結,相見怎堪轉眼別。于是他落入了一個并不溫暖的懷抱。有些冷,并且再容不得他逃,略低的體溫輕觸殷遲的額頭。那一刻殷遲突然有想要痛哭的欲望。

“阿遲,若要回便回。”

那個人抱着他,再灼灼紅梅間,如是說道。口中的熱氣撒在他的唇上,溫柔的像是一片悠然的落紅。

殷遲猛然驚醒跳起來,腦袋發懵蹭,瘋癫一般沖出山洞。暮無吓了一跳,在他身後喊:“殷遲,你往哪兒跑呢!”

他聽不到,聽不到,對,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殷遲白着臉,“噗通”一聲跳進寒冬臘月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冰涼的河水瞬間打濕了全身,所有的痕跡都被嚴嚴實實的遮掩住。可遮擋的再難以察覺,便是消失了了無痕跡,都無法抹去曾經存在的實事。

暮無追了上來,見到這一幕,從容散漫的臉都裂了,“你吃錯丹藥了找死啊!快上來。”

殷遲面色慘白唇色泛青,他凍得直打哆嗦,腹部漸漸漫延開一圈紅色。他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喊着叫着“錯了錯了,一定是弄錯了。”可心卻理智,帶着近乎可怕的理智告訴他“沒有錯,你夢見了你師父。暧昧旖旎。”

暮無急的捉住他的胳膊就往上扯。

“你命不要了,沒金丹期就交代在外頭,我看你怎麽和你師父說。”暮無深知戳人戳痛處的道理,一針紮到殷遲的癢處。

往往有事兒一提到殷遲那連個名字都沒透露的師父,這小子就從只狼崽子乖成了只小兔子。可這一回,殷遲木木僵成個木頭人,不搭理。暮無沒法子,連拖帶拽,好容易将人撈上來。

殷遲不理會他,暮無便不再問,只是對他說:“什麽都沒命重要。有命在,所有的問題你才有機會去解決。小崽子,做惡夢是因為有所畏懼。你在乎才會畏懼,而在乎的東西就一定要保護好。”

殷遲渾身顫抖,寒氣鑽進血肉骨髓裏,大口大嚼的啃嗜。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呢他明明是他師父啊。他就是他的師父啊!到底是哪裏出了錯了。

“暮無,你怎麽知道自己喜歡一個人?”殷遲磕巴着牙齒,一字一字費力的問道。那個人是他師父,他清楚的知道,他可以喜歡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只有這一個不可以。

太上雪峰浮華是一個不該喜歡不能喜歡的存在。并且這個人是養育了他十四年的師父。  殷遲不足十五歲,突如其來的驚夢一時半會他根本不能思考無法冷靜,只覺惶惶不應該。隐隐的還有一絲恐懼,因為他的師父并不懂得這人世間百般的情。他害怕會失去,卻難以自控去抗拒。

暮無聽到殷遲的問題愣了神,他用幹燥的衣物包裹住殷遲,蒸發河水。他似是思索了好久,他忘了那個人的名姓忘了那個人的容貌忘了那個的身在何方又要去到哪裏。但是他是有記得的。所以他笑,從那蠶絲般粗細的記憶中挑出最美好的一段,漫不經心的調侃着他自己,“啧,十四歲那年做了個夢就突然開竅了呗。”

作者有話要說:

男娃娃們必經的一關,簡單來說就是小阿遲他.....夢遺了......咳咳,一場春夢,一不小心就開竅了~嗯【害羞的捂住臉】夠不夠含蓄~

然後介只下面又要忙成汪了,苦哈哈,老師回來得補課,下面還有各種各樣的考試。更新要不定了,但是介只放寒假日更啊~所以【厚着臉皮】小天使你們的收藏呢,評論呢,不要看霸王文啊,至少評論來一發啊,介只每次開坑很長一段時間文文下面都只要一個小天使啊,其他的妹子們呢~~~QAQ【遲遲式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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