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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2-02 17:00:05 字數:6281
江老爺這兩天到赤桐縣和李記布莊談婚事,面帶笑容的回來,想必雙方是有了共識,接着幾天,江定拓的婚事就傳遍全府,成為丫鬟間最新的話題。
愛闖禍的大少爺要成親了,不是大消息是什麽?
這婚事每天都有人讨論,也有人不信,心想着哪有那麽傻的姑娘想嫁給大少爺,但這是千真萬确的事,就在明天,李小姐要來江府,讓人無不好奇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肯定是個相當勇敢的女人吧,所以才敢嫁給大少爺,要不就是住在赤桐縣,還沒聽說過大少爺的惡名。
「我真希望李小姐是個好服侍的主子。」在仆人的飯廳裏,有人如此冀望。
「這婚事還不見得能成呢,等李小姐來到京城,聽到大少爺愛鬧事的風聲後,真不知她還敢不敢嫁。」也有人不看好,說着風涼話。
「聽說李家欠了江家恩情,又有娃娃親的約定,所以李小姐才不得不嫁的,這是真的嗎?」
此話一出,一個熟知內情的老嬷嬷開了口,滿足在場所有人的疑問,「這是真的,但最主要還是李小姐的條件不好,李家雖然在赤桐縣富甲一方,但李小姐卻有個被關在牢裏多年的舅舅,讓她名聲跌落,始終談不上好親事,要不她早就找到更好的對象嫁了,誰還會惦着口頭上的娃娃親,加上老爺向李家保證會好好管束大少爺,李家才肯嫁女兒的。」
「所以大少爺與李小姐也算匹配了,他們兩個人的名聲都不好,剛好湊合湊合。」
「是呀,幸好還有李小姐,要不我真想不出還有哪戶人家會想把閨女嫁給大少爺。」
丫鬟說着說着,都帶有鄙夷意味的笑了起來。
「路兒,你怎麽看?」有人看徐路兒只顧着吃飯,不說一句話,便朝她問道。
徐路兒蹙着眉,從不知道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嘴巴會那麽毒,現在還問她怎麽看?她真想開門對她們說,江定拓并沒有那麽差,他還曾從府尹之子手上救出一個姑娘。
但她說了她們就會信嗎?沒有眼見為憑,恐怕只會說她是瞎說的。
最後,她只蠕動了下唇,擠出她一貫的親切笑容道:「我覺得李小姐和大少爺相處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路兒平常最怕大少爺了,你問她這個做什麽?」有人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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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認為徐路兒自從意外之後,性子是有些改變,變得八面玲珑,又會讨人歡心,唯獨怕大少爺這點和以前一模一樣,還是別跟她談大少爺的事比較好。
見她們繼續聊她們的,徐路兒也低頭吃她的飯,并告訴自己,她服侍的是大小姐,江定拓要跟誰成親都不關她的事,她也不用好奇,去想那位李小姐是什麽樣的女人,長得美不美……
只是她雖極力想與江定拓劃清界線,卻仍忍不住摸向頭上他送的釵子,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動作。
「路兒姊,這釵子真漂亮,看你每天都戴在頭上,哪兒買的?」
徐路兒對上一張嬌俏的臉蛋,是新來的丫鬟青兒,今年十五歲,在廚房做事,近來很黏她。
「在市集上買的。」
「路兒姊,看你那麽寶貝的樣子,是人家送的嗎?」她好奇地問道。
「誰會送我。」徐路兒笑了笑,不提這釵子是江定拓送的。
青兒又問道:「可看起來很貴,你是怎麽買的,你存了很久的銀兩嗎?」
「是啊,我吃飽了,得回去服侍大小姐,先走了。」徐路兒不想多說,連忙将碗筷收拾好,踏出飯廳。
青兒從後頭追來,「路兒姊,聽說你會制香包,還有專屬的香料房?」
徐路兒沒想到她會追過來,笑了笑回道:「只是一個廢棄的小倉庫罷了。」
「真想進去看看呀!」青兒表現得興致盎然。
「裏面很亂的,空氣又不流通,不是個好地方。」徐路兒婉拒,她并不喜歡讓人進去,那是專屬于她的小天地。
「那你現在要過去制香嗎?」青兒又問。
徐路兒仍有耐心地回道:「我哪有那麽閑,還得服侍大小姐用晚膳,陪她散步完後,才有自己的時間呢。」
散完步後,大小姐喜歡在房裏看書,這段時間她便可以待在小倉庫鑽研香料,待大小姐就寝時間到了,再回去服侍她洗臉、更衣就行了。
「那意思是,你要晚點去了?」青兒眼底閃過狡光。
徐路兒并沒有注意到這一絲異樣,不再多說,快步離去,直到她如平常般服侍完江定妍後,才進到香料室。
她目光對上放在櫃子上的小香包,那是要給江定拓的香包。
可要怎麽拿給他呢?
徐路兒想了又想,明天李小姐就要來了,她不方便親自拿給他,得避嫌才行,就像她頭上的釵子不能被人知道是他送的一樣,她也最好別讓人知道她送香包給他,還是拿給阿廣,讓他轉交吧!
香包給他後,她的回禮就送完了,她跟他就不再有任何瓜葛了。
經過一世,徐路兒徹底學到,女人要嫁人,就一定要當嫡妻,當妾再得寵,也會被上頭的嫡妻欺淩至死,而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分,注定只能當妾,所以像江定拓這種身分高她一等的大少爺,她不會有半點想攀上他的心思。
徐路兒很理智的想着,可心裏卻感到一股落寞,回想起江定拓送釵子給她時,那別扭的臉讓她覺得可愛,他替她戴上釵子時靠她那麽近,也讓她感到怦然心動,前世丈夫再疼寵她,也不曾親自替她戴過釵子……
下一刻,她猛然回過神來,神情有異。
「這什麽味道?」那香味極淡,進來時她并沒有發現,現在才聞到。
是誰在房裏燃香?
徐路兒突生這個念頭,湧現一股很不好的預感,直覺告訴她不能再待下,立刻捂住口鼻想踏出小倉庫,卻感到一陣暈眩,雙腿發軟……
「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要本少爺來找你!」江定拓嘴巴裏念個不停,心情倒是很不錯,大步流星朝徐路兒的小倉庫走去。
徐路兒約他在小倉庫相見,說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說,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香包做好了。
不過,為什麽要他一個人過來,不能讓其它人跟?
江定拓雖覺得奇怪,但又想到或許是她跟自己一樣,覺得送東西給人會不好意思,畢竟小姑娘都很會害羞的。
他徑自想得開心,完全沒發現自己因單獨被邀而感到特別喜悅。
當他走到小倉庫前,并沒有看到徐路兒,心想或許她人在屋子裏,便推門而入。
「跑去哪兒了?」
在屋裏他依然沒看到人,本欲轉身踏出去,這時他瞥見前方地上有一截裙擺,立刻沖進去,發現她昏倒在地上。
「路兒,你怎麽了?」
江定拓同時亦聞到一股異香,他四下找尋,發現是從矮櫃下的一只香爐裏傳出的香氣,莫非她是聞到這味道才昏倒的?
江定拓當機立斷取來水淋熄熏香,然後輕拍徐路兒的臉蛋,想喊醒她,「路兒,你醒醒!」
徐路兒流了好多汗,像是陷入了惡夢之中,發出痛苦的呢喃,「我不能死……不能死……」
「路兒,醒醒。」
「我不能死……」
「給我醒來!」
那如雷般的巨吼在耳邊響起,徐路兒陡地清醒,落入眼底的是張男性俊帥的臉,她茫然的看了好一會兒,才虛弱地道:「大少爺……」
江定拓看她終于醒來,沒好氣地道:「你是作了什麽惡夢,一直嚷着不能死?」
徐路兒松了口氣,原來一切都只是作夢,她還以為自己又要再一次被熏香害死……不對,這不是夢,她是真的在聞了熏香後暈了過去!
這裏是她的香料房沒錯,可為什麽這男人也在?
徐路兒緩緩從地上爬起,困惑地問道:「大少爺,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她這麽問,江定拓蹙起眉,「是你叫我來的啊,你用了什麽熏香,居然把自己熏昏,方才我已把它弄熄了。」
徐路兒臉色沉了下來,「大少爺,我沒有叫你過來,那熏香也不是我點的,我一進房聞到那味道就暈倒了……」
吱呀。
那是極小聲的關門聲,但聽力很好的江定拓聽見了,他沖去房門前,想推門卻打不開,門已被人從外頭鎖起來了。
他從小窗子望出去,看到一個小丫鬟快速跑走。
「大少爺,怎麽回事?」徐路兒看他突然跳起來,察覺到異狀,也跟着走過去看。
江定拓沒有回答,想運功破門而出,卻發現內力都被鎖住了,大聲咒罵,「該死,我無法運功!我們被那個小丫鬟鎖在這屋子裏了!」
「什麽?鎖在這屋子裏?!」徐路兒一怔,馬上試圖想開門,卻打不開,果然被人從外頭鎖住了,一旁雖有窗子,但太小了,還釘上了鐵條,他們根本出不去。
江定拓咬牙,「方才有個丫鬟說你有很重要的事找我,要我務必一個人前來,就是剛剛上門鎖跑掉的丫鬟,那個害你昏倒,又害我無法運功的熏香,肯定也是她燃的!我們被她陷害了,可惡,我一定要宰了她!」
徐路兒心頭雖然驚慌,但仍冷靜地問道:「大少爺,你知道那個丫鬟是誰嗎?」
江定拓回想,「我不知道她叫什麽,那丫鬟很面生,我沒瞧過幾次,年紀很小,頭上戴着綠色的釵,身上穿的也是綠衣,笑起來有酒窩……」
徐路兒難以置信的瞪大眼,「那不是青兒嗎?今天她還纏着我說話,現在想起來,她問的都是在确定我何時不在小倉庫……」
「她叫青兒嗎?老子要殺了她!」江定拓額冒出青筋。
徐路兒接着像想到什麽,大感不妙地道:「這小倉庫以前是用來收納一些珍貴用品的,所以門用了特別堅固的木材,而且這麽晚了,也不會有人來,大小姐和鳳兒明天早上沒看到我,才會到這裏找我。」
江定拓聽她這麽一說,也蹙起眉道:「阿廣我讓他去休息了,他知道晚上我不喜歡有人侍候,所以明天一早才會到我房裏。」
也就是說,一直到明天天亮之後,才會有人發現他們被關在這屋子裏。
徐路兒更意識到一件事,他們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度過一夜。
她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他們身上,她以為只要送了回禮給他,兩人就再沒有牽連了。
徐路兒一意識到他們兩人之間牽扯不清,現下還得獨處一晚,她便很不自在,又想起先前他湊過來嗅聞她的樣子,就覺得他純男性的氣息直逼近她。
徐路兒越想心裏就越浮躁,連空氣都覺得變熱了起來,呼吸有點不順,想拉低領口透透氣,她擡頭望向江定拓,卻吓了一跳,只見他額頭冒着汗,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許多。
那熏香定還有別的問題!徐路兒極肯定的猜想,便問道:「大少爺,熄滅的熏香呢?」
「在那裏。」江定拓朝矮櫃指去,方才他突然全身發熱,好似有什麽在體內燃燒着,讓人很不舒服,喉嚨也幹啞,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徐路兒看到那只香爐,打開來檢查起殘留的粉末,大概猜得出幾樣香料,還有迷藥之類的藥物,而且……
「竟然有麝香?!」她震驚又恐懼地道。
麝香通常會用來做春藥,因為這熏香還有其它香料,所以掩蓋住它的腥味,她才沒立刻聞出來。
徐路兒完全不敢相信,要不是江定拓鼻子比她靈敏,及早熄了熏香,後果不堪設想。
青兒把他們關在一起,原來是想陷害她跟江定拓……天啊,這真是太可怕了!
她們無冤無仇,青兒為什麽要害她?女人的名節可比什麽都重要,或許她還會多條勾引大少爺的罪名!
江定拓也知道麝香是用來做什麽的,他雖然被稱為惡霸,成天在外頭惹事,但他可不會做出欺負姑娘、占姑娘便宜這等無恥的事,他當然看得出她在害怕什麽,馬上退離她三尺。
「你放心,我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的!」他拉大嗓門保證道。
徐路兒看着他鐵铮铮如男子漢般的宣告,頓時忘了恐懼,差點大笑出聲。
他也太老實了吧!不過她也着實放松不少,心想熏香都滅了,應該也不用太擔心。
冷靜下來後,她又思考起來,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少爺,我在想青兒會不會是受誰指使,來陷害我們……」她想到明天有一件重要的事,便大膽臆測道:「該不會是因為李小姐明天要來了,有人想破壞你的婚事,才會陷害我們,制造醜聞?」
「誰會想破壞我的婚事?制造醜聞要做什麽?」江定拓完全不解。
徐路兒不知該不該說下去,一方面怕會得罪他,而且她也沒有證據,但她還是說出口,「我猜是夫人和二少爺,主謀該是夫人,因為她總是替二少爺出主意。」
果然,江定拓的神色陡地變得嚴厲,憤怒地朝她吼道:「不可能,我娘她不會的,你少胡說!」
徐路兒雖然沒有證據,但她可不是随便胡說的,也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她繼續說下去,「大少爺,夫人确實是最有可能陷害你的人,老爺要你進香行學習,肯定讓她急了,怕你會和二少爺争奪江記的繼承權;再者李家家財萬貫,你若跟李小姐順利成親,你的丈人将會成為你最好的後盾,可以助你繼承江記,對二少爺來說,這是一大威脅,還有……」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道:「我們兩人會在李小姐到來的前一晚被關在一起,這時間點未免也太湊巧了,不過我終是沒有證據,或許我都猜錯了也不一定。」
聽她說完,江定拓那張臉變得更難看了,他真想朝她嘶吼、朝她發飙,說她的猜想全是錯的,但他卻無法反駁。
他不是傻瓜,繼母進門時他六歲,已經懂事了,自然看得出她不是很喜歡他和妍兒,尤其在她一雙兒女出生後,她便更加偏寵自己的親生兒女,只是在爹面前裝成一視同仁,她有多希望二弟能繼承江記他也知道,就連上回小妹陷害妍兒的事,
他也懷疑過是不是有她的幫助,畢竟小妹對香料并不了解,不會想到用香粉來讓貓兒發狂。
然而這些年來,雖然繼母待他和妍兒不若自己的親生兒女,他仍認為繼母已經很盡心在照顧他和妹妹,将他們視為真正的家人,他真的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但這或許只是他自欺欺人而已,繼母并沒有真正将他們當成家人。
江定拓在長吐了口氣後,冷靜了下來,朝徐路兒道:「若真的像你說的,是我娘和二弟要害我,那我豈不是連累你了?」
他爬了爬頭發,低下頭,苦澀地道:「我總是什麽都做不好,小時候進香行想幫忙整理香料,卻為了要捉一條蛇,反把所有香料給毀了,長大後被我爹拖去談生意,卻因為對方說話太嚣張,還欺負倒酒的丫鬟,我一時氣不過上前理論,卻不小心揮拳打了人,事後被我爹狠狠打了好幾大板……之後也發生過太多類似的事,我明明只是想幫忙捉賊,卻幫了倒忙,反把人家的攤子給砸了,看到有人在打自己的妻小,想幫忙教訓一下那個丈夫,但他的妻子卻指着我大罵。」
「明明我每次都想做好事,但總是弄巧成拙,後來我幹脆去镖局押镖,因為這是我唯一能做好的事,任誰看到我兇神惡煞的樣子,便無人敢搶镖……」江定拓充滿嘲諷地道:「我也只能做這種事。」
「我這麽差勁,二弟比我聰明,我是真心認為他是江記唯一的繼承人,我不會跟他搶的,我哪裏比得上他,我只是人人口中的惡霸……」他不禁又幹笑幾聲,連聲音也變得沙啞。
他抱着頭,非常喪氣地道:「就連爹要我娶那個李家大小姐,說什麽男大當婚,只要我成家後,性子就會變得沉穩,但這麽理所當然的事卻讓我很迷惘,娶妻真的好嗎?我真的值得被女人托付終身嗎?我是那麽的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