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爆炸新聞
長道廉夫婦火化後合葬于郊區公墓。
公墓環境清幽,綠樹環繞,立在墓前,能看到金燦燦的九曲黃河和那褐黃色的古塔。
安葬儀式結束後,徐建國陪着長安姐弟去長道廉夫婦出事的地方祭奠逝者。
此路段有多處坑窪,加上彎度極大的山道,車輛自此經過時,即使放慢車速,行駛起來也非常危險。
“道路建成以來,這個路段先後發生交通事故二百餘起,傷亡數百人,當地老百姓把這條路叫做‘死亡之路’。”六分局的局長徐建國心情沉重地說。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長安不解地問。
深谙道路施工門道的徐建國說:“主要是道路設計缺陷,為了省工省料,加大山道彎度,增大了行車風險。另外,這路段按要求修建的混凝土護欄,不是間隔太遠,就是沒有,完全起不到防護的作用。”
“那怎麽能通過驗收呢?這不是害人嗎?”長安問。
徐建國搖搖頭,嘆息說:“這裏是國家級貧困縣,能有這樣一條路已經很不錯了。安安,很多住在深山區的鄉親們,因為自然環境惡劣,沒錢修路,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是啊。
她再恨,再不甘,再悲傷有什麽用呢。
崎岖的山路不可能變坦途,慈愛的父母亦無法重生,她和長寧更不可能變回之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幸福少年。
可她心中存有一個執念,她固執的想為疼愛她的父母做些什麽,即使他們再也看不到,聽不到,可她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彌補和紀念她和長寧最最親愛的父母。
長安在父母罹難的彎道邊點上香燭,望着遠方蜿蜒曲折的山道默然片刻,之後她彎下腰,撿起地上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塊,用力扔向寂靜的山谷。
“啊——啊——”
長寧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淚水,他上前一把抱住情緒失控的長安,姐弟兩人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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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六分局将四十萬元撫恤金交予長道廉的子女,令長知恩如意算盤落了空。
七月。
一年一度的高考順利結束,錄取工作正式開始。高三一班的溫子墨成為01年度的市理科狀元,而長安緊随其後,以兩分之差摘得榜眼。就在一高的師生們打賭兩個未來的清華高才生誰更優秀時,一則爆炸性的消息震驚了整個校園。
長安被安吉大學土木工程專業錄取,無緣清華。
六局院。
正值伏裏天,知了入了夜還在吵嚷個不停,小區裏的老人們舍不得開空調,于是像以前在工地大幹時一樣,每到傍晚時分,吃罷晚飯就拎着小板凳搖着蒲扇到路口樹下乘涼。
說的大多是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的生活瑣事。
“老徐頭,你說安安咋想的,那麽高的分數不去上清華大學,反而挑了個修橋築路的學校。你說她一個女孩家家的,以後畢了業去工地上和一群糙老爺們幹活,這說出去,不像樣子啊。老徐頭,安安最聽你的話,你別光顧着悶頭抽煙,去勸勸她啊。”一個頭發全白的老頭用蒲扇扇了對面的徐建昆一下。
“是啊,老徐頭,要是寧寧考這學校,我們也不會說啥,畢竟他是個男娃,可安安不一樣,她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又可憐沒了父母,如果再讓她去幹老爺們的活兒,那不是讓道廉夫妻在那邊也合不上眼。”一旁的老太太也跟着插言。
徐建昆眯着眼睛吹掉煙頭上一截長長的煙灰,搖了搖手裏的蒲扇,加重語氣說:“你們咋知道我沒勸過?為了這事,我家建國還跑去省教委求他們把安安的志願改過來,可人家說遵從考生意願,不能更改。”
徐建昆長嘆口氣,說:“這犟丫頭,不知道咋想的,居然只報了這一個學校一個專業。安安呢,打小就是個有主見的丫頭,她決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我看,也只能這樣了。”
“唉,這娃娃啊,到底咋想的呢。難道她父母的事對她還沒個警醒……”
“噓!別說了,安安出來了。”老太太揚起扇子,朝附近經過的長安揮了揮,“安安,出去啊。”
長安露出微笑,“嗯,胡奶奶。”
說完,她又分別問候了幾個老人,最後對徐建昆說:“徐爺爺,有同學找我,我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出去玩玩,別總悶在家裏。”徐建昆鼓勵地擺擺手。
長安走到六局院附近的冷飲店,一推門,就看到溫子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短褲,頭發修剪的很短,愈發襯得他眉目清隽,氣質出衆。附近的兩個女生偷偷看他,他卻渾然未覺,指着對面的空位招呼長安:“這裏。”
長安走過去,坐下。
“你想喝果汁還是奶茶?”溫子墨指着桌上的飲品單。
長安指着橘子汽水,“這個。”
溫子墨起身去買飲料,長安拿起桌上的塑料單,從第一個看到最後一個,然後擡起頭,望向吧臺前的溫子墨。
他的背影看起來已經有了成年男人的輪廓,盡管不夠健壯,可身高以及勻稱的體型彌補了這一不足。
況且他還長得那麽好看。
高中三年,女生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男生就是他。
沒想到他會以一種幼稚卻又張揚的方式向她表白。雖早有所覺,可事情真的發生了,她還是感到慌亂和無措。大概是有些喜歡他的,不然,她也不會默許他的提議,與他清華相見。
清華。
提起這兩個字,長安已沒剛報完志願後那般失落到流淚的感覺。收到安吉大學的通知書後,她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仿佛塵歸于塵,土歸于土,她彷徨多日,終于找到了通往未來之路的大門。
有過失落,卻從不曾後悔。
溫子墨上身微傾,手臂優雅地撐着木質臺緣,神情專注地和店員低聲交談着什麽。
不一會兒,他端着兩杯飲料,走了回來。
“橘子汁。”
他把顏色金黃的果汁遞過來,長安接住,攥在手裏,低聲說:“謝謝。”
各自低頭喝了一口飲料。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兒,溫子墨鼓起勇氣,叫了一聲長安。
長安睫毛輕顫,擡起頭,看着眼中布滿血絲的少年。
“忘了我吧,溫子墨。”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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